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蛋碎日记，污吗？

文－陈敏

这本蛋碎日记，污吗？

文－陈敏

在性教育中，最该担负起责任的社会、学校和家庭长期缺位，让年轻人无法健康地了解性，无法进行自我保护，成为性教育缺失的受害者。

为什么你要把我绑起来？

8月27日，乐嘉发了条微博，“《淡淡》历经我此生最大的肉体屈辱，写作和出版过程好事多磨，几近夭折，全靠信念支撑，终于得以出世。”

网友有明显两派，一类是粉丝，力挺偶像直面磨难、终于破蛋重圆；一类是喷子，觉得乐嘉拿这事来写书，实在是无聊，甚至有点“污”。对于“蛋碎”这种事，男人不应该低调吗？哪有大张旗鼓宣传的？

乐嘉对世人笑骂虽在意，也能拂袖而去，我行我素。他认为“蛋碎”或许是他命中要承受的苦难，而这本书或许就是苦难的意义。

2015年年底，乐嘉录制真人秀节目《了不起的挑战》时发生意外，“一个蛋蛋被活生生震碎。这种碎法，前不见古人，后难有来者，堪称电视史上的奇谈。更不幸的是，住院期间，手术单被外泄，隐私不隐，随后而来的元旦期间，我的蛋碎终成路人皆知的笑谈。为免遭断章取义所害，无奈之下，写了三篇网文……”在网友铺天盖地的鼓励下，乐嘉决定继续持笔，将此段公案留存。

2016年2月元宵节，人们大多还沉浸在过年的慵懒闲散中时，乐嘉发来部分初稿，让我大吃一惊。在应该走亲访友的时候，在他自己伤未痊愈的病痛期，他竟然锁在房间不停地写，仿佛关不住的水龙头，流出十几万字。

这本看似“污”的书，是他严肃认真地、一字一字在电脑上敲打出来的。

“世上最惨的脱裤子”，其实在讲一个男人重创之下，却又遇上一位严厉冷漠的B超医生，那种心底的脆弱。

“调情小护士”这章节让人发笑。手术前，乐嘉调侃负责麻醉的小护士，“你怎么这么好看啊？你来这里多久了？为什么你要把我绑起来？你可以不可以把我另一只手也绑起来？等会你用什么麻醉我啊……”他直白得一点都不脸红，一点不怕读者觉得他猥琐。他跟着解释，之所以“调情”，是不敢看盘中刀剪，为了缓解手术前的超度紧张。重大手术台上经验丰富的医生，常常是说荤段子的高手，以放松病人的紧张情绪。

其实，乐嘉是在讲医患关系的复杂，不怕自黑，就怕正经。对于一个痛苦胆小的病人如他，“某个时刻，温暖比专业更重要。”

到底是谁污？

书出版后，有两个章节让人印象深刻。

一章是《排泄之，便便攻略》，乐嘉非常真实地记录了自己在术后排便的尴尬。对于这种难以启齿的疼痛，“屎尿屁”的话题，我从未见过如此细腻的文字——乐嘉还和手术后第一坨便便，尽量凑近马桶来了次艰难自拍，“拍下了此生最变态的一张自拍照”。自尊心强的病人，大小便不能自理时会感到巨大的屈辱，所以他记录下这段心路历程，“我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不加隐瞒，不加修饰，都告诉你……未来或许能供你借鉴”。

另一章是《蛋蛋咪咪，揪心对话》，“污”吗？勾起的是一段匪夷所思的往事。

乐嘉蛋碎之后，他曾经深爱却突然消失的前女友，居然主动和他取得联系。当初她被诊断为乳腺癌，不得已做了乳房切除术，不知如何面对男友，干脆隐匿不见。乐嘉得知实情的一刻想要怒吼，“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事情嫌弃你？你受了这么大的苦，为何不让我来和你一起扛？”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只能在书中写下一句：“空洞鼓励的豪言，只能感动自己，并不能去除患者的痛苦，恐惧和担忧。”

这让我想起索尔仁尼琴的小说《癌症楼》，讲述一个在流放地被监视、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知识分子，因为得了癌症而住进医院治疗。苦难的生活让他淡忘了女人，而在病情好转后，他重新燃烧起本能的欲望，并为之欣喜若狂。然而，他必须接受第二个疗程的激素疗法，这会让他彻底丧失性能力。生，还是像一个男人那样死去？他最终选择放弃了治疗，放弃权力中心的控制。

“他不相信自己的理智，而相信自己的愿望。于是，他满怀信心地走下楼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性生理变化对心理变化会有深刻影响，又有几人能够释放而不是隐忍。

想起《奇葩说》里，马东问许晴，唐僧师徒四人，你会带哪一个上孤岛？许晴答：孙悟空。马东一本正经地问：你选孙悟空，是因为他有金箍棒吗？……全场大笑。

你懂得，他们为什么笑。

到底是谁污？多是有些性压抑的、有性隐患的、有点火星就要爆炸的一群人吧。

清者阅之以为圣，浊者阅之以为淫

记者：您在书里也提到了年轻人对“性”的无知，认为即便是现在，学生们的性启蒙几乎都来自于道听途说和无师自通，获取性知识的最核心来源都是网络，为何强调这个？

乐嘉：总有些新闻让人痛心，悲从心起。比如十岁女孩和网友见面，最后导致怀孕；还有中学生和大学生“厕所产子”……在性教育中，最该担负起责任的社会、学校和家庭长期缺位，让年轻人无法健康地了解性，无法进行自我保护，成为性教育缺失的受害者。

这里不仅是教育机构的缺席，父母对孩子性意识的过度压制和过度紧张，对性教育的如临大敌，都应该要扭转。

记者：大家对“蛋兄”往往讳莫如深，而你居然写书，自然解读。读者归之于你的勇敢。这是勇敢吗？

乐嘉：不是勇敢，动力来自于写书的初心。最重要的目标，是呼吁男性自我健康的保护。前几天网上报道，有个15岁少年晚上发生急性睾丸扭转，强忍疼痛9个小时，结果造成右侧睾丸摘除……悲剧不应该重演！

第二个目标，是心理励志，记录蛋碎患者的心路历程。除了身体疼痛，我其实更想谈的是心态、人性、情义、生死，我想谈人生失去时的恐惧、面临重创时的脆弱、绝望无援时的惶恐、不知去从时的彷徨、重大抉择前的犹豫，自己和自己的对话，自己和他人的恩怨……你可以当它是本《一个中年男人的蛋碎日记》来看。

第三个目标，是如何助人和自助。

最后是探讨医患关系，顺便做点性教育。长久以来，关于性健康的话题，我们宁愿黑暗中苦思，不愿光明下讨论。文明的人类在性事上一律隐蔽，但暗地里总以暧昧的眼光四处窥探。我希望本书中所有关于性的探讨，不需任何窥探，完全敞亮透明，能够做到尊重人性，在阳光照耀之下，坦诚真挚，自然美好。我希望我们的后代可以不再重复他们上一辈的那些荒唐事和糊涂事，能够珍惜并且享受上天赐予人类的所有美好。

记者：您希望读者看了《淡淡》，要懂得关爱男性健康，就从蛋蛋开始。这是蛋碎之后才有的观念吗？

乐嘉：是。受过伤，才知道怎么回事。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讳疾忌医。蛋蛋是生命之源，这无可否认。

记者：如果有人把您的书归类为当下比较流行的污文化，您会怎么看？

乐嘉：我觉得所谓“污”，也可以是一种幽默调侃，是长期性文化被压制的一种反抗，对敏感话题的一个化解，它不是无根的，不是为污而污，不是哗众取宠，而是要探讨问题，解决问题。“污”只是外衣而已。借用李敖的话，清者阅之以为圣，浊者阅之以为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