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蝴蝶
2017-01-05陈启佑
陈启佑
那时候刚好下着雨,柏油路面湿冷冷的,还闪烁着青、黄、红颜色的灯火。我们就在骑楼下躲雨,看绿色的邮筒孤独地站在街的对面。我白色风衣的大口袋里有一封要寄给南部母亲的信。樱子说她可以撑伞过去帮我寄信。我默默点头。
“谁叫我们只带来一把小伞呢。”她微笑着说,一面撑起伞,准备过马路帮我寄信。从她伞骨渗下来的小雨点,溅在我的眼镜玻璃上。
随着一阵拔尖的刹车声,樱子的一生轻轻地飞了起来。缓缓地,飘落在湿冷的街面上,好像一只夜晚的蝴蝶。
虽然是春天,好像已是秋深了。
她只是过马路去帮我寄信。这简单的行动,却要叫我终身难忘了。我缓缓睁开眼,茫然站在骑楼下,眼里裹着滚烫的泪水。世上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人潮涌向马路中央。没有人知道那躺在街面的,就是我的,蝴蝶。这时她只离我五公尺,竟是那么遥远。更大的雨点溅在我的眼镜上,溅到我的生命里来。
为什么呢?只带一把雨伞?
然而我又看到樱子穿着白色的风衣,撑着伞,静静地过马路了。她是要帮我寄信的。那,那是一封写给南部母亲的信。我茫然站在骑楼下,我又看到永远的樱子走到街心。其实雨下得并不大,却是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场雨。而那封信是这样写的,年轻的樱子知不知道呢?
妈:我打算在下个月和樱子结婚。
(选自《小说界》1981年第1期)
“从她伞骨渗下来的小雨点,溅在我的眼镜玻璃上”,看似不经意的叙述,却非常有画面感。这一溅,成了恋人间最后一溅,生离死别的一溅,成了樱子在“我”生命中最后的美好的记忆的一溅。不大的雨,“却是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场雨”,痛之切矣!富有诗意的雨景,富有美感的蝴蝶,景愈美,情愈哀。美好的事物何以陡然消失?!那即将到来的婚礼呢?“湿冷冷”“孤单地站着”的又岂止邮筒?
“为什么呢?只带一把伞?”一句简单的回问,内心无比地自责,我们可以想见一个内心哀痛、精神恍惚者的喃喃。痛何如哉!
不细读这些“余文赘字”,又怎能体会作品凄美的造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