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局势的新特点和中国政策调整建议

石源华

2016年1月和9月，朝鲜进行第四、五次核爆炸，东北亚政治安全局势再度恶化，朝鲜迈向“拥核国家”的步伐更趋急进，朝鲜半岛局势出现新的特点。

其一，20年来，中美合作应对朝核问题的局面已为美国利用朝核问题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遏制中国的新局面所取代。“亚太再平衡”需要朝鲜半岛适度紧张，奥巴马的对朝“战略忍耐”政策表明美国不想解决朝核问题，而是将朝核问题推给中国，以此制造遏制中国的借口。“萨德”系统部署和南海仲裁成为美国一南一北联动遏制中国的两大重锤，比较而言，“萨德”问题较之南海问题更具不确定性，对我危害更大，中国将面临出现类似美俄因导弹防御体系争执而走向对抗的危险。

其二，美国成功利用朝核问题撕裂中韩关系、拉近韩日关系。韩国执意追随美国部署“萨德”，使其在中美之间实行平衡的政策出现了向联美制华方向逆转的趋势。韩日关系也出现接近的迹象，美国缔造东北亚“小北约”的战略意图有可能实现，东北亚政治安全格局出现新的冷战危险。

其三，朝鲜加快发展核武和导弹试射步伐，新的朝核爆可能性依然存在。第四、第五次核爆改变了朝鲜所处的战略被动地位，朝鲜再次成为世界舆论的中心国家。“萨德”问题使朝鲜更处主动地位，2016年成为朝鲜进行核爆和导射的最佳时机，朝鲜需要抢时间使核武水平进一步提升，增加其今后谈判资本。

其四，中国对半岛应对政策处于困难时期。朝鲜两次核爆，美朝都是赢家，达到了各自的目标。韩国外交政策发生重大变化，倒向美国的态势十分明显。中国与美国合作20余年，共同筹划六方会谈，参与联合国对朝经济制裁，付出重大代价，但未能解决朝核问题，却使中朝关系下降至历史低点，而且不断遭遇美国等对中国制裁不力的指责，美韩甚至决定部署“萨德”，危害中国国家利益，打乱东北亚安全平衡。中国对朝政策不能再继续下去，急需调整。

其五，中国国内对朝认知出现空前混乱。由于美韩媒体对于中国舆论界的大规模渗透，大量不实的、攻击性的、甚至造谣性的朝鲜信息，通过中国媒体转载的方式充溢中国，误导中国学界和民众的对朝印象和对朝态度，舆论界出现了“抛弃朝鲜”“朝鲜战略地位消失”“朝鲜崩溃”“中韩结盟”“对朝动用联合国军事条款”“有条件支持外科手术式清除朝核”等违背我对半岛和平和南北平衡基本战略的言论，不仅干扰和影响了中国对朝政策的制定和实施，破坏了中朝间的互信，而且也误导了韩国对于中国半岛政策的认知，提出要求中国支持以韩为主导统一朝鲜的不切实际的交涉，一旦这些无理要求不能满足，便直接导致他们怨恨中国，倒向美国。

其六，半岛“硬着陆”危险上升、“不着陆”已成定局。半岛危机出路有四，“全着陆”即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在近期可能性为零。“软着陆”即中国主张的无核化与和平机制转换并举方针，但一时难以实现。“硬着陆”即以战争方式解决半岛问题，可能性尽管不大，但有明显上升趋势。“不着陆”即双方长期对抗，现已成定局，且愈演愈烈。

对于中国调整对半岛政策，我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第一，对半岛问题需要有统一的国家意志。不能众说纷纭、无所适从。

第二，朝核问题长期化已成定局，无核化需要分步走。在朝鲜安全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坚持要求朝鲜弃核，或支持美韩以朝弃核为谈判前提，既不合理，实际上也不可能做到，反而导致中朝核心利益的对抗。中国应主张全面落实六方会谈9.19声明的基本方案，明确主张分阶段实现半岛无核化，现阶段的目标是说服朝鲜实现“冻结核计划”与“严防核扩散”，同时要求美韩停止挑衅性的军演威慑和过度的经济制裁，营造双方谈判的适当气氛。

第三，朝核问题说到底是美朝之间的问题，美国应承担主要责任。美国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需要半岛适度紧张，不急于解决朝核问题，反利用朝核问题实现自身的战略意图。中国须在对美交涉中坚定立场，巧妙进行战略利益交换，如果美国不接受按中方要求重返六方会谈，不停止“萨德”部署，继续渲染战争威胁，制造紧张空气，中国就没有必要再配合美国的对朝制裁行动。中国应适度加大对朝非核物资的支持力度，加快两国的经济合作步伐，牵制美国“亚太再平衡”，缓解我国在东海、南海承受的军事、外交压力。

第四，中国须在美朝、韩朝间实行更加平衡的政策，更好发挥“中间人”和“调解者”的作用。要使朝鲜认识到“弃核”比“拥核”更有利于其长远国家利益，同时也需要以明确态度坚决反对美韩对朝进行武力威胁，更要反对美韩部署“萨德”，加剧半岛动乱和战争气氛，破坏东北亚安全建设。

第五，中国须在联合国将对朝经济制裁与停止“萨德”部署挂钩。中美合作通过联合国对朝实行制裁，效果不好，并使中国利益严重受损。美韩扭曲联合国决议的基本精神，部署“萨德”，严重损害中国利益和东北亚安全平衡，成为诱导朝鲜再次进行爆炸的理由和根据。因此，在联合国安理会即将再次讨论对朝经济制裁时，中国必须坚持与美韩停止部署“萨德”同步进行。如果美国坚持部署，中国应断然否决联合国制裁朝鲜的决议。为了表明中国对无核化的立场，中国可以单独宣布对于朝核问题的反对立场和坚持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坚定态度，并单独宣布实施对朝经济制裁措施。

第六，中国须继续发展与韩国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避免东北亚“小北约”出现。要让韩国对其政治转向、危害中国安全利益的举动付出代价，但政治与经济应适度分离。中韩密切关系的建立是双方长期努力的结果，有利于两国的长远利益，不能因部署“萨德”问题而瞬时改变。

第七，中国须适度超越朝核问题，尽快实现中朝关系正常化发展。中朝之间既有分歧点，但也有大量的共同点。在坚持半岛无核化的同时，须认清朝鲜是中国在东北亚实施“一带一路”战略的必经之路。应将朝鲜纳入中国东北经济发展圈，推动朝鲜融入东北亚国际合作；推动中朝经济合作与振兴中国东北大局实行联动，实现优势互补，合作共赢。在东北亚腹地建设一个新经济增长点，形成一块新的高速发展的热土，不仅使之成为朝鲜经济起飞的开端，也可为中韩俄日诸国的经济发展，尤其是为中国的东北振兴提供新的动力。朝鲜融入国际社会和经济开发取得成功，也可能会为实现半岛无核化开辟一条新径。中朝共同建设和共同管理的朝鲜罗先自由贸易特区已经为中韩经济合作发展积累了不少成功的经验。中朝经济合作大可作为。

第八，中国须保持战略定力，积极稳妥推进六方会谈。须总结介入朝核问题的适宜程度和有效办法，坚持以和平对话和六方会谈为解决朝核问题的基本手段和根本途径。在美朝暂时都不愿听中国劝告的情况下，中国急也没有用，等它们闹够了，都想坐下来谈了，中国再相机积极推进，力促其成。同时，中国也应积极鼓励和支持其他形式的有助于缓和半岛局势的双边或多边会谈。

（作者为中国国家领土主权与海洋权益协同创新中心副主任、复旦大学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