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送别一个怎样的世界？

谢奕秋

“神奇逆转”在哪里？英国公投脱离欧盟“歹戏拖棚”，菲律宾新总统“搁置”南海仲裁结果并对华输诚，土耳其未遂政变导致土俄“一笑泯恩仇”……

当历史学家回顾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这个黑天鹅事件作为一系列历史演变的序幕，会日益凸显其必然因素。从2月1日共和党初选中“爆冷”屈居第二，到年末把一批富商高管、退役将军、印度裔和华裔女性选入执政团队，并以越洋电话哄得杜特尔特、谢里夫等外国首脑“莞尔”，特朗普“霸屏”的能力，让当初“挺希”的安倍晋三、小特鲁多、奥朗德等人汗颜。

抛开这位“话题先生”不谈，2016年的世界也屡现“神奇逆转”，譬如英国6·23公投脱离欧盟“歹戏拖棚”，菲律宾新总统搁置7·12南海仲裁结果并对华输诚，土耳其7·15未遂政变令土俄“一笑泯恩仇”……当然，2016年更多的是常人经验可以判断的事，而它所留下的遗憾也多属老大难问题。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2016年的国际新闻，照例是从法国新年夜非法烧车开始。2015年最后一夜，全法国共有804辆车被烧。这项发源于法国斯特拉斯堡附近的传统，已有20多年“黑历史”，几乎与全球化的狂飙同步。

新年第二天，沙特公开处决了什叶派高级教法学者尼米尔，后者曾谴责巴林逊尼派王室镇压什叶派示威。当晚伊朗民众火烧沙特使馆，沙特宣布与伊朗断交。11月30日，由于普京居中斡旋，欧佩克8年来首次达成减产协议;产量占欧佩克四成的沙特带头减产，伊朗、伊拉克都有跟进。

特朗普“霸屏”的能力，让当初“挺希”的安倍晋三、小特鲁多、奥朗德等人汗颜。

1月6日和9月9日，朝鲜的两次核试验，均招来联合国安理会15国一致通过的新制裁决议。前一次决议比核试晚来56天，制裁内容广泛，且首次提及朝鲜人权问题;后一次晚82天，聚焦于将朝鲜的年出口收入砍掉1/4。

朝核是远虑，恐袭是近忧。从年头闹到年尾的恐袭，让亚非欧美风声鹤唳。1·14雅加达街头爆炸枪击，1·15布基纳法索首都酒店恐袭，2～6月土耳其首都和伊斯坦布尔4次严重恐袭，3·22布鲁塞尔连环恐袭，3·27拉合尔复活节恐袭，6·12奥兰多夜店枪击，7·1达卡餐厅枪击，7·14尼斯货车碾人，7月中下旬德国一周4起“独狼”袭击，7·26诺曼底教堂袭击，8月下旬泰南两天13起爆炸，9·3达沃市连环爆，9·17美国恐袭三连发，11·12俾路支神庙爆炸……甚至特朗普当选后，美国俄亥俄州还发生了索马里难民无差别砍人案。

与恐袭“绝缘”的越南、古巴和朝鲜，上半年相继召开了越共十二大、古共七大和劳动党七大，与各自的上届党代会分别相隔5年、5年和36年。越共一把手留任，并在7月国会召开后有了“新三巨头”阮春福、陈大光和阮氏金银。劳尔·卡斯特罗治国理政的“第一副手”迪亚斯·卡内尔，尚未如预期般接替年长30岁的马查多成为古共中央第二书记。劳动党补全政治局常委人数，增加了朴凤柱（内阁总理）和崔龙海（党中央书记）。

南美洲闹了20多年“左翼革命”，但从2月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第四任期被公投否决，到8月底巴西总统罗塞夫被弹劾下台，左派头面人物明显青黄不接。

伊朗议会及专家会议2月26日双双重选后，保守派主导议会的局面被打破，保守、改革两大势力趋于均衡，但保守派詹纳提5月当选专家会议主席，显示哈梅内伊余威犹在。

4月中下旬，亚洲的阿富汗、印缅边境及太平洋沿岸的日本九州岛、厄瓜多尔等地，接连发生强震。专家推测：地中海-喜马拉雅火山地震带，及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可能已进入活跃期。果不其然，近期意大利、印尼、所罗门群岛和新西兰又遇强震。

活跃的还有一些新型政治家。5月伦敦迎来首位穆斯林市长—工党的萨迪克·汗，6月罗马迎来首位女市长—“五星运动”党的维尔吉尼娅·拉吉，7月东京迎来首任女知事—独立参选的自民党人士小池百合子。

老迈的政治明星则纷纷离世。89岁的泰王普密蓬和90岁的菲德尔·卡斯特罗在43天内相继去世。这是去年91岁的沙特国王阿卜杜拉及92岁的李光耀去世后，又两个寿星离世。泰王去世47天后，独子哇集拉隆功继位为拉玛十世，略早于外界预计的登基时间。

“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

2016年遭遇的，不只是上述相对常规的人和事，还有许多难以归类或预测的事件。

4月初，波罗申科、谢里夫等多国权贵受“避税天堂”所泄露文件牵连，遭反对党诘问;冰岛总理贡劳格松、国际足联道德委员会主席达米亚尼则主动辞职。这场纷扰意味着2014年瑞士同意签署“资讯透明协议”之后，剩下的4个仍拒绝“透明”的避税天堂在逐渐凋零。

6月23日英国公投脱欧后，首相卡梅伦引咎辞职，保守党内竞选上来的党魁竟然是前内政大臣特蕾莎·梅，而“脱欧健将”、前伦敦市长约翰逊根本没参加党魁角逐，只在新内阁中出任外相;卡梅伦的好哥们、财相乔治·奥斯本，则被扫地出门。早前预测卡梅伦干满两届10年，奥斯本接着干的人，顿时傻了眼。12月4日，意大利总理伦齐在修宪公投中重蹈覆辙，履诺辞职。

7月15日，土耳其未遂政变更让世人惊呆。整个过程中，有260多人被杀害，数千人受伤。F-16战斗机轰炸了议会大厦，但政变方仅仅控制了一个电视台，也没有破坏手机通信网络。埃尔多安指控他曾经的盟友、78岁的阿訇费特胡拉·居伦作为影子政府的领袖，阴谋扳倒他的政府。就连F-16去年11月击落俄战机，也被说成是居伦派的阴谋，哪怕今年5月辞职的总理达武特奥卢说是他下的命令。

1999年，居伦因被政府指控“密谋兴建伊斯兰国家”而流亡美国。现在看来，其组织对土耳其司法和强力机关的渗透是个事实。而且，居伦派可能策划了早年栽赃世俗派军官的阴谋，借以打入世俗势力的堡垒—军队。不过，几年前居伦主义者对埃尔多安政府发起的反腐行动遭到报复，数千公职人员被迫下岗。

2015年圣诞节，土耳其情报部门破获居伦势力的加密通信系统，发现其中至少4万人是公务员，于是从今年5月开始将这些公务员停职。军方原计划在8月开除名单上的600名居伦派军官，突然提前到7月，从而激起了一场“鱼死网破”的草率政变。由于政变方缺乏核心领导人现场指挥，反对党也不配合，而埃尔多安却透过网络视频发动群众上街，所以7个小时后政变方就溃不成军。

政变之后的戒严，让埃尔多安获得如同独裁者般的特权，他批准抓捕、开除的数万人（包括近40%的将军），不少与居伦派毫无关联，只是原先的反对势力。这其中，就包括近年崛起的亲库尔德人政党“人民民主党”的领导人。11月4日，土警方逮捕这个议会第三大党的2名联合主席和9名议员，引起欧盟和美国不满。埃尔多安警告称，如果欧盟关闭土耳其入盟谈判通道，他将放几十万难民进入欧洲。

特朗普7月时曾对土总统镇压叛变表示高度赞赏;受其国安顾问弗林力保土美战略关系的观点影响，他可能会同意“有条件引渡”居伦。

朴槿惠期待用炒作像朝鲜餐厅员工集体脱北这样的事拉抬人气，但10月24日引爆的“崔顺实干政事件”让她越描越黑，各地民众每周六的烛光示威让执政党倍感压力，最终于12月9日国会通过对总统的弹劾案。相比起来，印尼11月4日起针对华裔基督徒省长钟万学引用《古兰经》诗篇涉嫌“侮辱宗教”的连番示威，就是小儿科了。

9月2日，三星Note7手机推出一个月即被宣布召回，更于10月停产。而冒失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印度总理莫迪11月8日推出的“废钞令”。

莫迪突然宣布500卢比和1000卢比面值的钞票“限期作废”（年底前可换新币），主观意愿是想打击依赖现金交易的腐败和偷税行为，将影子经济置于银行体系的监管之下。但由于银行兑换货币的过程缓慢，导致占流通量86%的现金被抽走，掮客和投机者纷纷涌现，有人因误会政策或上当受骗而自杀，还有病人因无钱付款、延误治疗而离世。经济学家认为，随着印度卢比暴跌，印度的经济增速将腰斩，从6.8%下降到3.5%。印度最高法院警告政府：形势恶化可能导致骚乱！

更令人忧心的是，自8月7日印军在边境消灭18名“恐怖分子”以来，印巴军事冲突不断。11月23日双方军队在克什米尔交火，至少17人死亡。外界期望巴基斯坦更换届满退休的陆军参谋长后，印巴关系能够缓和。但印巴1999年卡吉尔冲突后，双方过了4年才达成停火协议，这一轮的冲突也不会那么快收场。去年底还突访巴基斯坦示好、今年初还利用“燃油禁运”迫使尼泊尔就范的莫迪，现在是“内外交困”了。

“这些事遗憾没能完成”

2016年即将结束，还有哪些事遗憾没能完成？

首先，“伊斯兰国”虽然遭到围剿，连丢城池，但石油重镇摩苏尔的战役至今未结束（伊拉克军队进攻了6周，只控制了该城1/4区域），“挺进拉卡”的战役更是后劲不足。因为无论对库尔德人武装还是对叙政府军来说，不值得为解放拉卡市拼上自家老本，因为它们在其他战线上都还面临着诸如努斯拉阵线、夏姆自由军、叙利亚自由军等武装组织的压力。

其次，欧洲要消化数百万穆斯林非正常移民，已经越来越困难，何谈增加吸收叙利亚难民？目前，穆斯林世界总人口已经超过发达国家总人口，而德国从年头到年尾的难民强奸案，对谋求四连任的默克尔是很大考验。海湾富国虽然出钱资助约旦和黎巴嫩接纳难民，但它们原本可以做得更多。曾长期管理联合国难民署的候任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应当提出这样的要求。

美国无人机5月21日击毙了阿富汗塔利班首领曼苏尔，后者接替病逝的奥马尔还不到一年。塔利班任命阿富汗前首席大法官、奥马尔的心腹海巴图拉为名义首领，由“哈卡尼网络”的希拉吉·哈卡尼以及奥马尔的儿子雅各布幕后掌实权。阿富汗和谈的机会窗口就此关闭。随着美国一再推迟的撤军日期的最终到来，当年南越政权陷落的一幕可能在阿富汗上演。

9月28日出炉的马航MH17客机空难“中期调查”结果显示，击落客机的“山毛榉”导弹来自俄罗斯。联合调查组模拟了导弹运输车的行进路线、过关时间，辅以视音频证据，甚至掌握了导弹发射人员的社交账号等信息。但俄方不承认相关结论。

最后，缅甸的政局不容乐观。3月15日，昂山素季助手、孟族人吴廷觉当选缅甸总统（两名副总统也是来自少数民族），素季本人统领外交等4部门，后称“国务资政”，排名仅次于总统。但在她上任100天时，美联社批评她身边尽是亲信与死党，全未培养所迫切需要的新一代领导人，“她无视国内受迫害的罗兴亚穆斯林的困境，未能阻止针对其他少数民族的暴行，并且支持抹去大众对军方血腥历史的记忆”。

10月7日，美国正式解除对缅甸经济制裁，昂山素季完成一大夙愿。但让中国有所介怀的是，11月下旬缅甸东北部掸邦重燃战火，波及云南境内。在固执的军方和淘气的“民地武”之间，昂山素季难有腾挪的空间。

不管是伊拉克、叙利亚、阿富汗、乌克兰还是缅甸，都是美国外交政策的重点。奥巴马在执政最后一年，支持率不降反升，但是他留下的外交遗憾，比他在伊朗、古巴、气候等方面取得的进展更显眼。而“商人”特朗普的变革风暴到底会把世界带向何方，现在下断言也还为时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