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瓜熟了
2017-01-06姜煜暄
姜煜暄
姜婶从集市回来推开栅栏门,便兴致勃勃地瞧障子根底下窝瓜。
从春天那场春雨出苗,姜婶的心思全栓在那棵秧苗上了,从开花作果,眼神就没离开过窝瓜。每天不是浇水就是施肥,为让窝瓜长得又大有胖,姜婶特意泡豆饼水喂秧苗。秧苗长得又粗又壮,叶子绿油油的,像泼上一层油墨似的,油亮油亮。
姜婶的眼神快速地从秧根审视到秧稍,不放过一丝缝隙,竟没找到那个黄橙橙成熟的窝瓜。姜婶又把蒲扇大的秧叶子翻来覆去折腾一遍,还是没有窝瓜的影子。好好的瓜咋就没了呢?哪个缺德鬼干得好事呀?我外孙还等着呢!姜婶心里犯着嘀咕,急得眼泪差点落下来。
那次姜婶去城里女儿家看外孙,外孙正大口香甜地吃着窝瓜炖排骨。姜婶问:宝贝,好吃吗?
姥姥,可香了,你也吃吧。四岁的外孙虎头虎脑,小嘴巴甜的像抹了一层蜜似的。人们常说:隔辈亲。姜婶也逃不过血缘法则。每隔一段时间,姜婶就想得抓心挠肝的,瞧见蹦蹦跳跳外孙,心里就畅快极了,啥烦心的事都忘脑后了。
姜婶捧着外孙肉呼呼的脸蛋说:姥姥今年给你种窝窝,让你吃个够,长得又高又大。
小外孙又蹦又跳,嚷着:姥姥给我种窝窝喽,姥姥给我种窝窝喽。
姜婶这几天正准备进城给外孙送去,现在可倒好,送啥?姜婶心里这个悔呀,悔得苦溜溜的。眼神不经意地溜向西院去,一眼就瞅到猪正咔哧咔哧吃窝瓜。突然心里一怔。张婶正好拎着猪食桶出来喂猪,灿灿地笑着说:他姜婶,去哪了,大半天没见你的影?
姜婶定定瞅着张婶,酸溜溜地说:出去闲逛一会儿,家里竟有了贼,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心想,占了便宜还卖乖。
张婶一惊,问道:有贼?哪来的贼,俺村可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文明村,咋会有贼?
姜婶和张婶东西院住着,俩人从小就是闺蜜,一块从小学到中学,后来结婚生子住了邻居,好得像亲姐妹似的。姜婶有了好吃的肯定给张婶送去一碗,张婶有了好吃的肯定给姜婶送去一碗。两家院落中间的障子留一条过道,两家有个啥事走动方便。
闲之无事,姜婶和张婶便亲昵地凑到一块,姐妹长姐妹短的,边做着针线活,边南朝北国的闲聊。一聊一天,也不嫌累,有的是话,有的是嗑,庭院不时地飘着姐妹俩脆生生的笑声。那笑声,就像门前的清河水一样,清凉凉的。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张婶咂么着姜婶的话音,越咂么越觉得不对劲,又不知哪不对劲,便笑吟吟地说:哎呦,谁惹你生这么大火气,哧溜这么一通屁,我可没闲工夫和你磨牙了,得赶快做晌饭了,儿子快放学了。
我就爱放哧溜屁咋地,关你屁事。姜婶眼神剜着张婶的背影没好气的拖着长音放话。
翌日,东山的太阳刚露脸,姜婶抱着一堆秫秸,吭哧吭哧的将两家中间的过道堵死了。张婶觉得奇怪纳闷,这么多年了,两家处得狗皮袜子不分里外,这是咋了,把道堵死了?这是不再交往断了姐妹的情谊呀?张婶如何也想不明白,便想问问咋回事,瞧着姜婶气哼哼的脸色,把话又咽了回去。
这天,小外孙过生日,姜婶收拾收拾东西就进城了,又急急忙忙地去菜市场挑个窝瓜。答应外孙的事,当姥姥的哪能说话不算数?姜婶心里想着,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一进门,女儿见母亲怀里抱着窝瓜,便乐嘻嘻地说:妈,你又拿来一个窝瓜。小外孙捧着窝瓜满屋跑。
女儿说:妈,前些日子,我去乡下办事,正好路过家门口,你没在家,我就把院子的窝瓜摘了回来。
什么?那个窝瓜是你摘的?姜婶惊问。
是啊,不是我还能有谁。女儿笑了。
坏了,坏了。姜婶这个悔呀,悔得心乱颤,往外吐酸水。
第二天,天一亮,姜婶夹起包袱就走。女儿慌忙说:妈,你咋不吃早饭就走呢?
姜婶边走边急促地说:家里有急事,我得赶紧回去。
姜婶一进院子,衣服没来得及换,扔下包袱,三下五除二就把过道堵死的秫秸拆掉了。这时张婶捧个大窝瓜过来,笑津津地说:他姜婶,窝瓜熟透了,今晚来我家吃窝瓜。
姜婶羞愧地一笑说:是啊,窝瓜熟了。
秋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溢在姜婶和张婶的脸上,两人相似笑了,脆生生的笑声就像门前的清河水一样,清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