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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化体制转型是推进供给侧改革的根基

2017-01-09浩,冯

关键词:供给消费经济

徐 浩,冯 涛

(西安交通大学 经济与金融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1)

深化体制转型是推进供给侧改革的根基

徐 浩,冯 涛

(西安交通大学 经济与金融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1)

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经济出现的困难和问题,既有经济周期性因素的影响,但更重要的是发展模式造成的结构性失衡因素占主导。因此,当前去杠杆、去产能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经济面临的问题,政府主导型的体制基础和官商合谋型的发展模式才是中国经济结构失衡的根本原因。只有深化体制转型,塑造新的市场主体与动力,从根本上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才能有效解决结构失衡问题。为此,首先必须调整以政府主导配置资源的经济发展模式,实现政府职能从注重经济建设向服务经济发展的转变,着重增加公共品供给,其次应培育以企业家为主体的资源配置体系,以供给创造需求为核心重构经济增长内生动力。要实现这一目标,需从政府体制转型、完善要素市场、培育企业家创新主体、构建严格的标准化体系以及财税改革等五个方面协同推进。

体制转型;供给侧改革;政府主导;官商合谋;供求失衡

改革开放以来,需求管理一直是中国进行宏观经济调控的主要政策手段。然而,面对2008全球金融海啸的巨大冲击,第二次积极财政政策并未帮助中国经济企稳回升,相反,经济增长速度从2010年的10.3%一路下滑至2015年第四季度的6.8%[1]。针对这一局面,2015年11月10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11次会议上指出要“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着力提高供给体系质量和效率”。至此,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成为中国今后一段时间进行宏观经济管理的主要政策思路。然而,围绕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施方向和路径的讨论,理论界远未形成一致性结论。

现有文献在供给管理领域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学术成果,主要集中在如下几个方面:一是关注供给创造需求的理论机制。萨伊(Say)[2]认为,某人通过劳动创造某种效用,同时授予其价值,但除非有人掌握购买该价值的同样由劳动、资本和土地创造出的其他产品,否则便不会有人出价来购买该价值,即一种产品的生产会为其他产品开辟市场。二是关注进行供给管理的政策措施。税收收入不一定随税率上升而增加,只有合理的税率才能带来最大的税收收入[3]。减税是增加供给最主要、最有效的途径,实行大规模减税可以刺激消费和投资,从而促进生产,扩大税基,最终促进经济增长。三是关注供给理论与需求理论的相关关系。费尔德斯坦(Feldstein)[4]强调,供给学派仅仅有能力使经济脱离低潮,即应对经济危机,却无法控制商业周期。供给过剩是不可避免的,而一旦出现衰退和萧条,以需求管理为核心的凯恩斯主义仍将发挥重要作用。贾康等[5]发现,应该以人本主义为出发点将供给学派和凯恩斯学派纳入统一框架,构建开阔包容的新供给经济学派。四是关注供给管理的中国实践。郝身永等[6-7]认为,改革开放初期的一系列供给管理政策是中国经济成就的基础,而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发达国家再工业化以及国际贸易保护造成的国际需求不足是中国高投资、高外贸依存度和低消费需求结构亟待改变的根本原因,必须运用减税等供给措施刺激生产,才能实现经济再平衡。

毋庸置疑,上述研究对理解供给管理的内涵以及实施路径做出了积极贡献,但也存在如下问题:(1)在分析中国经济结构失衡的宏观表象时,未能厘清居民消费需求升级与公共品供给不足、高端商品供给不足之间的矛盾是供求失衡的主要特征;(2)在分析中国经济结构失衡的宏观表象的基础上,未能深入剖析表象形成的制度根源;(3)现有供给管理政策多倾向于要素供给效率提升,鲜有涉及制度层面的供给优化,而制度供给的改善才是要素供给效率提升的前提和根本保障;(4)针对中国经济减速的表象,仅从需求管理失效来论述实施供给管理的必要性,并未从数据方面为实施供给管理提供实证证据。针对这些不足之处,本文拟首先阐述供给理论的本质内涵和国际实践经验;随后采用中国居民消费以及商品和公共品供给数据,证实在医疗保健等政府公共品、高端商品等领域长期存在着需求巨大而供给不足的严重的结构性供求失衡;进而理论阐释官商合谋是中国经济局部产能过剩、局部供给短缺的根本原因。在此基础上,本文提出只有从五个方面来协调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才能快速重构新的经济增长动力机制。

一、供给管理的本质内涵与国际经验

(一)供给管理的本质内涵

供给管理的思想由法国经济学家萨伊于19世纪提出,他认为供给自身能够创造和调节需求,要促进经济的长期发展,治本之方是增加生产和供给[2]。这一理念在世界经济发展历史中也是有迹可循的。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美国硅谷为引领的新技术革命带来了无数颠覆性的产品和服务创新,如苹果产品、互联网金融、美国页岩气新能源革命等,这些产品一经上市就推起消费浪潮,无处不展现着“供给创造自己的需求”的示范机制[5]。然而,供给和需求是经济发展的两个方面,从生产侧来看,发展经济就是增加供给,从消费侧来看,发展经济就是刺激需求,两者并不相互偏离。在经济发展的道路上,需求结构变化是先导,供给结构变化则相对滞后,需求管理是短期政策,供给管理是长期政策,而要增加供给,就要降低企业家进行高风险的“创造性破坏”所面临的不确定性,这就需要构建健康的制度和发展环境作为根本保障。

(二)供给管理的国际经验

有效的供给管理能够推动经济的长期增长,这为世界经济发展历史所证实。进入20世纪70年代,美国经济陷入了严重的滞涨危机之中,凯恩斯主张的增发公债、降低利率、提高政府开支等需求管理措施导致滞涨程度越发严重。面对这一困境,里根在1980年当选美国总统后,采纳了供给学派的政策主张,实施了减少政府支出、减税、减少国家干预、严控货币供应量等一系列富有成效的改革措施。这些措施使得1984年联邦预算赤字较1983年下降200亿美元,通货膨胀率从1980年的18%降至1987年的3%。同时,个人消费占GDP的比重从1981年开始加速上涨,如图1所示,截至1989年美国政府换届,个人消费支出共上涨85.43%,而同期联邦政府个人所得税收入并没有持续下跌,随着税基的不断扩大,联邦政府个人所得税收入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加速上涨。同样,如图2所示,随着企业所得税的大幅削减,非住宅私人投资占GDP的比重也出现了快速上涨,虽然,非住宅私人投资在80年代中期以后并没有持续上涨,同时随着企业税的不断上涨而呈现下降趋势,但足以证明投资数量与企业税率之间显著的负相关关系。以上两点均证明了供给学派关于减税以提振经济的理论观点。里根引导的经济结构调整为后续20多年的美国经济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催生了以信息、互联网为先导的新经济的成长。同一时期,英国也面临着经济衰退、通货膨胀、失业增多等诸多问题。撒切尔夫人实行了严控货币发行量、减少国家干预、国有企业私有化、削减福利开支等供给侧改革,这些措施成为了治愈“英国病”的一剂良药,通货膨胀率从1980年5月的21.9%下降至1986年夏季的2.4%,1982-1990年间,英国经济也实现了连续9年的中高速增长[7]。

图1 1960-2014年美国个人所得税与个人消费的相关关系

数据来源:根据Wind数据库整理得到。

图2 1960-2014年美国非住宅私人投资与企业所得税的相关关系

数据来源:根据Wind数据库整理得到。

综上分析,美英两国的供给管理实践表明:(1)减税对经济增长具有直接的促进作用。从生产侧(供给侧)来看,减税降低了企业的生产和经营成本,提高了企业创新生产的能力和动力,从需求侧(消费)来看,减税可以藏富于民、促进消费,从需求侧激励企业增加创新和生产;(2)减少政府干预一方面能够抑制依靠裙带关系配置资源的经济发展方式,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另一方面能够释放市场活力,确立企业家的市场主体地位,企业自主权和灵活性的增加能够显著促进企业创新发展;(3)国有企业私有化压缩了经济中低效率经济成分的比重,扩张了市场竞争机制的应用边界,更加激烈的竞争促使企业通过创新供给来推动经济增长。

二、中国经济供求失衡的体制根源

(一)中国居民消费结构与供给结构失衡分析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发展,人均国民总收入不断提高,2008年突破3 000美元大关,2013年突破6 000美元大关,这表明中国已经成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收入的增加必然引致消费结构的变化,中国居民消费结构逐渐由温饱型向发展型、享受型消费过渡[8]。然而,有效供给不足抑制了居民消费增长,消费结构演化也趋于停滞。居民消费供求失衡主要表现在这样两个方面:(1)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引发的需求升级与国内商品大量低水平的无效供给之间的矛盾,导致大量居民消费力流向海外;(2)政府公共品供给严重不足与居民发展型消费需求之间的矛盾,主要表现为“上学难”“看病难”“住房难”等社会现象。

1.中国居民消费需求升级,但消费结构演化趋于停滞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居民消费结构逐渐由温饱型向发展型、享受型消费过渡。如图3所示,自1978年以来,随着收入水平的不断提高,中国城镇、农村恩格尔系数逐渐下降。城镇恩格尔系数从1978年的57.5%下降到2013年的35.0%*由于2014年的恩格尔系数、人均消费结构、人均非物质消费占比等数据与2013年及以前相关数据的统计口径不一致,因此文中此方面数据均截止2013年。,农村恩格尔系数从1978年的67.7%下降到2013年的37.7%。这表明食品消费在居民消费支出中的占比不断下降,居民消费结构逐渐从温饱型消费向发展型和享受型消费过渡。在城镇居民家庭人均消费结构中(如图4所示),衣着消费占比从1993年的14.2%下降到2013年的10.6%,居住、家庭设备及用品、医疗保健、文教娱乐等消费占比在1993年至20世纪初之间实现了快速上涨,然而自2002年以后此类消费比例变化趋于停滞,相比之下,交通和通信消费却保持了快速上涨势头,从1993年的3.8%上涨到了2013年的15.2%。

图3 1978-2013年全国城镇、农村恩格尔系数的变化趋势

数据来源: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整理得到。

图4 1993-2013年城镇居民家庭的人均消费结构(剔除食品消费)

数据来源: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整理得到。

根据广义恩格尔定律,随着居民收入的不断提高,物质消费在总消费支出中的占比将不断下降[9]。如图5所示,在城镇居民家庭人均消费结构中,非物质消费(医疗保健、文教娱乐、交通和通信及其他)占比从1993年的20.2%上升到2013年的38.0%,且在1993-2001年左右呈现快速上涨趋势,在2001-2013年间基本保持不变。农村居民家庭人均消费结构也表现出了基本相同的演化趋势,其中,非物质消费占比从1993年的15.1%上升到2013年的31.3%。

图5 1993-2013年中国城乡居民家庭人均非物质消费占比

以上分析表明,在1978-2002年间,中国居民消费结构发生了较快变化,食品和物质消费占比快速下降,消费结构实现了从温饱型消费向发展型和享受型数据来源: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整理得到。

消费的转变,然而,自2002年以后,在城乡和农村居民消费结构中,食品、衣着、居住、家庭设备及用品、医疗保健、文教娱乐消费支出的占比整体保持稳定,个别消费项目呈现下降趋势,发展型消费支出和享受型消费支出并未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而显著增加。随着人均收入的不断提高,中国居民消费结构升级是必然趋势,但中国居民消费结构演化却趋于停滞。

2.中国居民消费结构演化停滞的根本:有效供给不足

根据需求创造经济增长理论,新需求的出现是推动经济长期增长的根本动力,对于消费支出比重增长较慢的商品和服务,居民的消费需求将趋于饱和,继续生产这些商品和服务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将会逐渐变小[10]。依据上述理论对中国居民消费结构进行分析可知,自2002年以后,中国居民对政府生产的医疗保健、文教娱乐等公共产品以及国内企业生产的食品、衣着、居住、家庭设备及用品等商品和服务的消费支出占比基本维持不变,这表明,中国居民对这些商品的消费趋于饱和,这与收入增加下的消费升级需求相违背。同样,需求偏好相似定律认为,随着人们收入水平的提高,消费升级是以模仿更高收入国家为目标的,进而带动落后国家产业结构升级[11]。据此理论,中国居民生活与美国、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存在较大差距,随着中国居民收入的不断提高,居民消费结构也会逐渐与美国、日本、德国等发达经济体趋于一致,这为中国居民火爆的海外消费所印证。然而,与此相对应的是逐渐冷清的国内消费市场,国内公共品的有限供给与商品品质的低下无法满足居民消费结构升级的客观需求,而能够满足居民消费升级的有效供给却严重不足[12]。

(1)公共品有效供给不足抑制居民发展型、享受型消费增长。从图4可以看出,对于政府生产的医疗保健、文教娱乐等发展型、享受型公共产品,居民消费呈逐渐下降趋势,这表明公共品供给并未促进居民消费的增加。然而,从消费侧来看,“上学难”“看病贵”等社会现象表明,居民对此类公共品具有巨大的消费需求;从供给侧来看,1995-2014年间,中国民生性支出(社会保障、教育和医疗卫生支出)占政府财政支出平均比重仅为35.7%,显著低于同期美国(52.4%)、日本(69.5%)、德国(70.8%)的供给水平,2014年,中国社会保障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仅为10.5%,远远低于世界23.4%的平均水平[13]。由此可见,政府公共品供给的严重短缺和品质低下是造成需求饱和、抑制消费的根本原因。

(2)国内商品品质低下激发居民海外消费快速增长。国内商品品质低下抑制了居民消费,这可为中国居民海外消费的快速增长所证明。中国海外消费主要有出境旅游和海外代购两种方式。据商务部数据显示,2005-2014年中国境外消费年均增长25.2%,是同期国内社会消费总额增速的2倍。2015年中国境外旅游消费总额达1.2万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15.4%,这一速度比同期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高出5个百分点。如果按照人均计算,中国居民境外人均消费已达1万元,达国内人均消费的一半。在境外消费中,高端商品消费达到1168亿美元,占旅游消费总额的61.3%。同时,随着海外代购等新型贸易方式的发展,“旅游购物”正由一次性消费向长期性代购转变。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2015年海外代购总额约为1 500亿元左右。如果将境外旅游和海外代购数据合并,2015年中国居民海外消费总额约为1.35万亿元,占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4.5%。如果引导海外消费力回流国内,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将提高5个百分点左右,这对于扩大内需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14]。

(二)中国经济有效供给不足的体制根源

从过去30年中国的宏观经济管理实践看,中国无疑走上了侧重于需求端管理的经济发展道路,即要刺激经济,首先想到的是扩大政府投资,扩大内需,增加消费[1]。这种道路选择与中国内在的经济发展模式有高度的关联性。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发展的实践看,政府主导型发展是中国经济发展最大的特征,这一模式在前改革时代发挥了积极作用,一是对内促进了竞争机制的成长,特别是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对经济增长起到了强有力的推动作用[15];二是对外依靠国家资本主义模式较好的抗衡了西方跨国力量,实现了中国外向型、开放性经济的大发展。但当经济发展到财富高速成长阶段,其弊端日渐显现,表现在:在政府主导型经济发展模式的约束下,各级政府必然以追求GDP增长为政绩导向,为了快速实现经济增长,必然选择投资作为首要的经济发展手段,进而形成投资膨胀症,地方政府行为的同质性和短期性导致投资偏好于易考核、见效快、不确定性低的粗放型生产项目,从而逐步积累成产能过剩。政府主导资源配置本质上是公权力介入经济活动,这必然导致寻租和腐败盛行,而寻租和腐败必然加剧收入分配失衡和两极分化,最终削弱经济增长的动力。这种经济增长方式本质上是一种官商合谋型的增长体制:官员追求政绩和灰色收入,无论是国企还是民企均追求资源配置机会[16]。

这种体制下,经济增长的典型特征表现为垄断与要素外延式扩张:权力介入经济活动,或者依靠潜规则配置资源是政府主导型发展的必然结果;由于官员的短期行为造成政府很难提供创新的长期发展环境,政府无法掌握创新工具,但掌控全社会的各种资源,因而经济增长方式要牢牢的依靠权力和裙带网络强度来配置资源,从而经济增长也表现为依赖资源推动外延式扩张[17]。垄断与依赖资源扩张型的经济增长方式一方面推动资源型经济迅速发展,引导要素聚集,这些要素在政府的同质性行为下,依靠资源的快速累积迅速形成供给过剩,造成生产要素的扭曲和浪费;另一方面,其超额利润必然降低企业创新意愿和创新所需的要素供给,从而遏制企业创新激励,创新供给停滞与居民需求升级必然形成供求失衡。这种发展模式的长期效应就是扭曲竞争并扼杀创新,抑制居民消费,削弱中国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这无疑是中国要素市场配置失调、有效供给不足、经济结构失调的内在逻辑。

中国经济的结构性失衡,从经济因素看,主要表现在有效劳动力供给出现拐点;要素价格长期扭曲,且配置不公,导致社会收入分配失衡;高负债、高投资驱动模式难以为继,财政杠杆效应减弱;去杠杆化压力与刺激经济政策陷入矛盾等,但更为重要的是,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社会消费结构已发生深刻变化,消费升级与有效供给不足之间的供求失衡是造成中国经济消费率低下和内生增长动力不足的根本[18]。从体制因素看,这无疑是政府主导型发展模式弊端的充分显现,一方面,政府职能的错位导致公共产品及准公共产品供给严重不足,传统衣食住行为主体的消费结构随着收入的提高正在发生重大变化,消费者在解决温饱的基础上对一系列公共产品及准公共产品有了更多更高的需求,但政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思维模式导致公共产品及准公共产品供给不足的问题非常突出[19]。因此,推进供给侧改革表面上看是经济结构调整,本质上是发展模式与体制的转型与调整。供给侧改革既有被动适应市场需求结构变化的动因,又有主动创造市场需求的动力。因此,必须深化改革,从体制基础和发展模式的转型入手,伴随财税政策及一系列要素市场化改革措施来有效推进。

三、推进供给侧改革的根基与政策建议

以上分析表明,当前经济调整与转型面临的本质问题——官商合谋型的市场体制由于体制性的腐败和社会失衡问题走到了尽头,在经济结构调整的同时,中国无疑面临着必须着眼调整以往的经济发展方式、解决官商合谋型市场体制的重大问题。这无疑是体制的根本性转轨问题,也是推进供给侧改革的根基。从这一逻辑可以看到,推进供给侧改革,既是经济发展思路的根本调整,也是发展模式的根本转型。现在有的学者把供给侧改革简单理解为去高杠杆化、去过剩产能、去房地产库存、淘汰僵尸企业等,依照这种逻辑推进供给侧改革是远远不能有效解决中国当前经济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的[18]。因为,如果不从根本上推进体制转型,继续沿用过去的发展模式来推进去过剩产能,一方面会因为寻租的出现难以形成市场化的优胜劣汰机制,另一方面用行政手段一刀切的办法可能会加重经济下滑的风险。

因此,在推进供给侧改革的设计中,首先应确立体制转型的目标,逐步减弱政府主导型发展模式的体制惯性,通过提高要素市场化程度真正把“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改革设想落到实处,为结构调整打下坚实的体制基础。同时,应当把短期政策和长期政策有机结合起来。短期政策主要是结合政府职能转型,加大对公共品和准公共品的投资,比如教育、医疗、社会保障、交通、城市化、社区服务、环境保护等,这类公共产品主要以政府为主体投资发展,部分公共产品需要超前投资,甚至需要未来公共财政税收来偿还,政府民生性支出的增加将降低居民预防性储蓄动机,公共产品的均等化将提高居民消费水平[20]。这种从投资结构入手的调整,在短期可以通过加大投资促进经济增长,也能在较短时期内解决居民对公共产品和准公共产品的需求问题;长期政策主要是通过体制改革,消除寻租和垄断,激励市场创新活力,通过技术积累和产品创新,提高商品质量,逐步实现居民消费的升级换代,减弱对发达国家如日本马桶盖、韩国彩妆、澳大利亚奶粉等进口商品的消费需求,吸引海淘等跨境消费力量逐步回流国内市场。

为此,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1.坚定不移的推进政府体制改革。重点是结合当前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阶段性特征,一方面科学界定政府职能,实现政府职能从以经济建设为主到以公共服务供给为主的转变;二是确立政府权力边界,推进简政放权,建立依法行政的政府行为规范体系,有效降低政府干预力度,使得市场活力得以真正释放。

2.深入推进以要素市场为主导的改革,逐步消除寻租套利模式的消极影响。由于多年来要素价格双轨制(指土地价格在不同的所有制企业手里表现为不同价格,资金价格在不同所有制企业中存在成倍差异,同一工种的劳动力价格在城乡不同身份的劳动力身上有明显差异)的存在,以及政府主导下的“潜规则”配置资源行为,导致了要素错配,不但形成了经济结构失衡,甚至加剧了社会失衡,从而也扭曲了市场配置资源的效率。要素市场改革的主线是必须打破不同所有制、城乡户籍及地域差别等身份性歧视,终结劳动力、资本、土地及资源等要素价格双轨制的隐形制度结构,实现要素的市场化配置。

3.培育以企业家为主导的创新发展路径。走出传统经济发展的局限必须依靠创新,企业家是创新供给的市场主体。任何创新活动都面临风险,而企业家是承担风险和处理不确定性的主体,因此必须构建风险分担机制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企业家的创新激励问题。同时,制度的确立需要良好的执行才能真正实现对企业家的激励,因此,必须通过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形成有利于提高人力资本投资积极性和技术创新积极性的制度环境。唯此,才能激励企业家回归市场主体地位,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经济的供给结构。

4.建立完整、高标准的商品和服务的标准化体系,推动商品和服务供给体系逐步由低档品向中高端商品供给体系转型。严格的标准化体系,是实现商品和服务档次提升的基础性制度安排,也是市场微观规制的执法依据,长期积淀的结果有利于促进职业社会人们的职业操守、职业准则的形成,对产品和服务品牌的形成也会起到坚实的保障作用。

5.运用财税增减手段,加大公共品和准公共品供给。针对中国目前公共产品和准公共产品(包括体育、健康、医疗、教育、旅游、文化、生态等)需求旺盛、供给严重不足的问题,必须加大政府财政的引导性作用,通过开放市场、减税等政策鼓励社会资本参与这些领域的投资,加快弥补需求的短板;另外对产能过剩的行业,加大资源税、环境税的征收力度,以税收杠杆为主导逐步淘汰技术落后的“僵尸企业”。

综上,本文的贡献如下:(1)从理论上阐释了中国经济结构失衡的体制根源。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形成了政府主导型发展模式,这一模式是受到政绩考核的激励必然偏好投资推动型的增长模式,而投资推动型的增长模式必然高度依赖资源的外延式扩张,加之转型经济体的政府权力边界和市场交易边界的混沌性,极易形成“潜规则”配置资源和“官商合谋型”的发展意愿。与企业家相比,政府不具有创新的比较优势,政府依靠潜规则主导资源配置必然引致投资膨胀、产能过剩、寻租、腐败、经济单极化增长、收入分配失衡和生态失衡等问题。(2)为中国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供了实证证据。本文依据收入增长引致需求结构变化从而引致供给结构调整的理论逻辑,揭示出现阶段我国居民消费水平已逐步跨入发展型、享受型消费阶段,但外延型、赶超型发展模式形成的供给结构与现阶段的消费结构出现了严重的失配,主要表现为居民对公共品及准公共产品的需求与政府公共品供给不足之间的矛盾,居民高品质商品需求与国内商品品质低下之间的矛盾,以及国际高端需求与出口产业低端供给水平之间的矛盾。(3)依据上述理论和实证分析,提出了中国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具体方向和路径。指出应将长期政策和短期政策有机结合,短期内加大对公共品和准公共产品供给管理,以满足消费升级形成的发展型、享受型消费需求;长期政策应从政府体制转型、完善要素市场、培育企业家创新主体、构建严格的商品和服务标准化体系以及财税改革等五个方面协同推进,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落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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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 丛)

Deepening Institutional Transformation Is the Foundation of Supply-Side Reform

XU Hao, FENG Tao

(School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Xi′an Jiaotong University,Xi′an 710061,China)

Since the 2008 financial crisis, the difficulties and problems of China′s economy are partly for the economic cycle, but the dominant factor is the structural imbalances caused by the development model. Therefore, the current deleveraging, policy to capacity should not solve the problems of China′s economy fundamentally, government-led system and the development model of collusion between officials and businessmen are the root causes of China′s economic structural imbalance. Deepening institutional transformation, cultivating new market players and promoting 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s, are the three measures that can effectively solve the structural imbalance. Therefore, we must adjust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model of government-led resources allocation, and transform the government functions from construction-oriented to service-oriented. The government should increase the supply of public goods, and cultivate a entrepreneurs-led resource allocation system. Supply creates demand is the way to reconstruct endogenous motivation of economic growth. To achieve this goal, the paper argues that we should coordinate the reforms of the following five aspects:government institutional transformation, improving factor markets, fostering entrepreneurial innovation, building strict standardization system and reforms of the taxation reform.

institutional transformation;supply-side reform;government-led;collusion between officials and businessmen;supply and demand imbalance

2016-03-2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15AZD013);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15D015);西安交通大学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科研项目(SK2016032)

徐浩(1986- ),男,西安交通大学经济与金融学院博士研究生;冯涛(1956- ),男,西安交通大学经济与金融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F121.3

A

1008-245X(2016)04-00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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