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会说谎的人

苗君甫

小时候，我放学回家，看到桌上突然出现的糖果或者零食，总是欢呼雀跃，那个贫穷的年代，这样的稀罕物对我是最高的奖赏。

蹦跳着到她跟前，想要跟她分享，她总是说：“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你吃吧。”我兴冲冲地在她面前吃得津津有味，她总是很宠溺地笑：“我说了很好吃吧，因为我已经吃过了。”

上中学的时候，住校，不能常常回家，打电话给她，问起家里的情况，她总是说：“没事，都好着呢，不用操心，只要管好学习就行。”

很放心地直到周末才回家，进屋想要和她拥抱一下，却看见她打了石膏的腿，原来她去平房顶上晒粮食，不小心摔了下来。

工作后，认识了很多朋友，应酬渐渐多了，有时候也邀请朋友们来家里聚会，等到我们酒足饭饱之后，常常留下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盘子碟子。

去帮忙，她推我出去，说：“走吧，走吧，你在这儿尽给我添乱，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结婚的时候，房款还差一些，本打算向朋友们借点，她带着厚厚的一沓钱，急匆匆地赶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很不安地问：“给我这么多钱，你们平时花销怎么办？”她挥挥手，很大气地说：“没事，家里钱多着呢，以后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放心吧。”

逢年逢节的时候，学着给她买礼物，她总是说：“什么都有，啥都不缺，有钱不置半年闲，省着钱养孩子吧。”

现在，我有了和她一样的身份，也开始说着和她一样的话，我开始明白，原来她是世界上最会说谎的那个人。而她说谎的原因，人人皆知，却被人人忽略。

就如我，小时候不曾知晓，她骗我说她已经吃过了，其实是想多给我留一口；她骗我说家里一切都好，其实是不想让我担心；她不想让我帮忙收拾碗筷，其实是想让我休息，宁愿自己操劳……

但是我，哪里想过她谎话背后的真意，也从来不曾对她说过的谎话感恩，更没有理解她一次又一次的谎话中藏着对我深深的爱。

只是现在，在我做了母亲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就为了她的谎话，我要对她大声说出：“我爱你，妈妈！”

【原载2016年第13期《思维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