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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柿有情

2016-12-29王东梅

农家书屋 2016年1期

朋友送来一袋自己晒的柿子干,有别于市面上卖的扁柿饼,摆在盘子上像一排立起的子弹。朋友笑我不解风雅,这品种的柿子称作“笔柿”:“你瞧,这尖端不正像竖起来的毛笔头吗?”朋友说笔柿的个头虽较一般柿子小,但甜度高;西南气候干燥,秋高气爽阳光依旧充沛,最适合晒柿子了。一个个柿子削皮后挂在后院,像一串串橘红色的铃铛迎风招展,非常可爱。

除了朋友送的笔柿干,这阵子接二连三地收到亲朋好友自家种的新鲜柿子:圆形的、椭圆尖头的,有的色泽金红艳丽,有的则淡雅如橘黄水彩。这些品种不一的柿子有的可以直接连皮吃,像苹果梨子一样爽脆。有的则需经过“脱涩”的手续,等它回熟后才能入口。还有的熟透软化后轻轻一撕外皮,里面“爆浆”出来的果肉绵软如布丁,吸溜入口甘甜如蜜。.

其实小时候不怎么爱吃柿子。一来是妈妈说这东西吃多了不消化,二来是农历挂图上有一幅食物相克图,上面说柿子不能配海鲜吃,吃了会拉肚子,而我又是“虾兵蟹将”的粉丝,最爱海鲜,自然就把柿子当成“怪咖”,敬而远之啦!

后来,常会碰到种柿子的老人──或许是老人家才有闲情逸致打理果树吧?记得刚结婚后没多久,一位亲戚拜托我们处理他多年前买的一栋房子,趁房市好的时节卖掉。只是这位亲戚不曾住过那栋房子,却将它免费借给一个好友的双亲居住。这下有点为难──虽说是免费借住,法理上有权利要人搬家,可对方既是老人家又是好友的父母,总不好叫人搬就搬吧?于是这烫手山芋就落到我和老公手上──身为小辈,与其公事公办地写官样文章通知对方限期搬家,不如“动之以情”让他们主动愿意搬家为善。于是我们每周末大老远地去探望那两位老人,除了带份阿伯爱看的报纸外,还常买新鲜的活鱼螃蟹送给阿婆(他们住的地方没有超市),然后就陪两老磕牙聊天,只字不提请他们搬家的事。

或许是见面三分情吧,两老对我们的戒心慢慢消失,不再觉得我们是专程来“赶人”的。他们开始对我们的到来显出欢迎的态度,每次道别时都摘了好多种在后院的柿子送我们。

阿婆说要吃到甜柿呀手脚就得快,不然那些松鼠可精了呢!它们都是挑最甜的吃,而且可恶的是每颗果子都只咬那么一两口,所以太晚去摘果子的话,可就得望树兴叹了。于是我们花了不少时间讨论如何对付这些吃相难看的松鼠贼,从最原始的敲锣打鼓吓跑偷果贼,到装高科技的红外线侦测警铃,从给柿子套上防护衣到在树下养只猫……我发现老人家其实是很寂寞的,他们的儿女住得远,不能常来探望他们,左邻右舍也无,想找人聊天也难。或许是我们的热心与诚意感动了他们吧?一天阿婆主动开口说“已经在打包了”,再一两星期就要搬去跟女儿住。谢谢我们这阵子常来陪他们聊天,也要我们替他们谢谢那位免费借他们房子住的亲戚。

几年后我生了儿子,有时会推着娃娃车带小孩去散步。附近有户人家种了好几株柿子树,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人家常在院子里除草浇水,儿子喊他“柿子阿公”。柿子阿公常跟我们隔着篱笆聊天。柿子阿公家种的是尖头软柿子,他小心地用剪刀剪下好几个硕大熟透的,用报纸包好送给我们:“吃不完冰起来才不会烂掉喔!”柿子阿公除了种柿子,还种芭乐,每次我们散步经过他家,总是满载而归。后来我们要搬家了,还特别绕去柿子阿公家跟他道别。阿公挺舍不得我们的:“有空要回来看我喔!”

今年应该是柿子的丰收季吧?虽然自家不种柿子,可我收到的各种柿子多到可以论斤卖了。日文中有一颜色的名称叫“照柿”,是专门形容成熟柿子的颜色,浓浓烈烈的橘红,充满了温暖热度。这个特别的色名,套用在加州阳光下那些闪着美丽色泽的柿子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想起生命中那些萍水相逢的种柿老人们,我不禁为能与他们相遇而感恩。

《尔雅》中说:“柿有七绝:一长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蠹、五霜叶可玩、六佳果可食、七落叶肥滑,可以临书。”唐末的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又把这“七绝”提升为“七德”。画家张大千在段氏的说法上又加了一德,即柿树叶泡水可治胃病。对我而言,柿子代表着一种缘分、一种感动,是一份吃得到的家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