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求子”骗局凸显乡村价值观缺失

“重金求子”骗局凸显乡村价值观缺失

在过去30多年里，当东部沿海在工业化浪潮中突飞猛进时，余干县劳动力的优势似乎并没能完全转化为经济发展的助推力，看起来仍和内陆省份的县域一样平静而安稳，一如穿流而过的静静信江。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村民的房子。独栋楼房，通常四五层高，低的也有3层。楼房外墙和屋内装修得豪华、精致，这是石溪村和团林李家村与其他村庄最为明显的差异。

不过，这两个村庄并没有任何工业，人均耕地不过半亩左右。那么，这种平静、富足的生活是靠什么来支撑的呢？答案随着公安部的一场专项行动而揭晓。

“突袭”行动揭开富足生活后的罪恶

2015年11月29日，300多名警察“突袭”了余干县的石溪村和团林李家村。村庄里，突然满是荷枪实弹的武警、特警。空中，来回盘旋着无人机。整个村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行动持续3天，出动上千人次警力，主要指向“重金求子”的诈骗活动。余干县“重金求子”诈骗活动被公安部列为专案。

此次行动犹如惊雷炸响了信江，也翻出了长期潜伏在信江两岸村庄的“诈骗暗流”。

其实，在过去很多年，余干警方都没有停止对诈骗分子的打击，但骗子就像“割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从2015年12月初余干县公安局公布的《公开悬赏追捕对象》来看，59名因“重金求子”诈骗的村民中，江埠乡36人，洪家嘴乡9人，这两个乡占到了被通缉人数的76%。而这两个乡中，又以石溪村和团林李家村最为突出。

余干县公安局的工作人员承认，“重金求子”诈骗主要出自前述两个村庄的村民。这两个村发生的诈骗行为，坏掉了整个余干县的名声，领导也想连根拔起、彻底打掉，但这些村民不断换着行骗的花样，打击难度很大。

在过去，数十名警察“突袭”村庄的场面，这里的村民没少见。但如此大阵仗，还是近年来的头一遭。村民心里隐约感觉到，“摊上大事儿了”。

人性的贪婪让蹩脚诈骗屡屡得逞

“重金求子”诈骗行为的手段并不是很高明，但贪婪人性对色情和财富的蚀骨追求，还是让骗子屡屡得逞。

“重金求子”诈骗约于2008年集中涌现，彼时全国各大城市“重金求子”小广告泛滥，这些小广告自称“已公证，有律师事务所代理，女方已交保证金”。扮演“富婆”的村妇，以见面为由让对方打钱，但汇了钱、傻傻等待的男人，始终见不上“富婆”一面。具体是，“富婆”先许予对方重金、让对方帮自己怀孕为诱饵，在和对方电话沟通后，最终变成让对方给骗子的银行账号打钱。

据警方统计，被骗的，通常是单身的中老年男性，他们的文化程度普遍比较低。余干县公安局介绍，骗子要求对方打钱的名头，通常是诚意金、见面礼、机票费、健康检查费、律师公证费等。

这些费用，通常由开始时的几百、几千，到最后的几万、十几万……，等收获得差不多了，“富婆”就关机了事，痴男悔之已晚。之前电话里的缠绵悱恻、知书达礼，全是骗人的。当初在网上或手机里看到的“富婆”，不过是骗子早前在网上下载好的照片或视频罢了。

这两个村庄贴有很多特殊的转让信息，包括“批发录音平台、改音机、变声机”等。这表明，电话或互联网那头，和受害者聊天的可能是一个老太婆或者老大爷。

诈骗势头发展到这个地步，并非公安局不作为。余干县公安局相关负责人说：“我们一直在打击，但骗子不断变换方式去行骗。”诈骗在余干的这两个村庄，由来已久，且骗术不断升级。

余干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刘华卫介绍，为更好地行骗，这些骗子还到以QQ诈骗闻名的广西宾阳等地“学习取经”。

为了从源头上斩断行骗，电信运营商进村开展手机、网络实名制认证工作，取缔“伪基站”等非法通信设备。余干县各大银行启动即时查询、紧急止付、快速冻结工作机制，阻断此类诈骗犯罪的作案“信息流”、“资金流”链条，从经济上斩断其链条。

重塑价值观迫在眉睫

过去，在石溪村和团林李家村，人很多，车很多，村民打打麻将、有说有笑，过得十分安逸。如今，村民见面议论和打听的，多是警方重拳打击的消息，看上去，神情紧张。村子里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

人气少了，但依旧看出石溪村和团林李家的富裕甚至繁华。村里有农贸市场、超市、休闲服务中心，还有麻将馆……在石溪村和团林李家村，村民很多楼房都有门楼和艺术雕刻的柱子。屋内楼梯，是红褐色的木制扶手。有的楼房，屋前有松柏，屋侧有专门的车库，看上去很漂亮。这两个村庄，很多村民都有小车。100米的村道上，停了很多辆小车。让余干其他村民羡慕的是，有一年春节，石溪村和团林李家，一下子就提了70多部小车。

邻村村民有些嫉妒的说：“他们整天待在家里打打麻将，满手的金戒指，一个戴得比一个大。你说，他们哪来的钱？这两个村的男人很好讨媳妇，因为媳妇在家打打电话就能挣到钱了，哪个父母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在余干县，石溪村、团林李家和其他村庄的不一样，还体现在打击前后的变化。2015年11月29日重拳打击前，石溪和团林李家村约有60%～70%的村民在家，且主要是年轻人和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但余干的其他村庄，常年只有10%～20%的村民在家，且主要是老年人和小孩。在打工潮的冲击下，依然有六七成的村民逆潮而动、待在家里，一些人冲的就是“在家诈骗也能赚到钱”。

民警介绍，如今重拳打击，村民感觉不好做，才纷纷外出打工或躲避。

石溪村和团林李家村挨得近，嫁娶往来也较集中，这也是骗子为何主要集中于这两个村庄的主因。打击难度大，还在于村里很多人都干这行，他们学会了抱团应对警察。长期行骗和与警察打交道，让他们积累了丰富的反侦查能力。余干县公安局的办案人员说：“过去，十几个警察下村，根本没办法从这两个村带走嫌疑人。老人、孕妇挡道，有的就赖着坐在车轮边，很多村民出来阻拦。”

值得注意的是，两位村委会书记都提到，由于村民靠田地致富越发艰难，才导致部分村民走上了歪门邪道。

从表面上看，贫穷好像和道德失范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如果从本质上来分析，这些整村犯罪地方村民，还是因为社会风气不正造成了信仰迷失和道德滑坡，所以才有了“金钱主宰一切”的误导。

著名社会学家孙立平认为，尽管当下乡村社会的物质生活在渐次丰盈，但与村民内心深处疯狂生长的欲望相比，生存生态的改变还是不够立竿见影。为了“来钱快”，一些农民“敢拿青春赌明天”，“整村犯罪”成为令人痛心的现实。

贫穷并不是罪恶的根源，人心不古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社会风气和价值信仰的缺失。消解“整村犯罪”不仅需要在物质上进行“精准扶贫”，也需要进行“精准补钙”。通过社会治理创新改变乡村的生存生态，让乡村更有生机与活力，才能让“底层堕落”越来越少。

责任编辑：高柳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