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推动全面侵华战争军事准备的历史启示
2017-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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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近代以来中日之间的重要战争,我们会发现从1874年试图进攻台湾起,到1937年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日本的军事行动都是在同一基本国策的指导下逐步展开的,具有明显的谋略性、计划性、一贯性和连续性。如果说甲午战败的结果引起的是国人的震惊和猛醒的话,那么此后日本频繁的军事刺激活动却渐渐地成为常态,日本独霸中国、侵吞亚洲的野心被包裹在“刺激式的日常行为”中,呈现出的都是具体情形下具体问题的争端,国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弹丸小国敢有吞并天朝大国的野心,更不会相信它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说,甲午战后到七七事变前的几十年间,中国社会逐步开始弥漫着一股“温水煮青蛙”式的麻痹懈怠、轻敌忘战的氛围。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的实施与其长期而精心的军事准备活动密切相关。研究九一八事变到七七事变之间日本的军事准备活动,一方面可以从长时段的历史视野中认识近代日本侵华军事准备活动的规律,补足历史研究中的某些缺环*日本侵华史历来是学术界研究的重点,在涉及军事方面更多的是关注战争进程,研究重点大都放在著名战役、战斗、正面战场、敌后游击战、日本军国主义势力在近代的崛起及在日军中的发展与表现等。从笔者掌握的研究资料看,目前还较少有对日本发动七七事变前在军事准备方面的系统研究。,另一方面可以从宽领域把握日本近代国策制定、政略实施与军事准备活动之间的互动关系,从而为观察当前日本军事活动走向提供一个历史的视野。
一、一贯坚持扩张国策是加强军事准备的战略指导思想
纵观近代日本历史,令人印象十分深刻的是在遭遇了殖民时代武力侵夺的灾难后,日本人获得的强烈认识是只有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确保民族的安危和国家的生存。明治维新后,日本逐步形成了以天皇为核心的政治军事制度和对外扩张侵略的基本国策。正是随后几十年对这种政治军事制度和基本国策的一贯坚持,日本军队得到迅猛发展,服务于侵略扩张目标的军事准备活动紧锣密鼓,各种侵略理论甚嚣尘上,具有浓重军国主义色彩的军人集团逐渐操控了日本社会,把日本推向了战争的轨道。
(一)一贯坚持天皇的绝对权威,使军人集团逐渐控制了国家政治生活。日本的军部体制十分特殊。按照当时日本的宪法规定,天皇是海陆军的最高统师,直接决定军队的编制和员额,这实际上是使陆军省的参谋本部和海军省的军令部拥有了对军队的支配权。基于这一权力,使负责军事事务的军部相对于负责政务的内阁来说便处在了相对独立的地位,这种制度安排很容易促使军部走上法西斯专政的道路。20世纪30年代,军部中的统制派独揽大权,积极推行“以军治国”的法西斯体制,大力构建国防国家、全民参战体制。这时的军部已经认识到“今后的战争,是武力战、经济战、思想战等一体综合的国力战”,因此“为了获取综合国力战的胜利,国家全智全能之一元的发挥,是不可缺的要件。为想一元的发挥国家全智全能,非平时起即完成国防体系,其机能是不发挥的。”*王纪元:《日本政治研究》,142页,上海,生活书店,1937。因此,掌握实权的军部向广田内阁提出了一个“国家改造”计划,其核心思想就是要加强军备。在陆军编写的《陆军军备充裕与其精神》的宣传册中,十分清楚地表明了军部着眼总体战加强军备的思想:“今日我国对外的难局,乃是基于年来我国的国力飞跃发展的结果,特别是随着满洲事变以来的国际威力昂扬的结果,必然地会与关系列强间酿成不可避免的摩擦。……在政府方面,为了确保国防的安固,亦应该排除万难,抱着只有前进而无后退的决心。故政府决定目前国策,应以军备充实为第一义。”*王纪元:《日本政治研究》,141页。此后,广田内阁完全听命于军部的支配,决定实施扩充陆海军军备、实行准战时经济体制和“广义国防”等国策,加强了对钢铁、石油、汽车等军需品的国家统一管理。确定了《华北问题处理纲要》,签订了日德《防共协定》,推动国家总动员法律的制定,如制定了《危险文件临时取缔法》和《思想犯保护监视法》等法西斯法律。可以说,控制军部中枢、左右政局的军国主义势力,实际上掌握了内阁的主导权,统治体制的法西斯化为对外发动大规模侵略战争铺平了道路。
(二)一贯坚持扩张国策,使军事准备活动常态化、侵略活动经常化。16世纪,丰臣秀吉首次明确提出吞并朝鲜、侵占大陆。明治维新后,这种思想逐渐被系统化,并演变成一个称霸世界的扩张政策,并且制定了分步实施、逐步实现的计划,史称大陆政策。*汤重南等:《日本帝国的兴亡》,上卷,382页,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6。。此后,无论日本的政局如何动荡,某个具体时期是主张外交为主还是军事侵略为主,历届日本领导者都把贯彻和实现大陆政策作为自己坚定不移的目标,并逐步地加以实施。19世纪后期,日本先后吞并朝鲜和台湾,开始着手征服满蒙的第三步行动。到20世纪20年代后期更是明确形成了以《田中奏折》为代表的对外扩张政策的总战略,即“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56页,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81。。《田中奏折》在重申大陆政策的同时,特别强调:“此乃明治大帝之遗策,亦是我日本帝国之存亡上必要之事也。”*南开大学马列主义教研室中共党史教研组编:《华北事变资料选编》(二),46页,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3。经九一八事变占领满蒙地区后,便开始了全面征服中国的准备工作。1936年又出台了《国策基准》,确定了“南北并进”的扩张方针*蒲瑞元、姚文礼、王通信编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军事经济后勤史(初稿)》,3页,中国人民解放军后勤学院学术研究部外军后勤研究室,1988年7月。,制定了一系列更为具体详尽的政策和军事战略。在这样的政策背景之下,我们可以看到从九一八事变到七七事变的近7年间,日本的局部侵华战争行动不断升级,兵锋直指华北。日本坚持贯彻大陆政策和具体应对事变的态度和方针,无疑成为七七事变以前进行军事准备的政略指导和战略依据*臧运祜:《七七事变以前的日本对华政策及其演变》,载《抗日战争研究》,2007(2)。。
(三)一贯坚持一套披着“合理”外衣的侵略理论,使军事准备活动和侵略行径得到美化。从明治维新开始,日本就不断创造出侵略别国的所谓“理论”,把自己的生存发展建立在掠夺他国财富、吞并别国领土的基础之上,其理念之荒谬、理由之勉强、理论之霸道世所罕见,但却被几代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所坚持,并最终形成了以大陆政策为标志的侵略扩张政策。*参见王明亮:《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历史教训》,纪念抗日战争爆发五十周年学术报告会论文。此后,每侵略一步总有相应的所谓“理论”相随,例如,20世纪初提出所谓“支那保全论”“日支经济提携论”;侵略东北时又提出“满蒙生命线论”“满蒙非中国领土论”“生存论”“天命论”“王道乐土”等;准备全面发动侵华战争时又提出“世界大战终极论”“东亚联盟论”“中日经济提携论”;发动太平洋战争后又提出所谓“大东亚新秩序”“大东亚共荣圈”等。*参见林庆元、杨齐福:《“大东亚共荣圈”源泉流》,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步平、王希亮:《日本右翼问题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正是在这些“理论”的鼓动之下,日本依靠武力不断扩大侵略战争。可以说,日本推动全面战争所做的军事准备正是在这种侵略理论指导下展开的,这也正是为什么日本右翼分子始终不承认侵略罪行的思想根源所在。研究和关注日本的军事准备动向,必须首先关注日本当政者的政治理论和基本国策,这是一条深刻的历史教训。
二、总体动员把国家纳入侵略轨道是军事准备的制度依托
注重总体动员,通过军队与财阀、军队与民众的深度融合,营造浓厚的舆论氛围,把全体国民纳入服务侵略战争的轨道,这是日本推动全面战争军事准备活动之所以能迅速见效的主要原因。
(一)确立总体战体制。日本总体战体制的建立,用了约20年,在推动全面侵华战争军事准备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参见潘俊峰主编:《日本军事思想研究》,250页,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92。军需动员与保障是军事准备的重要内容,也是能否保证战争顺利进行的重要基础,因而历来被主张侵略扩张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所重视。早在1918年日本便制定通过了《军需工业动员法》,制定该法是要实现“在平时和战时灵活运用本法以顺应交战状态,发挥适应国情的全部能力以促进实现战争的目的”*日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陆军军需动员》(1)计划编,53页,1976。,从而确立起能调动全部能力服务战争的体制。该法的第1至6条限定于战时实施,所以该法的全面实施是在1937年日本军国主义开始全面侵华战争之后。该法虽然制定较早,但它适应了现代战争中物资消耗量日益增大的发展趋势,并把军队后勤与国家整体国力紧密联结起来,因而支配了整个二三十年代日本战争军事准备的体制,保证了日本在发动每次侵略战争时都能得到举国体制的支持,为准备全面侵华而大力扩充军备、进行全民动员、征召平民参与军工生产提供了法律基础和制度保障。1925年以后,日本国内舆论普遍认为实行国家总动员是巩固国防的基础,呼吁设立国防会议和国家总动员机构。于是,1926年4月日本政府通过了《关于设置国家总动员机构准备委员会之文件》,日本的总体战体制开始从单纯注重军需工业动员的低级阶段进入到注重全方位动员的高级阶段。随后日本设立了直接由首相领导的资源局,1930年起,资源局开始着手制定具体的总动员计划。九一八事变后,资源局进一步将《暂定总动员计划》修改为《应急总动员计划》,以确保已经展开的侵略战争能够得到及时的军需品供给,这是日本确立总体战体制的重要步骤。
(二)鼓吹国防国民化。在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所主张的“总体战理论”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鼓吹 “国防国民化”。他们清楚地知道,发动全面战争必须有国民的狂热支持,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为此军部加紧向国民灌输“协同一致”“全民皆兵”“国家总动员”等精神,在学校开展军事教育,对青年加强军事训练,旨在左右人民思想、营造战争氛围、获得国民的支持。*参见潘俊峰主编:《日本军事思想研究》,274页。日本军部借助农本主义、家族主义和极端国家主义把侵略行为正当化,用“八纮一宇”“东亚新秩序”“大东亚共荣圈”等口号,强调“归一天皇”“一君万民”“报效国家”的观念,积极开展“普及国防思想”运动,使人民甘愿接受军费增加、扩充员额、扩大军备生产等军事准备活动带来的沉重负担,一定程度上扫除了人们对扩军备战的抵触情绪。*参见张劲松:《日本军事法西斯主义思想专制述论》,载《日本研究》,2000(2)。为了通过总体战体制强化国内经济统制以增强国力,日本军部加强了与掌握经济命脉的财阀的合作;而日本各大财阀也认识到,只有依靠军部力量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如日本经济联盟就建议:“今后两三年间预算的制定应遵照服从国防的方针。”*朱庭光主编:《法西斯新论》,413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时任藏相马场也认为:“资本主义已经丧失了自我恢复的能力而告失败,在世界殖民地已经瓜分完毕之时,没有获得或获得较少殖民地的资本主义国家为了扩张必须扩充国防”*[日]坂入长太郎:《日本财政史》,390页,1982。。因此他们也越来越赞同军部的“国防利益优先”的原则,打出了“军财抱合”的旗号。*姚玉民:《20世纪30年代日本政军财关系初论》,载《日本学刊》,2002(4)。正是得到了民众的理解认同和财阀的赞赏支持,才使日本的军事准备活动扎实充分,各项侵略计划才得以十分顺利的执行。
(三)推动经济军事化。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深知,以日本的资源和国力,要想实现吞并中国、称霸世界的目的,就必须贯彻“高度国防国家”的思想,实行国民总动员,加快军备现代化和经济军事化的步伐,使平时的国民经济向加强军备生产转移,把整个国家的经济力量都调动起来,这样才能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参见张劲松、李保安:《日本军事法西斯主义与战争经济》,载《日本研究》,1999(2)。为此,日本开始对经济进行统制,出台了一系列法规,推动经济向军事化发展。1931年4月,颁布了《重要产业统制法》和《应急总动员设定要领》,规定了战时需要的资源集中的相关计划。侵占中国东三省后又提出“日满经济一体化”,推行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统制经济。1934年3月,日本内阁会议又出台了《日满经济统制方案要纲》,提出“以合理融合日满经济一体化为目标”,实际上就是企图把经济活动完全纳入为战争服务的轨道。接着又相继出台了《日满军需工业扩充计划》和《重要产业五年计划要纲》等着眼军备生产和准备战争需要的经济计划。一是大力发展为军工生产服务的基础工业部门,鼓励军事工业和冶金、机器制造、化学等基础工业部门的发展,日本政府通过税收政策、鼓励出口等举措加以刺激外,还采取了一些非常规的举措来推动基础工业的发展。二是推动民间企业形成发展军工生产的热潮。随着扩军备战活动紧锣密鼓的展开,国营军工企业的生产能力已经无法满足对军需品供应的需要了。这就促使日本政府一方面大力扩充国营企业的规模和生产能力,另一方面通过国家军事订货,把飞机、军舰、大炮、弹药以至新式武器的制造都交由民间企业生产,从而在民间企业中形成了一股发展军工生产的热潮。三是疯狂储备与掠夺战略资源。日本是一个资源贫乏的国家,战略资源不足是日本的致命弱点。为准备发动大规模侵略战争,日本政府开始加速战略原料及进行战争所必需的其他物资储备,1931年以后,各种战略物资的进口急剧增加。1929年至1936年间,石油进口几乎增加3倍,废钢铁增加3倍,铜增加6倍、镍增加4倍、铅增加10倍。*参见蒲瑞元、姚文礼、王通信编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军事经济后勤史(初稿)》,16~19页,中国人民解放军后勤学院学术研究部外军后勤研究室,1988年7月。总之,1931年至1936年间,日本工业的军事化得到迅猛发展,军工生产的潜力得到深度挖掘,生产能力大幅提高,这些都为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奠定了物质基础。
三、细密筹划基础性工作是军事准备卓有成效的根本保证
为实现既定的侵略目标,日本的战争准备活动扎实细致、领域广泛。每一次作战行动都有相应的作战计划、情报获取和后勤筹备等基础性工作的细致开展,可谓是处心积虑、志在必得。这是日本推动全面侵华战争军事准备能够顺利转化为现实行动的根本保证。
(一)作战计划详尽周密。轻视中国的军事力量,认为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其占领中国的企图,是日本军方制定对华作战计划时的基本判断。*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纂、天津政协编译委员会译校:《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上)——〈日本大本营陆军部〉摘译》,268页,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从1935年始,日本军部连续三年都制定了详细的对华作战计划。在1935、1936年度的对华作战计划中,日军设想在华北作战主要是分别占领北平及天津附近要地和青岛、济南、海州附近要地。在华中地区作战,由“海军协同在上海附近长江下游地区登陆,占领上海附近地区”。然后,与华北部队南北呼应“沿长江向汉口作战”。在华南方面作战,主要任务是“保卫”台湾,“必要时使用约一个师团的兵力,以主力占领福州,一部占领厦门,如需要即可占领汕头”。1936年9月15日,日军参谋本部发出对华时局对策,对可能在华北发生的冲突或战争作了预先安排,其要点是:为防止抗日行为蔓延到华北,从关东军抽调一个师团进驻锦州,如果发生冲突可与华北驻军配合,“行动应神速机智,以最短时间予以闪电打击,以最低限度之要求,就地解决问题”*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纂、天津政协编译委员会译校:《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上)——〈日本大本营陆军部〉摘译》,284~285页。。1936年9月24日,日本海军省也作出了“对华处理方针备忘录”,主要内容是:“一、国家迅速确立惩罚中国之决心,尤应促使陆军速与海军采取同一步调。二、做好对华作战各种准备,并依靠已下令增派兵力之威慑力量,健进外交交涉。三、蒋介石不回京,或南京政府对我最后要求事项不表诚意时,海陆军应分别进行兵力配备(对华作战)。四、在不接受我最后要求情况下:1.固守上海(海陆军协同)。2.对青岛进行保障占领(海陆协同)。3.封锁华中、华南之要地(海军兵力)。4.轰炸华中、华南之航空基地及主要军事设施(海军兵力)。5.陆军向华北出兵。”*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纂、天津政协编译委员会译校:《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上)——〈日本大本营陆军部〉摘译》,第286页。1937年的具体作战方案是:对华北,除用原来的两个集团军(5个师团)外,视情况再增加3个师团,占领平津地区,并在华北五省作战;对华中,以原来的第9集团军(3个师团)占领上海附近地区,以新建第10集团军(2个师团)从杭州湾登陆,从太湖南侧策应第9集团军向南京作战,占领沪、宁、杭三角地带;对华南,用1个师团相机占领福州、厦门或汕头一带。海军一开始就要控制中国沿海及长江水域,协助陆军占领上述主要地区。*参见秦郁彦:《日中戦争史·附录资料》,东京,河出書房新社,1972年。后来的战争进程完全是按照日军作战计划展开的。历史事实证明: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完全是日本军国主义者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是日本内外矛盾发展、国内统治体制走向法西斯化的必然结果。
(二)情报搜集无所不包。情报搜集是日本推动全面侵华战争军事准备的重要内容,并且是成体系、大规模、全方位的。1931年至1937年间,日本在军事准备活动中更是加大了对中国的情报搜集工作,基本上完成了对中国陆军部署状况和作战能力等的调查,掌握了中国空军各种绝密信息,摸清了中国北方国防工事的构筑状况,为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参见许金生:《七七事变前日军在华无线电军事谍报活动》,载《历史教学》,2005(8);许金生:《日军在华军事谍报活动与七七事变的爆发》,载《史学月刊》,2007(7)。一是完善情报网络加强情报力量。近代以来日本对中国的情报搜集活动可谓是无孔不入、无时不有,甚至是无人不与。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到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前,在中国已经建立起技术侦察网和人力谍报网,再加日本商人、学者和浪人打着“考察”“参观”“旅游”或“经商”的幌子,来华进行的广义情报搜集活动,以及通过收买汉奸广泛收集情报等手段,大大强化了军事准备中的对华情报搜集活动。二是全面掌握中国陆空军基本情况。日军在1936年首先完成了对中国陆军总体实力的调查,形成了《支那军队一览表》和《支那军军事调查》两个成果。*支那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支那军军队调查送付之件(1936年12月28日)[A]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藏陆军省/密大日记/S12- 12[Z]。从其内容看,日军详实地掌握了中国军队的情况和实力、战力水平,包括部队的番号、隶属、驻地、武器类型与数量、弹药储备量、兵力配置及训练水平等。三是详细掌握中国的国防工程状况。1936年12月,驻华北日军司令部汇总各地情报,绘制完成了《北支的支那军防御配备侦察要图》,共16张*支那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支那军军队调查送付之件(1936年12月28日)[A]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藏陆军省/密大日记/S12- 12[Z]。,绘有整个华北和西北的中国防御工事,图上标明了防线走向、炮楼和兵营的具体位置以及可容纳人数、武器配备情况。图上还显示出防线周边的城镇、村落、道路、河流桥梁的分布状况,甚至还说明了阵地的建筑材料、碉堡的大小、壕沟的深浅等等数据,内容极为详尽。日本的情报搜集工作不仅全面、细致,而且十分准确,例如日本绘制的军用地图制作之精良、绘制之细致、地貌之形象、道路之精确,令曾经目睹者叹为观止,即使是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仍然堪称一流。*参见章明:《我所见过的侵华日军军用地图》,载《人民之声》,2005(7)。这充分说明了在发动全面战争前日本军事情报准备的周详与细致,确保了实际军事行动的顺利展开。
(三)后勤保障细致实用。日军在后勤的机构设置、补给品储备、后方供给等方面也作了充分准备。一是军需仓库储备充盈,随时可以补充调用。如被装,为保障战时需要每年都加以更新,并保证库存足够新动员兵力的配发使用。在当时日本陆军的补给机构中,关东军陆军仓库机构之庞大、人员之众多及业务之广泛均是首屈一指。关东军经理部及其所属陆军仓库成为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后勤基地。二是拥有一支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后勤保障队伍,不但能及时保障军需品的供给,还可以对后勤装备器材进行改造维修。如被服移动修理车和污染被服处理车按照各自的用途,在前线机动巡回使用,承担部队的缝纫、修理工作和污染被服处理等工作,为筹措和保管作战部队的被装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三是给养勤务既能保证战时需要,又能符合士兵的饮食习惯,士兵的给养水平“保持中等国民的生活水平”,每天都能吃上鱼、肉。部队执行作战任务时,经理部门按人头准确地计算出主食、豆酱、酱油、肉、蔬菜、马料和野战口粮,由部队携运自行炊事。此外,还能生产出多种野战食品,如精米、精麦、干蔬菜、固体酱油、酱油粉、干肉、干面包、浓缩酒、各种罐头,以及压缩口粮、压缩马料等。为适应极寒带以及热带地区作战的需要,日军研制了耐寒食品、高热量和高营养食品。在给养器材方面,日军研制了野战炊事车、电气炊事汽车、野战面包烤炉、轻便钻井器、滤水器、可携式简易滤水器、运水器、运水车、沸水车以及压面机、豆酱制造机、制水机、冷藏车、柠檬制造机等。*参阅蒲瑞元、姚文礼、王通信编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军事经济后勤史(初稿)》,49~50页。总之,日本通过加紧生产,为进一步扩大战争作好了充分的后勤保障的准备。
四、蚕食作战打造全面侵华前进基地是军事准备的重要步骤
把握时机、蚕食作战、步步为营,每次侵略活动都为下一次战争作好了准备,而历次的侵略活动又为整个侵华战争的发动作好了准备,这是日本推动全面战争军事准备的重要步骤。
(一)加紧蚕食作战不断扩大占领区。1931至1937年间,日本发动了一系列的蚕食作战行动,除1932年为转移视线发动一二八事变在南方试探了一下外,主要精力是放在巩固东北占领的成果。从1933年开始,逐步向热河省、察哈尔省和华北其他地区蚕食。1933年1月初,日军占领山海关,2月进攻热河省,3月初进至长城各口。接着,日军便大举进关,占领密云、遵化、唐山等22个县;在察东进占商都、张北等县。1933年5月31日,日本迫使国民党政府签订《塘沽协定》,使日本对东三省和热河的占领合法化,并敲开华北的大门。1935年5、6月,日本军队在河北和察哈尔不断制造事端,向中国提出无理要求,迫使国民党政府先后签订了《何梅协定》和《秦土协定》,使日本在华北地区取得了先机和主动态势。接着,日本在华北大搞所谓“自治运动”,并于1935年11月25日组织汉奸政权——“冀东防共自治政府”,这样,河北、察哈尔两省实际上便被置于中国行政区域以外。日本又利用占领区的财富不断加强了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战争物质准备,并把这些地区变成了进一步进攻的前沿基地。可以说,这种蚕食式的扩大侵略的策略,就是一种把侵略中国的行动变成一种“常态化”的现象,更容易使人忽略其灭亡中国的根本目的,引发了另外一种形态的“懈怠忘战”心理和“麻痹轻敌”现象的存在,这是比突然降临的侵略战争更为可怕的一种状态,因此,更应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二)苦心经营满蒙打造进攻前沿基地。占领满蒙并苦心经营使之成为进行全面进攻的前沿基地既是日本侵华的重要步骤,更是全面侵华军事准备的重要内容。一是把巩固满蒙统治作为对华战略的核心。日军在东北主要是占据交通线和城市地区,而抗日武装活跃在边远的乡村山区,进可骚扰、袭击日军的交通补给线,退可进入高山密林躲避扫荡,令日军十分头痛。为此日军从1935年到1937年连续三年开展反游击作战,决心把满蒙地区打造成进一步扩大侵略战争的战略基地。*[日]江口圭一:《通向卢沟桥事件之路——十五年战争之一窥》,载《中日学者对谈录——卢沟桥事变50周年中国学术讨论会文集》,94页。1935年7月,关东军制定《对内蒙措施要领》,决定“关东军首先设法扩大和加强内蒙的亲日满地区,内蒙应随同华北工作的进展脱离中央而独立”。1936年1月,陆军省制定《对蒙(西北)施策要领》确定当前重点在绥远,其后向“外蒙古及青海、新疆、西藏扩大”;同月还制定《第一次华北处理要纲》,再度确认“内蒙工作其范围应大致限定于长城线以北,且暂不波及东部绥远四蒙旗地域”*[日]《现代史资料》8,492、540、550页。,仍然以分离华北为中心和重点。二是把经营满蒙作为全面战争的物资基地。据统计,日本占领沈阳后,将沈阳兵工厂库存的武器悉数掠走,计有步枪15万支,手枪6万支,重炮、野战炮250门,各种子弹300余万发,炮弹10万发。东三省航空处所有飞机300余架及金库现金7000余万元均被日军劫去。*罗家伦等:《革命文献、日本侵华有关史料》,第35辑,1328页,台北,1978。除了直接抢夺外,日本还在东北实施中心目标为“振兴输出、扩张军备、救济事业”的资源掠夺活动,以军火工业为龙头,优先发展煤、钢、石油等重工业,来加紧战争准备。日军在东北的掠夺及生产活动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而且还可以支援帝国战争”*[日]《石原莞尔资料·国防论策》,52~57页。。三是把满铁作为侵华战争准备的“后援部队”。日俄战争后,日本在东北成立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来接手从俄国手中夺取的长春至旅顺铁路及其支线的经营活动。在其成立的几十年间,触角逐渐扩大到各种事业,不但控制了东北大部分铁路,同时还垄断了东北的钢铁、煤炭、交通、电业等重要产业,成为代表日本政府进行经济上的殖民统治和掠夺东北财富的重要力量,对打造日本全面进攻中国的前沿基地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满铁依靠自己在东北几十年经营积累的雄厚财力和物资,特别是战争所需要物资,如汽油、建筑材料、军用煤炭等等,只要日军有所需要便毫不迟疑地尽量满足,成为日军坚强的物资供应的后盾,这些足以表明,把“以经济掠夺来的财物用在侵略战争上,这也是当初满铁成立之宗旨”*参见辽宁省档案馆:《关于满铁与‘七七事变’的一组档案史料》,载《民国档案》,2001(3)。。满铁的所作所为充分说明,日本侵占东北并苦心经营,就是要把它变成进一步扩大战争的前沿出发基地,既实现了以战养战的险恶目的,又可以步步蚕食、稳步推进,这也是“七·七”事变前日本军事准备非常独特的一个内容。
历史是一面镜子,更是常鸣不息的警钟。近代的几场战争,都反映出两国在战争准备,特别是军事准备方面存在的巨大差距,这个沉痛的历史教训必须认真研究,切实汲取。历史经验和教训的价值在于指导当下的实践活动。从近代中日两国的交往史看,战争、侵略显然是一条明显的主线。面对日本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侵略扩张,中方总显得准备不足、仓促应战且被动挨打,表现出对日本的军事动向关注不够、警惕不高。近年来关于甲午战争的检讨比较深入,一个最大的教训就是麻痹轻敌、战备松懈。这个教训在甲午后日本的一次次军事进攻中并没有起到多大的警示作用,致使日本的侵华战略一步步得以实现,直至全面侵华战争的发动。因此,必须从历史的传承性和延续性上深刻汲取历史经验和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