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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的花朵

2017-01-05刘山石

语文世界(小学版) 2016年12期
关键词:二姐大姐爷爷奶奶

刘山石

第五节车厢 大姐辍学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腊月。离过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们盼望爸爸妈妈回家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在爸爸妈妈眼里,钱大于一切。他们总是说在外面挣钱,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挣多少钱才能回家。快过年了,电视里的节目也多是关于过年的节目。有一天,我在爷爷家看电视,听到一个人在唱“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情不自禁地对爷爷说:“爷爷,我的爸爸妈妈也能看到这个人在唱歌吗?他们说挣到钱就会回家,可人家说的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啊!”爷爷听了,摸了摸我的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没说话。我抬头看见爷爷昏花的双眼中,隐隐约约地闪过一丝忧郁,两滴混浊的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爸爸妈妈也是没办法啊!”我不高兴地说:“别人都有办法,为什么他们就没有办法呢?爷爷,电视里的那个人不是说了嘛,‘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有什么困难的?”爷爷不再和我争论,安慰我道:“你说的对,你爸爸妈妈会想出办法来的,我也太久没见到他们了,我也想他们回来过年啊!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多好啊!再说了,爷爷年纪也大了,我还担心如果哪一天我身体不行了,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连他们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那样的话,爷爷会死不瞑目的。”

爷爷话音刚落,大姐就走了进来,说道:“爷爷,您别这么说,不要吓我们。您要好好的,不能生病,否则,我和弟弟妹妹怎么办?”大姐比我懂事,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爷爷对外出打工的人的思念和担忧。对现实生活的无奈让爷爷的情绪很低落,大姐能体谅和理解爷爷的辛劳,虽然我们不是每一天都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吃饭、睡觉,但是,我们还是离不开爷爷奶奶的照顾。爷爷奶奶除了干他们自己的活儿,还要帮我们干田里和地里的活儿,这就增加了爷爷奶奶的负担。我们很难想象,没有爷爷奶奶的日子,我们要怎么过下去。

爷爷笑了笑说:“丫头,我会好好的,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

从腊月初八开始,我就天天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盼望春节早点儿到来。我天真地认为,爸爸妈妈今年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上次他们打电话时还答应过我,大人不能说话不算话吧!况且,电视里那个人唱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它成了我说服自己的有力证据。我是多么想念爸爸妈妈啊!我多希望爸爸妈妈能回来陪我们过年啊!

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那些背井离乡、在外打拼的大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怀揣着对家乡、亲人的无限思念,陆陆续续地踏上了回家的旅程。我每天都去村头守候,希望能接到爸爸妈妈。外出打工归来的人,都扛着大包、拎着小包,他们脚步匆匆,满面笑容。我猜想他们的包里一定有不少好吃的吧?爸爸妈妈是不是也会给我们买很多好吃的呢?他们一定会给我们买新衣服吧?因为每到过年的时候,大人们都会给小孩儿买新衣服的。想着想着,我心里就不由得开心起来。

就在我们盼望爸爸妈妈回家过年的心情越来越迫切的时候,邻居盘叔叔从北京回来了。他来到我家,笑着对我们说:“你们的爸爸妈妈忙着挣钱,不能回家过年了,他们托我给你们带回来500元钱,你们买点儿好吃的吧!”大姐接过钱,轻轻地对盘叔叔说了一句:“谢谢您!”

盘叔叔走后,二姐伤心地说:“爸爸妈妈有时间挣钱,怎么就没时间回来过年呢?”我也大声喊道:“他们到底要挣多少钱才能回来啊!”大姐说:“傻弟弟,爸爸妈妈就是没挣到钱啊!等挣到钱他们就回来了。”看着我和二姐失望的样子,大姐心里也不好受,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不过,她不会把这种心情表露出来,她想安慰我和二姐。

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继续埋怨着爸爸妈妈。二姐哭着说:“我不要钱,我要爸爸妈妈回来陪我们!”“对,我也要爸爸妈妈回来陪我们!”我一边说,一边流下了眼泪。大姐一边安慰二姐,一边给我擦眼泪。我哽咽着问大姐:“爸爸妈妈真有那么忙吗?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大姐一把搂住我说:“你们别哭了,等爸爸妈妈挣到钱就会回来了。快过年了,我们都要快快乐乐的,别让爸爸妈妈为我们担心。”

爸爸妈妈又不回家过年了,我们姐弟三个失望透顶。没有新衣服,没有好吃的零食,没有压岁钱,也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我们过了一个不开心的年。

在我们这个寨子里,和我们一样过年不开心、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不止我们一家人,还有不少小伙伴也如此。按照大人们的说法,我们就是“留守儿童”。我想,既然我们这些小孩儿是留守儿童,那么,爷爷奶奶不就成了留守老人了吗?我们寨子里的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计算。邻居盘家明也是一个留守儿童,不对,他已经从留守儿童变成留守少年了。家明哥今年上初三,15岁了,他10岁那年就成了留守儿童,他的爸爸妈妈把他留在家里,他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11岁那年,他成了留守孤儿。他的爸爸在工地干活儿时出了事故,被工地上掉下来的水泥柱砸死了,包工头跑了,他们家连一分钱的赔偿也没拿到。后来当地政府出面,给了他妈妈一笔安葬费和一点儿少得可怜的赔偿金,了结了此事。他妈妈不服,到处上访,至今这件事也没有解决。他妈妈是个倔脾气的人,地方政府解决不了此事,她就到北京去上访。在北京上访时,她被“黑保安”抓住了,关了几天“黑屋子”,然后被遣送回来了。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去了北京,然而又以同样的结局告终。在无数次来来去去的旅途中,她把那点儿可怜的赔偿金都用光了。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她融入到北京的上访者之中,在北京南城永定门陶然亭一带的“上访村”安营扎寨。离“上访村”一站之遥的地方就是最高人民法院、国务院信访办和中央信访办。他妈妈发誓,不解决他爸爸的赔偿一事,她绝对不回去,死也要死在北京。这个可怜的、不称职的母亲,一心想着为死者讨说法,却忽略了对生者的照顾——把未成年的儿子和年迈的婆婆留在家里,祖孙俩过着艰难、心酸的生活。

家明哥和大姐很谈得来,俩人经常在一起玩儿。有时候,他们一起去捡柴,大姐捡的柴多,背不动,家明哥就会主动帮大姐背柴。因此,在我和二姐眼里,家明哥就像我们的亲哥哥一样。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姐小小年纪就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扮演着“妈妈”的角色。对这个家庭,大姐在全心全意地奉献。寨子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见了大姐,无不夸她懂事、能干。除了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外,她还协助爷爷奶奶,下地干农活儿。有时候,家明哥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儿,大姐也会去帮他。

寒假时,家明哥和我们一起玩儿“抛花包”的游戏。这个游戏也叫“武多”,是我们这一带的人经常玩的游戏之一。花包用红、黄、蓝、白的四色布拼缝而成,里面装着玉米。游戏人数不限,男女各为一方,每个人都握着两个花包,距离几米远,用左手接、右手抛,男女对掷,往复循环。游戏时,满场“彩花”飞舞,在一边观看的人眼花缭乱,而我们这些挥汗如雨抛花包的人,却乐此不疲。

新学期开始了,大姐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上学了。她跟我们说,她想去广东打工挣钱,不想让爸爸妈妈长期在外漂泊、受苦了。这样,爸爸妈妈就可以回来陪我和二姐了。

班主任盘老师得知情况后,来到家里和大姐谈心。盘老师问大姐怎么不去学校了,大姐说:“爸爸妈妈两年没回来了,因为他们没挣到钱。我想自己去挣钱,这样爸爸妈妈就可以回来了,弟弟妹妹也能过上好日子,不会再饥一顿饱一顿的了。”

盘老师说:“可是,你还是孩子啊!你怎么能去打工、怎么能不上学呢?”

大姐回答道:“别的有爸爸妈妈的孩子,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着‘花样年华,而我和弟弟妹妹过的却是‘草样年华。如果我去打工,能让爸爸妈妈回来陪在弟弟妹妹身边,我过‘猪样年华也值得,绝不后悔。”

任凭盘老师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姐就是不愿意去上学,她铁定心要去打工了。

正月十六这天,我和二姐起床后没有看到大姐,却发现餐桌上有一封信。二姐拿起信读了起来:“妹妹、弟弟,我和家明哥一起去广东打工了,你们在家要听爷爷奶奶的话。我挣钱后就把钱寄回来,然后让爸爸妈妈他们回来陪你们。我没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奶奶,怕他们不同意。你们去告诉爷爷奶奶一声,请他们不要为我担心,家明哥会照顾我的。我喜欢家明哥,他也喜欢我,我想以后我会嫁给他的。”

看了大姐的信,我和二姐心里很难受,却没有哭。因为我们仿佛看到了希望——不久后,爸爸妈妈就会回来和我们团聚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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