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沟壑
2016-12-23郭忻杪
郭忻杪
沙奎尔·奥尼尔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去见那个男人——给予了他生命却从未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提供一丝帮助的亲生父亲。但是,在那一天,他还是来到了新泽西纽瓦克,走进一家名叫“旺达厨房”的饭店。一位将近70岁的老人正在入口处一张桌子旁等他。
老人家显得有些紧张,甚至带着一丝害怕,他或许忘了自己也叫“鲨鱼”,这是他当年打球时的绰号。对亲生父亲约瑟夫·托尼,奥尼尔其实只有一丝模糊印象,十岁那年,母亲路西尔曾带他见过托尼一面,但也就只是这一面。奥尼尔说过:他就当托尼不存在,更不会叫他父亲,因为如果叫了,便是对抚养自己长大的继父菲利普·哈里森不尊重。
他始终坚守着这个承诺,直到哈里森离世两年后,才决定与生父相认。“我不恨你,更没有权利批评你。”两个多月前刚刚入选名人堂的沙克如是说道。
被生父抛弃的孩子
还是在新泽西纽瓦克,时光回到4 0多年前,这里远没有现在这般繁华。一位名叫路西尔·奥尼尔的年轻姑娘,每天从药店下班都迈着欢快的步子去看男朋友打球。她男朋友叫约瑟夫·托尼,是新泽西当地一位篮球明星,身高1 . 8 5米,主打后卫,有着相当不错的身手。
虽说没有进N B A或A B A吧,但在当地的街球场托尼很有名气。路西尔和托尼约会了三年,并且怀上托尼的孩子。后来托尼陪路西尔生下孩子,给他起名叫“沙奎尔”。然而这之后,托尼开始吸毒,并且离开了路西尔。九个月之后,他因为伪造支票罪被关进了监狱。
路西尔和母亲照顾着小沙奎尔,生活很是艰辛。所幸她遇上了一名叫菲利普·哈里森的军人。哈里森爱上了路西尔,并且承担起照顾奥尼尔的义务。他哄小沙克睡觉,喂他吃饭,给他穿衣服,几乎无所不做。
时间过得很快,奥尼尔个子在疯长,他的所有生活技能基本都是哈里森教的,从系鞋带到自制小推车。当然,如果他犯了错误,严厉的哈里森还是会毫不客气地将儿子狠揍一番。
其中奥尼尔被揍的最狠的一次,是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偷了辆汽车,哈里森用皮带将其打得哭天喊地。小时候,奥尼尔是个不折不扣的顽劣小子,但却从没有因为被哈里森打心生恨意,因为他知道,继父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自己的。“如果挨揍,那一定就是我犯了错误,就是该揍。”
很难想像,如果没有哈里森的严厉,奥尼尔会不会走上歧途。“或许会有人说那样(体罚)做是错误的,但我的态度是,宁愿用自己的方式,也好过他到街上去鬼混,那样没准哪天他就会被人杀了。”哈里森曾这样说过。
正因如此,奥尼尔一直很感激继父的这种严厉。“我特别尊敬菲利普,他能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来抚养。不否认,小时候我确是做过一些蠢事,比如偷汽车,和坏人混一起,还有在毒品泛滥的地方游荡……很庆幸菲利普那样做了,可以说,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同样的道理,现在我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跟我那时一样么?绝对不!”
因为哈里森身为军人经常要更换驻地的缘故,奥尼尔在成长过程中也总是跟着搬家,但不变的,是哈里森对他一如既往的严厉,丝毫没有放松。即便后来和路西尔有了自己的孩子,哈里森也没有疏于对奥尼尔的管教。正如后者此前说过的那样,将别人的孩子当作亲生的来抚养,这很伟大。
那托尼呢?他在监狱里被关了六年后出狱,这时候路西尔已经和哈里森结婚了。奥尼尔懂事后第一次看到托尼是在十岁那年,路西尔将他带进了一个狭小破旧的公寓,托尼就住那里。和此前从未谋面,甚至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亲生父亲,他只非常拘束地待了几分钟便离开了,自此三十余年都没再见过托尼。
两个父亲的战争
托尼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他曾经一度以为奥尼尔一直生活在德国,因为哈里森有一阵子去了德国驻地,自然奥尼尔也要跟着过去。直到有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一段高中全明星赛的集锦,里面有个年轻的大个子疯狂扣篮,而解说员称其叫沙奎尔·奥尼尔。托尼很震惊:“天哪!那不就是我的儿子沙克么?他现在如此高大了。”
然后托尼开始寻找奥尼尔,在得知后者已经进入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就读后,他打电话给学校。却不想,几天后,给他回话的居然是哈里森。电话里,哈里森气急败坏地说:“你一定是疯了,滚开!”
自此,奥尼尔的这两个父亲,托尼同哈里森之间彻底燃起了战火。他们交锋过很多次,只是沙克并不知道。惟一公开的一次是2 0 0 2年,哈里森来到纽瓦克,闯进了托尼住的房间里,将他拉扯到大街上。“菲利普很沮丧,他就是叫我滚开,我告诉他,我根本没想要什么,什么都没想要。”托尼说。哈里森呢?他可不这么认为:“这家伙肯定想要些什么,如果沙克不是球星,你觉得他会出现?见鬼去吧!”
托尼继续辩解:“我在监狱度过六年时光后获释,那时路西尔已经和菲利普结婚了,我只能离开。”当然,哈里森仍是另外一番说辞:“就在托尼获释后,我在公园里见过他,我们达成了一致,我来抚养沙克,我是他惟一的父亲,我们甚至还握了手。”
托尼否认有这回事,他说自己在奥尼尔的少年时代,一直在竭力寻找儿子和妻子。但哈里森却说:“这家伙从未尝试过找路西尔她们。”站在中立者的角度,托尼找没找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在奥尼尔的成长过程中,他确实从来没有出过一份力。
到最后,托尼只得说:“只有一个人能夺走我的孩子,那就是上帝。”哈里森的回击则是:“我希望你住口,这么多年来,你都忽视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现在要冒出来?”在他眼里,托尼无外乎是想要从大名鼎鼎的亲生儿子那里获得一些好处,这点确定无疑。
那么,奥尼尔呢?生父和继父展开激烈交火,他又是什么态度?可以说,“鲨鱼”立场一直都非常坚定。有记者曾经询问奥尼尔关于其生父的问题,他说:“这根本不是件困扰我的事情,因为那个男人在我心里压根不存在。”他就是始终拒绝和托尼联系,“没什么其他原因,因为菲利普将我抚养长大,如果我再叫别人‘父亲,那就是对他大不尊重,我绝不会这么干!”
“鲨鱼”说到做到。还记得生涯早年,效力魔术期间,一次托尼曾特意飞到奥兰多,还联系了魔术队工作人员,就在球馆出口处等待奥尼尔。这件事被奥尼尔知道,他马上从另外一个出口走了,让托尼扑个空。“这孩子,他一直在有意避开我,就是不肯给我个相认的机会。”托尼失望地表示。
其实这也怨不得沙克,毕竟,在他成长的日子里,陪伴在身边的始终是哈里森。后来进入N B A开创一片天地,站在身边的自然也应该是哈里森。托尼曾经到现场看过很多奥尼尔的比赛,其中还包括2 0 0 4年总决赛,湖人打篮网。只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认命了,不再强求奥尼尔同他相认,就坐在那静静地看儿子打球。赛后有记者希望其能谈谈儿子,他只说:“我来,只是要享受比赛。”
终于原谅他的生父
很长一段时间,托尼都在纽瓦克的一家救济中心工作,每天开着卡车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派发面包。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的房间里贴满了奥尼尔的海报,至于通过电视看儿子比赛,那更是场场不落。这期间,他还无数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决不能再去和沙克相认,这正是对自己当年抛妻弃子,以及年轻时鬼混的一种惩罚。
救济中心的其他人起初并不相信托尼是奥尼尔的亲生父亲,直到后者有次给他们看了出生证明。“当托尼告诉我他是沙奎尔亲生父亲的时候,老实讲,我真以为那天是愚人节,另外,平常我们这里很多人也都会开玩笑宣称自己是某名人亲戚的。”救济中心主管里奇·卡拉汉如是说道。后来,当大家都相信了这件事后,所有人又开始管托尼叫他打球时的绰号“鲨鱼”了。只不过,这条老“鲨鱼”比起他的孩子,球场统治力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但是,看着电视里的沙克,托尼却很骄傲:“是我创造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球员,是我呀!”在纽瓦克,托尼以为自己就将这样度过余生,再也没有和儿子相见的一天。直到,那天奥尼尔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沙克没有不遵守承诺,尽管他从未在哈里森面前说过,自己绝不认托尼。2 0 1 3年,哈里森因病去世,奥尼尔很伤心:“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这位严父就这样离开了,要知道,就在奥尼尔成名并进入N B A后,哈里森都还对他进行过严厉说教,比如个性不要太张狂,不要在媒体面前随意抨击别人等。
不仅如此,哈里森更会经常出现在场边,为奥尼尔加油助威。儿子的每一次登顶时刻,他都亲临现场见证,在奥尼尔感到内心无助的时候,还会送去鼓励。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姚明和奥尼尔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哈里森还起到了桥梁作用。前不久一起入选名人堂接受采访时“鲨鱼”曾透露:姚明刚进联盟那会曾给自己寄来贺卡,事实上这些信件当年都是哈里森负责接收的,哈里森在看到姚明的贺卡后,马上告诫儿子今后要对这位新朋友尊重些,类似用蹩脚中文调侃人家的事绝不能再发生。正是听了父亲的训诫,沙克果断决定开始向大姚示好,最后他们终于成为了朋友。
待到2 0 1 3年9月,哈里森去世,奥尼尔在自己家中改造出一个“菲利普·哈里森”纪念室,将自己获得的奖杯全都放了进去。
再过两年,他更是决定要原谅自己的亲生父亲,并来到老托尼面前,张开双臂。“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九霄云外。”托尼说。这次见面不同于三十多年前,他们进行了4 5分钟左右的谈话,托尼在谈话中问:“沙克,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恨我?”“我不恨你,更没有权利批评你,而且作为一个父亲,我知道这(抛弃妻子和孩子)很难。”奥尼尔如今也已是5个孩子的父亲,在他退役后,有更多时间和小家伙们在一起,更越发觉得家人重要。所以这次同托尼相认,了却老人家一个多年的心愿,他心中亲情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