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卡斯特罗时代”：古巴向何处去

曹廷

2016年11月25日，古巴革命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溘然长逝。菲德尔的一生富有传奇色彩，他不但是领导古巴人民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革命者，更是拉美左翼运动的标杆性人物和闻名世界的反美斗士。他的突然离去，不可避免的使人担心“卡斯特罗之后”的古巴能否稳住政权？美古关系缓和是否会走向倒退？

“终将离去，但理想不朽”

1898年美西战争之后，古巴实际上沦为了美国的“保护国”。1926年菲德尔·卡斯特罗出生时，古巴经济命脉已几乎完全处于美国资本的控制之下，独裁政府唯美国马首是瞻，大多数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菲德尔的父亲安赫尔·卡斯特罗是古巴奥尔金省的一个富裕的甘蔗种植园主。菲德尔从小在种植园里长大，对底层民众充满了同情，叛逆的火种很早就在心中种下。少年时期他曾鼓动农场工人为争取权益进行罢工，遭到了父亲的严厉惩罚。19岁那年，他考入哈瓦那大学法律系，在校期间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并很快崭露头角成为青年领袖。毕业后，菲德尔在哈瓦那开办了律师事务所，并为穷人仗义执言。1949年，他加入古巴共产党，三年后以该党党员身份竞选国会议员。但不久后巴蒂斯塔发动军事政变，这次选举被巴蒂斯塔独裁政权宣布取消。菲德尔竞选议员的希望破灭，同时心中的革命火种却被点燃。

1953年7月26日，菲德尔领导发动了反对独裁政权的武装起义，攻打蒙卡达兵营，但起义失败，菲德尔被捕入狱。同年10月，他在法庭上发表了著名的自我辩护词《历史将宣判我无罪》。1956年菲德尔被大赦后流亡墨西哥，不久后率领战友乘坐“格拉玛号”返回古巴，并在马埃斯特腊山区创建根据地，展开游击战争。经过三年艰苦卓绝的斗争，1959年古巴革命取得胜利。然而，因为古巴新政权没收了美国人在古巴的财产，并与苏联交好，美国对其采取了敌视政策，并运用经济制裁、军事封锁、外交孤立和政治渗透等多重手段向古巴施压，妄图瓦解古共政权。菲德尔进行了顽强抵抗，顶住了美国长期施加的巨大压力，确保了古巴的政治和社会稳定。同时，他为拉美左翼运动竖起了一面旗帜，对过去数十年拉美左翼力量的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菲德尔·卡斯特罗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他是人们关于革命的记忆中最深的烙印之一。

古巴政局仍将保持平稳

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去世纵然会对古巴民众造成一定的心理冲击，但短时间来看，不会对古巴政局造成重大影响。首先，古巴对此早有准备，并已着手进行人事安排。菲德尔在2006年因肠胃出血住院后，其弟劳尔·卡斯特罗就代兄掌权，并在2008年当选为国务委员会主席。2011年4月劳尔当选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正式接替菲德尔，成为古巴党政军最高领导人。卡斯特罗兄弟之间平稳的权力交接打消了外界对于古巴政局的猜疑。目前，劳尔·卡斯特罗在党内的地位稳固，对局面有较强的掌控能力。

其次，古巴共产党的执政地位较为稳固。一是古共政治形象清廉。近年来，古共坚持从严治党，严厉打击贪污腐败，从根本上保障了古巴社会主义制度的稳固性。古共清廉的政治形象赢得了民众的拥戴，获得了稳固的执政基础。二是“社会主义经济模式更新”持续推进。在美国半个多世纪的经济制裁下，古巴经济长期面临困境。2011年古巴开启“社会主义经济模式更新”道路，调整僵化的经济体制，为个体经济“松绑”，并向外资打开大门，以促进国民经济建设，改善人民生活水平。尽管目前仍有许多调整措施未得到落实，但“社会主义经济模式更新”持续推进，并取得了一些积极成果。2015年，古巴经济表现良好，GDP增速达4%。今年4月，古巴共产党召开的第七届全国代表大会（简称“古共七大”）就继续推进“社会主义经济模式更新”达成共识，强调古巴将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前提下，按照“不急不缓”的节奏推进该进程。三是古巴领导层持续代际更替，保证社会主义建设后继有人。近年来，卡斯特罗兄弟意识到自己年事已高、亟需培养接班人。劳尔已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其将于2018年卸去国务委员会主席职务，并称将推动古共领导干部逐步年轻化，实现领导层新老交替。今年，古共七大选出由17人组成的政治局以及由142人组成的中央委员会。其中，迪亚斯·卡内尔当选国务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其被许多分析人士视为劳尔的接班人。同时，一大批年轻有为的干部进入中央委员会，为领导层注入新鲜血液，保证了干部队伍的活力，有利于实现古巴领导层的平稳过渡和交接。

“小国大外交”将继续照亮古巴

许多小国虽然硬实力不足，但却凭借“软实力”和“巧实力”在国际舞台上赢得了一席之地，古巴就是所谓“小国大外交”的一个典型。1959年以来，古巴在菲德尔的带领下成为拉美地区的“反美”旗帜，冷战时期与苏联联手，在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乃至非洲给美国制造了不少“麻烦”。上世纪90年代起，拉美出现的左翼“粉红色浪潮”与菲德尔不无关系，当时的委内瑞拉、阿根廷、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的新左翼政治家们公认菲德尔为精神领袖。现在，拉美左翼陷入低潮，菲德尔的去世会给拉美的左翼力量带来一定的心理冲击。但古巴作为该地区少数屹立不倒的左翼政权，其引领作用仍然十分显著，其在拉美地区仍具备一定影响力。

而对国际社会来说，近年来古巴开启“社会主义经济模式更新”道路，向外资开放大门，使其成为许多国家努力争取的“香饽饽”。为拓展对拉美外交以及开拓古巴市场，欧盟近年来积极缓和与古巴关系。今年3月，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访问古巴，并签署古欧关系正常化框架协议，标志着欧盟正式放弃了对古巴的“共同立场”。11月30日，欧盟各国驻布鲁塞尔大使一致表决通过了该协议，古欧关系实现正常化指日可待。日本、韩国等亚洲国家也纷纷拓展与古巴的关系。韩国外长尹炳世于6月访问古巴，为两国建交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9月访问古巴，成为日古建交以来首位访古的日本首相。两个亚洲国家除了意在开拓古巴市场之外，促使古巴在朝鲜问题上发挥斡旋作用也是其重要考虑之一。

美国因素仍是摆在古巴发展道路和对外交往上的最大障碍。奥巴马总统上台后推动美古关系正常化进程，通过行政手段放松对古巴的制裁，使美古关系达到历史新高度。但美国新当选总统特朗普的古巴政策令人捉摸不透。他早年曾试图秘密与古巴开展生意往来，但竞选中又扬言上台后要重审奥巴马政府放松对古巴制裁的行政措施。菲德尔去世后，特朗普又声称要“竭尽所能协助古巴人迈向繁荣和自由”，向古共政府“施压”意味颇浓。总体上看，特朗普可能不会比奥巴马对古巴更加友好，劳尔·卡斯特罗及其领导集体可能将面临更多挑战，美古关系也将面临更多不确定性。

劳尔的外交政策较为灵活务实。为维护古共政权屹立不倒、保证“社会主义经济模式更新”持续推进，劳尔将继续拓展多元化外交，“广结善缘”。同时全球化潮流不可逆，机遇之窗仍在打开，尽管美国仍未彻底取消对古巴的经济制裁，但其他国家伸出的橄榄枝将为古巴的发展提供许多机会。在重重困难下，古巴将继续利用“小国大外交”为自己的发展谋得一片天地。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研究所墨西哥和古巴研究室执行主任、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