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猴 再现民间百态

陈曦++于光军

以世间百态作为题材是民间艺术的现实意义，他们所表现的市井文化同样蕴含着艺术价值。

在老北京的手工艺品中，毛猴是不可或缺的一类。2015年初，毛猴作为北京民间手工艺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代表之一前往美国洛杉矶比佛利山市参加了北京申冬奥的首场海外推介活动——“欢乐春节·魅力北京·激情冬奥”活动。

“欢乐春节·魅力北京·激情冬奥”活动包括四项内容：“魅力北京”综艺晚会、“魅力北京·激情冬奥”图片展、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交流和北京城市形象宣传片展播。政府间交流的第一站，参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展出的民间手工艺就有毛猴。

与布老虎、泥塑兔爷一样，毛猴是为数不多的流传至今依然繁盛的老北京玩意。民间艺人们用祖传的手艺记录着北京城的百姓生活，这些民间的手工艺品经常被界定在艺术品与小玩意之间。说它是艺术品，它们很难走进博物馆或者受到收藏家的青睐，说它是小玩意，却又比现在大规模生产的小玩具精致用心得多。毛猴就是这样的一种民间手工艺。虽然与皇家工艺的华丽与奢侈无法媲美，但是其中也蕴藏着无尽的韵味与趣味。

毛猴在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专卖毛猴的店铺在全北京市也只有寥寥几家，只有在庙会上还能经常看见它的身影。顾名思义，毛猴是小猴子样的小玩意，小巧可爱。传统的毛猴用蝉蜕、辛夷、白芨、木通制作而成，蝉蜕用来做猴子的头和四肢，毛毛球状的辛夷用来做猴子的身子，白芨做粘合剂，木通做道具。现在不少制作毛猴的匠人也会采用一些新材料，但是猴子的部分依然用蝉蜕与辛夷制作。制作出来的毛猴体长不过几厘米，蝉蜕做成的猴头轮廓惟妙惟肖，耳、眼、鼻、腮的位置好似神来之笔画上去的一样，恰到好处。猴子的腿用蝉蜕腿制作，真像长了肌肉一样，粘贴的方向位置稍稍变化就能形成不一样的动作。除了猴子之外，一件毛猴精品还必须有多种道具配合，形成场景，好像猴子真的能幻化成形，像人一样吃饭、学习、玩耍。

另外，毛猴只能手工制作，无法大规模机械化生产，这也让这项手工艺的传承之路满布荆棘。在20世纪40年代到80年代初，由于工厂工艺品的普及，毛猴曾经沉寂过一段时间。然而，也正是毛猴无法批量生产的原因，在众多工艺品被工业化生产后，在“手工”这一特性越来越少见后，毛猴反而保留着它特有的艺术魅力。

民间艺术好像都是很难被“一见钟情”，个中滋味需要时间去品味、琢磨。毛猴的头都是用蝉蜕做的，没有粘贴五官，没有面部表情，所以只能靠动态和造型来表现猴子的欢喜悲伤。民间的小玩具讲究的是让人看起来乐呵，毛猴做出来后最重要的目的也是要让看客觉得好笑。憨傻中带着精巧，一群小猴子被放在人类社会的场景中，却并不显得突兀违和。

毛猴的出现，其实有一段有趣的传闻，相传一个药铺伙计为了取笑账房先生做出了猴子样的小玩具。白天，小伙计因为没伺候好帐房先生而挨了一顿骂，心中不服也只能忍气吞声。晚上，下伙计在摆弄着药材时，偶然发现蝉蜕的头颇似猴子的脑袋，辛夷就像猴子的身子。他心中一动，决定用中药材塑造一个猴子样的“帐房先生”。做好后，小伙计把它拿给师兄们一看，都说极象尖嘴猴腮的帐房先生。无意间，第一个毛猴诞生了，后来又有人对其加以完善和改进，便逐渐形成现在的毛猴手工艺品。

制作毛猴的材料算不上珍贵，仔细看就知道，蝉蜕和辛夷是自己就能找到的，道具都是纸盒或者一些不用的、不值钱的材料。正是这些材料经过奇思妙想组成了展现北京生活的毛猴作品。毛猴艺术家于光军平时就是个爱收“破烂”的人，看见什么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他就会收起来。在他的作品中，经常能看到，项链珠子做的花瓶，瓷砖做的墙，杂草做成的扫帚，蛐蛐食碗做的瓷盆等等。这些日常生活中不被重视的小东西，在他的手中就成了画龙点睛的道具。关于做毛猴的材料，蝉蜕和辛夷，于光军表示，他更喜欢自己去找，“蝉蜕我都是自己找。蝉蜕在地下生活十几年，出来的时间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也不一定树多的地方就多，我就是连玩带找。辛夷也不是随便的都行。辛夷是玉兰花的花骨朵，白色玉兰花的骨朵颜色偏绿，不适合做，紫色大玉兰花的花骨朵是黄色，更适合做毛猴的身子。”

毛猴的诞生方式预设了它后来的发展方向——以乐趣为中心的艺术路线。因为最初的毛猴只被当做逗乐的小玩具，所以做得并不精致。现在，被拿来展出的精品毛猴是后来的爱好者的作品。于光军说，“最初，也没人把毛猴当成一种民间艺术。旧社会的手艺人是为了养家糊口，做了毛猴去卖。现在，毛猴入了北京民间艺术家协会之后，才开始制作精品。”

作为民间艺术，毛猴以模拟人的动作和生活场景反映市井生活为主。毛猴精品除了制作精良外，还需要场景设计合理、巧妙，需要制作者在艺术构思上下功夫。于光军就擅长场景设计。“我学过工笔画，有绘画的底子，我也是老北京，从小在胡同里生活，像房子啊，墙啊，我的脑子里都有。我做的这些东西，基本上都能还原当时的生活。比如这个玩竹蜻蜓的，就是我小时候玩的。做一个场景，不能张冠李戴，不能为了追求花哨的效果，就给人家来个时空穿越。讲的故事必须要准确，我的长辈见到我的作品，一看就能知道我是什么年龄的人，因为他对那时候的生活都知道，就能知道我的故事讲得对不对。”

毛猴作品的主角当然是猴，如何把主角的光彩放到最大，就是于光军进行艺术创造时最关注的一点。根据人的动态做出来的毛猴的四肢，如同真的会动一样，高度拟人化，看起来顺眼而且活灵活现。毛猴还不足手指长，要做出与之匹配的生活场景，也需要非常精妙的小道具，往往是这些小道具能提升一件作品的审美效果。“过去的毛猴，特别简单，没有太多的背景和道具。我觉得，还是做出一些背景好，就像演话剧似的，得把布景搭起来，人家看着才生动，有亲切感。”

对于于光军这样的想法，业界也有人提出疑问，如果加入太多道具，那么是在表现制作毛猴的手艺呢，还是在表现道具呢？对此，于光军有自己的坚持，“艺术是相通的，互相都可以借鉴。我讲的故事观众看懂了就够了。猴是猴，道具是道具，观众可以欣赏我的道具也可以欣赏我的猴，两者加到一起就是一个故事。比如这个下棋的作品，其实道具就是一个纸片做的棋盘，并不复杂，可如果没有棋盘这个点睛的东西，肯定特别枯燥。”

每一件作品，都是一个生活场景的再现。于光军创作的主题就是赋予猴子生命力，让每一件作品都尽可能精确地展现出某一个时期的社会生活，让观赏者身临其境地体会当时的情景。“做精品的时候必须要考量很久，每个猴的位置都是固定的，不是随便放的。第一，前面的猴不能挡住后面的猴，前面猴的位置要特别恰当，后边的猴还要能显出来。还要设计有的猴是承上启下的作用，就像作文一样。”

作为一名手艺人，于光军有自己的坚持——静下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把民间艺术发扬光大。“我的作品中需要什么道具，我都是现做的。最怕你犯懒，一次做十件道具，然后每个场景里缺了就放一个。如果两组作品里出现同一个道具，就让人审美疲劳了。”正因如此，他的作品在各种展览中屡屡获奖，证书就得了一大包。

年过50的于光军有着老北京人的热心肠，自己得到了认可后，就想为推动民间艺术发展贡献一份力量。于是，他在自己居住的小区组织了民间艺术展览。邀请民间艺术家，展示自己的作品和创作过程，把一些鲜为人知的民间艺术再一次带到大众面前。“我找的都是高手，基本都是北京市甚至全国叫的上名的。把他们聚集到一起，展现咱们中国的民间艺术。”到2016年，于光军组织的小区民间艺术展举办了5届，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已经成为小区的招牌活动。

过去，民间的手艺人以手艺养家，件件不值钱的东西在他们的巧手下变成了实用、精美的物品。可这些手艺人多是贫苦的，为了卖掉货品，他们要走街串巷讨生活。在生活的压力之下，本来就目不识丁的手艺人们没有精力去精雕细琢，因而民间艺术的价值就体现在其对社会形态的刻画上。以世间百态作为题材是民间艺术的现实意义，他们所表现的市井文化同样蕴含着艺术价值。

如今，像于光军这样的民间艺术家越来越多，他们并没有太多的物质追求，只是简单而坚定地守着一份真情。这不仅仅是对手艺的传承，更是对中国民间文化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