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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电影是我人生唯一做的决定”

2016-12-26Brentsimon

台港文学选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哪吒小康青少年

Brent+simon

近期在纽约的Hovlng Image博物馆举办了蔡明亮电影回顾展,这次的回顾展上能看到他导演的18部电影长片。作为曾获得过威尼斯金狮奖的华人导演,蔡明亮生于马来西亚,但是他的电影从故事到拍摄都是扎根于中国台湾的。

蔡明亮于1992年凭借剧情片《青少年哪吒》成名,同时代和他一起崛起的台湾导演还有李安,不过蔡明亮的作品显然更加个人化。他的电影明显受到《四百击》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的巨大影响,蔡明亮的电影一如既往地采用李康生作为主角,每部电影的故事都有一定的人物关联,这与弗朗索瓦·特吕弗在拍摄完《四百击》之后,每隔几年都会找男主角让-皮埃尔·利奥德演一部戏的做法类似。甚至在蔡明亮的电影《你那边几点》中,他还特意要求让一皮埃尔·利奥德来客串一角。

独特的风格以及对电影艺术性的坚持,让蔡明亮屡屡获得国际电影大奖,1994年他凭借《爱情万岁》获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之后他的《河流》、《洞》、《天边一朵云》等片也频频在国际上亮相。最近他斩获多座大奖的影片是《郊游》,即使之前和金马奖评委会闹过矛盾,但影片还是为他赢得了金马奖最佳导演奖。

借影展之际,时光网特约记者对蔡明亮导演进行了一次访问,针对他的电影处女作《青少年哪吒》,以及他的创作风格,还有和李康生的合作感受等等问题进行了采访,对于记者的诸多问题,他也一一进行了解答。

蔡明亮导演长片处女作《青少年哪吒》

Mtime:拍《青少年哪吒》二十几年后,这部电影有机会在美国上映,请问导演您有什么感想?

蔡明亮:这忽然间提醒我,我是否需要回头去查看跟台湾出品公司当初所订的合约,不知我是否还可以分到什么好处?你要知道二十几年前所有台湾导演其实都是打工的生活,不管你是谁都只领部买酬劳,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斗胆提出要在金约上注明分红条件,最后我一毛也没分到,虽然它得了很多国际奖项。我得承认它是一部不卖座的电影,但是它比许多电影去得更远、更久,这大概是对我唯一的安慰。美国晚了20年加入讨论这部电影,我没有很惊讶,但还是开心。

Mtime:经过《青少年哪吒》上映的二十几年后,您再重新回顾片中小康这个角色,请问会有什么不同的观感跟解说?

蔡明亮:哪吒是中国神话里最年轻的神,是个小孩,顽皮、放肆、天真、善良、热情、冲动、反叛,谁也管不住他。每个人的心里都曾经住着这个神,但是后来又不见了。我在台北的街头遇见小康,心头一震,根本就是遇到我心里的哪吒,决定要拍他的故事,他当时的状态,甚至场景也是他家。另外一个男主角,也是另一个哪吒,是从柏青哥店找来的,他们就是在演自己,甚至也没有演,就是在做自己,我只是一个观看者,这样就够了。20年后重看,我更觉得他们很了不起,小康、陈昭荣、王渝文、任常彬,他们视镜头为无物。

Mtime:您的18部电影在纽约的Moving Image博物馆里有回顾展。请问这个很特殊的荣耀对您的导演生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蔡明亮:我必须很严肃地表达我的谢意,在我有生之年就有这样的殊荣。我在网络上看到Moving Image博物馆漂亮的放映厅,而且满堂彩,是有一点小小的懊悔,没有飞去纽约出席。我倒是很希望将来我死的时候他们可以再办一次,那时候我应该就可以“飘”过去了,记得留个位子给我。

Mtime:在拍摄第一部电影时,您就使用音乐与沉默(没有音乐)的方法,这很独特。您在找作曲家时,会找什么样特点的?您怎么决定哪一个场景要用什么样的配乐,或您怎么决定哪一些场景不需要音乐?

蔡明亮:当时要配乐.几乎是被逼的,我前面的几个电视剧就已经没有配乐了,我的制片徐立功不停地要求我,无论如何要有音乐。我去找黄舒骏,他是当时有名的流行音乐创作人,请他给我做一段旋律,后来这个电影在台北的金马奖得了唯一的奖,就是最佳配乐,得奖的理由是因为用得非常节制,所以我很少有做音乐的朋友。

Mtime:您也拍了很多短片,从拍摄这些短片的经验,你有什么新的创造力?拍这些短片的经历跟您拍一般影片有什么不同?

蔡明亮:我从来不觉得我在拍短片,现在华语世界网络上有一种新的名称叫“微电影”,几乎泛滥。我通常都是受到某些邀请,譬如说美术馆或电影节,甚至有些来自商品的宣传,而做了长短不一的影片。通常找我的人都不会管我,所以我很自由,事实上我拍长片也没人管我。我拍“行者”系列,是因为小康在2011年的一段剧情中走路表演,令我非常震动,觉得应该要变成影像。

不久一个手机厂商要求我拍一个形象广告,我就做成了《无色》。紧接着香港电影节邀我拍开幕短片,我做了《行者》,然后第三个、第四个,我每次出机拍小康行走,就好像画家要去写生一样,没有剧本、没有讨论,只剩下单纯的对一个环境和空间的观看,慢走是唯一不变的元素,我学会了不再NG李康生,每个镜头他都只要走一遍,不会要他重来,我也接受了路人看镜头。同时我发现以前当导演的各种焦虑逐渐消失,变得非常愉快。

Mtime:您的电影通常会避免肤浅的情感的渲染,让您的电影在国际市场上可能比较难于发行。请问您觉得这对您的导演生涯是得还是失?

蔡明亮:你觉得呢?我只能说,肤浅是一种罪恶。我那么爱的电影,怎么可以变成罪恶之源。

Mtime:有没有特殊的因缘让您在青年时期决定要拍电影?

蔡明亮:我的父亲允许我到台湾考大学的条件,就是不准我去读电影,虽然他知道我非常着迷电影跟表演,他说那没前途,而且是个大染缸,会学坏,所以我也曾像《青少年哪吒》中的小康那样,在补习班恶补,准备考大学。

为了居留的问题,我同时在一间大学的语言中心取得学籍,有一位教普通话的老太太,有一天突然问我,准备要考什么科系?我说商科吧,她说你有想清楚吗?人生苦短,应该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所以最后我违背了父亲,考上了戏剧系。当时我也搞不懂戏剧跟电影是两回事,这恐怕是我人生唯一做的决定,之后都被命运带着走。

Mtime:您跟李康生长期合作对导演的专业生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蔡明亮:我跟李康生的合作,基本上就是一种反叛。《青少年哪吒》在东京得奖的时候,有一位评审跟我耳语,他说你的两个男主角,李康生就算了,他不会红,他没那个条件。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另外一个男主角后来在台湾的电视上大红大紫,你也不能说我没有眼光,但是李康生才真正引导并激起我的创作力,就因为他不是俗世认同的男主角,他不是明星,他甚至不是演员。

他是一个人,普通的人,又有点独特,我就是想拍人,而且只想拍一个人,这个念头不是哪一天突然发生的,是无意识、自然的,也许是发自我内心的需求和渴望,逐渐发现我的摄影机根本离不开李康生。镜头里,他的脸逐渐形成了一个时间的概念和生命的展现,我还会继续拍他,直到我们其中有一个人不在了。

Mtime:有传言说您有可能从电影界退休。请问这是真的,还是您期许自己能继续拍摄新片?

蔡明亮最近看到我敬重的侯孝贤完成了新作,心里不免会发痒,但是谁知道呢?我不想太远的事。

(选自2015年6月13日Mtime时光网)

(本辑由福建社科院文学所供稿)

责任编辑:马洪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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