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变化,不到一年天府音乐:借《红色力量》崛起
2017-01-04闫坤沐
闫坤沐
天府音乐的四个年轻人在装扮风格上,保持着高度统一:白色蛇皮纹鸭舌帽、荧光粉色连帽卫衣搭配军绿色的棒球棉服外套,下身穿裤腿装饰着拉链的裤子,脚上蹬着舌头长到竖起来的运动鞋。一身装束显得非常“嘻哈”,和时下追求潮流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
王梓鑫和罗锦辉生于1993年,又过了一年,李毅杰和谭钧文才出生。他们原本是玩音乐的普通大学生,只是突然间,四个人成了一些媒体和官员眼里的红人,团中央和他们频繁互动,一些国家部委向他们发出邀请,国际媒体也纷纷前来采访,2016年结束的时候,他们还会出现在优酷和北京卫视跨年晚会的现场……这一切的变化,不到一年。
伴“帝吧”出征
“天府音乐”成立于2015年10月,最初的名字叫“天府事变”。“事变”听起来很政治化,但他们当时只是想表达颠覆华语嘻哈圈颓废风气的决心。
嘻哈音乐兴起于1970年代的美国街头,歌词中充斥着性、毒品和暴力等元素。传到中国以后,一些嘻哈歌手有样学样,把颓废当成反叛。在王梓鑫看来,这其实是“东施效颦”,他们想用这种充满律动的音乐讲述自己的生活,普通的生活。
成立之初,天府音乐写过介绍家乡的作品《成都是春,重庆是夏》,也写过《Loser》讲述以音乐为业的孤独。和很多90后一样,他们喜欢看电影和动漫,其音乐灵感也主要来源于此。三个月里,他们公开发表了7首歌,并没有引起太大反响,微博粉丝只有一千出头。
谁也没想到,1月中旬,因为台湾艺人周子瑜在韩国综艺节目中挥舞青天白日旗,两岸年轻人间掀起了一场网络骂战。战火在莫名力量的推动下蔓延,最终酿成了帝吧翻墙出征Facebook事件。
王梓鑫的怒火也被点燃。在看到台湾网友一条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侮辱性言论后,王梓鑫想到用自己的武器——音乐来反击。他当即给队友李毅杰打电话,提出想用一首歌DISS一下“台独分子”的嚣张气焰。
“DISS”是嘻哈音乐特有的一种文化,英文单词直接翻译是“侮辱”,这里意指用歌曲去发动攻击。
放下电话,从高中就开始说唱创作的李毅杰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写完了歌词,其中充斥着对周子瑜的经纪公司、台湾民进党和蔡英文本人的粗口与人身攻击。歌名也非常直接:《红色力量》。
第二天一早,李毅杰到录音棚完成这首歌的录制,18号晚上21点21分,就在微博发出去了。没想到的是,到19号中午,这首歌就“火了”。那些愤怒的年轻人争相转发,王梓鑫看到转发量接近一万,赶紧截图留念。但很快,这条微博被删掉了。王梓鑫又传了一次,等到再次转发过万的时候,又被删了。他只好把歌曲传上网盘,在微博只提供一个下载链接。下载到这首歌的网民自发再把视频传播出去,至于最后播放量到底有多少,再也无法统计。
两天后的1月21号,以李毅吧为主力的网友才组织起来出征Facebook。《红色力量》成了他们的“官方战歌”。“帝吧出征”成了2016年最具标志性的事件之一。这之后,一股高调爱国的浪潮在年轻网民中蔓延。偶然参与其中的天府音乐,也迎来了一个巨大机会。
“《红色力量》是个节点,”李毅杰接受本刊采访时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创作带政治色彩的歌曲,“我们当时可能十首歌中,其他九首歌都在讲我喜欢的女孩,这首歌做了(政治题材),也是我们情绪的一个表达。做出来之后,是粉丝,我们吸引的粉丝把我们往这个方向推了。”
登上“三沙”
我只想紧紧的把你拥抱
因为你的回眸因为你的微笑
因为你是达州姑娘让我小鹿乱跳
Painting dots, coming out the plum blossom(点缀油墨,浸出梅花)
风吹过,染尽余香
Aroma gone but I am still missing you(香味散尽,可我还是想你)
达州姑娘,让我惆怅
其实我,多想卸下所有的伪装
I want a place to calm me down(我想找一个港湾,一个归宿)
Can you tell me?(你能告诉我吗?)
何时你能来到我身旁……
2016年2月初,“爆红”过后的天府音乐又推出了情歌单曲《达州姑娘》,又过了两个月,英文歌曲《A Farewell Petal》(直译为告别花瓣)上线。这两首歌并没有引起网友太多反响,到后一首发布时,转发量已经掉到个位数。
与此同时,李毅杰也在考虑创作更多的爱国歌曲。
6月,纯英文的《This is China》被推了出来,与《红色力量》不同,这首歌的目标受众是90后甚至00后的爱国青年,没有任何粗口。歌词里虽然写了中国的雾霾、食品安全、毒奶粉、问题疫苗等负面事件,但靶子却是指向“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他们是间谍、叛徒、谣棍,只管赚钱的家伙,他们正在将公众领入极端。”
有一次,四个人参加成都当地的一次聚会,一位朋友听到《This is China》后,觉得不错,就推荐给了共青团中央的宣传部门。隶属于团中央的“青微工作室”非常认可这首歌的内容,于是配上天安门、布达拉宫、08年奥运会开幕式等镜头,剪辑成一首MV,通过共青团中央官方微博发布了出去。
截止到本刊发稿时,这首歌在微博累计被转发五万三千多次,是共青团中央的主页中影响最大的微博之一。过千万的播放量,让官方媒体意识到了这种表达方式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多媒体和机构主动发布天府乐队的歌甚至约他们写歌。
成都市委宣传部也请他们创作了宣传歌曲《来成都,看成都》,第三届乌镇互联网大会时,他们还写了一首《乌镇遇见你》。
2016年9月22日到28日,国家有关部门组织了一场“我们长征在路上”的网络名人进军营活动,走进的都是陆、海、空等军种的王牌部队,天府音乐是受邀的十几个网络名人之一,他们还得以乘坐军队的运输舰登上南海三沙群岛。
出发前,他们就决定为此行留下纪念,开始着手创作一首宣告南海主权的说唱歌曲《南海,南海》。在三沙岛上,他们打算拍摄一些素材,制作MV。“岛上有很多军事涉密的东西,普通人不能乱拍,必须要申请。”李毅杰回忆道,他们当时通过层层审批,才得以用单反相机在岛上的自然风景区拍了几个镜头。
这支MV再次引发关注,得到《环球时报》、央广军事等媒体广泛转载。经由媒体宣传之后的天府音乐,微博粉丝超过20万。越来越多喜欢这类内容的年轻网友,也开始与他们互动。除了表达感谢,网友更多是把各种政治新闻发给他们,要求他们出DISS曲发起回击。
“我只在乎爸妈觉得我做对没”
BBC、《时代》周刊、《纽约时报》等国际媒体也注意到了这个乐队的崛起,采访之后,他们把这个乐队和2016年网络上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背景联系了起来,甚至称他们的“说唱与政治宣传相结合”。而天府音乐的这四个年轻人,则反击这些媒体立场有问题,“他本来就带着这个使命给你下套的”。
“2016年引人瞩目的现象是‘小粉红。”中国社科院在《社会蓝皮书:2017年中国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报告中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2016年,网络舆论场对政府决策和公共治理的吐槽大幅减少,网络‘公知公共知识分子,近年来在网络语境中含贬义,作为一个群体已告式微。年轻的一代网民对于政府和体制更为拥戴和支持,对网上杂音群起而攻,构成了正面舆论的强势。”
对于“小粉红”这样的评价,天府音乐的成员丝毫不在意。在回应这个问题时,这四个忽然暴得大名的年轻人,显示出了略带孩子气的一面。
“其实任何人的评价我都不会在乎,我只在乎我爸妈觉得我做没做对,”王梓鑫说,“如果哪天我回家他们把我骂一顿,我就会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但是如果我爸妈很支持我的话,我就会一直去做。”
王梓鑫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其他三个成员也都出身于类似的家庭。接受采访时,四个男孩还不约而同提到了小时候在餐桌上跟着父亲看《海峡两岸》的经历。
过往的这些教育和媒体影响,在2016年终于爆发。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推向了一条之前从来没想过的道路。四个人获得了名气,也承担着压力。他们视之为一种“职责”,李毅杰说,“不是说我今天不想做政治歌曲了就不做,这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因为你肩上背的担子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