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冒险家

三井兽

“选择丹尼·安吉吧，他非常幸运。”这是2003年“红衣主教”奥尔巴赫给凯尔特人老板维克·格罗斯贝克和史蒂夫·帕柳卡的建议，当时他们正在寻觅总经理人选。“红衣主教给了他极高的赞誉。”格罗斯贝克说，“有时候好运自己会送上门，但其他时候你得为自己创造好运。”安吉从当年那个在1981年选中自己的男人身上学到了太多的东西。“我喜欢红衣主教，因为他是天生的冒险家。”安吉说道。2016-17赛季的凯尔特人虽然没有超级巨星，但他们仍然是一支非常优秀的球队，虽然一些球迷极度期盼球队获得一名联盟前几位的巨星，凯尔特人也确实需要从优秀进化成伟大，不过他们不会操之过急，幸运的是，安吉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而且他很善于从别人眼中的麻烦里看到机会，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广泛验证。

坐在凯尔特人训练馆办公室里的安吉，看上去并不像这个繁盛的体育联盟里一支历史豪强球队的总经理，反而像一名老年组篮球联赛的球员。他穿着白色无袖训练服和运动裤，而当他站起来，你会发现他1.96米的注册身高是实打实的。安吉曾在2009年遭遇过心脏病发作，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年轻也更健康了，即使头发白了许多。对比他所获得的成就，安吉的办公室显得异常的朴素，最显眼的莫过于几张他球员时代的照片，里面记载着“大鸟”伯德、麦克海尔、帕里什和整个80年代的辉煌，另外还有凯尔特人的传奇戴夫·考恩斯。窗边挂着的一条绿白相间的标语彰显了安吉的想法——“If Youre Scared，Get a Dog。（如果你感到害怕，那就养条狗保护你。）”在他身后，透过巨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整个凯尔特人的训练场地，从那里传来的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吱声就像音乐节拍一样美妙。

安吉57岁了，是六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大儿子奥斯汀（凯尔特人的球队人事总监）已经35岁了，比现在这支球队最老的球员都要大5岁，而安吉的妻子米歇尔·图尔森是他杨百翰大学的同学。作为一名摩门教徒，他尽力与NBA场外醉生梦死的生活划清界限，但25岁的凯尔特人的后卫埃弗里·布拉德利称，安吉的平易近人和坦率让他和球员们联系紧密，联盟其他球员都觉得这不是一个通常球队经理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丹尼和球员的联系如此紧密，这对于一个球队总经理来说是非同寻常的。”布拉德利评论道。对此，安吉如是说：“我经历过很多年轻球员经历过的事情，我曾是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新秀，但没有打出预期的表现。我进过全明星，打过替补，也曾出场时间少到我自己都无法接受，当过烂队得分王，身边也出现过数不清的名人堂球员和伟大教练，我有许多经验想要和他们分享。”

称安吉为凯尔特人历史上最全能的球员一点也不为过，高中时期他是全美篮球棒球橄榄球三栖明星，在为杨百翰大学篮球队打球时期就被多伦多蓝鸟队选中征战职棒大联盟。但是做一个经理人，用安吉的话来说就是：“在我球员时期从来没有被我写进规划里。”当年格罗斯贝克和帕格柳卡希望他以经理身份重返球队的时候，安吉一开始并没有认真对待此事。“事实上，我给他们提供了一些其他的名字，包括凯文·麦克海尔。”他说道。但是两位老板很坚持，于是他听取了他们的意见。“我不知道为何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仍会不断思考这件事。”安吉说。伯德非常赞同这种感受，他与安吉在波士顿当了8年队友，现在是步行者的篮球事务运营总裁。“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从事经理一职。”他说，“但篮球早已融入血液之中，想要和它分开实在是太难了。当经理的感觉和打球时完全不同，当你做成一笔交易或者选中一位新秀时，你会为此激动不已。丹尼是一个竞争者，而作为一名篮球经理能让你在退役之后仍能享受这种竞争的感觉。”

在安吉执掌凯尔特人期间，他积累筹码，组建“三巨头”，帮助凯尔特人拿下第17冠，在皮尔斯和加内特还没失去交易价值前，又决然地按下重建按钮。现在他成为公认的最机敏的球队建筑师，但其实并非一直如此。在安吉入主绿衫军的前四个赛季，球队的平均战绩为34.5胜。那是一段蛰伏期，安吉手上没有“小绿屋”选秀签位，却挑到了埃尔·杰弗森、肯德里克·帕金斯和托尼·阿伦，只是这还很难让凯尔特人球迷看到球队的远景。2007年，安吉和当时的主教练道格·里弗斯承受了外界对他们工作的指责。“丹尼在选秀方面已经竭尽全力，道格也为当时没有做好赢球准备的球队全力以赴，我们无法对他们俩要求更多。”格罗斯贝克说。

高风险高回报的做事风格，其实从安吉2003年进入球队管理层就开始显现出来，这也让安吉成为凯尔特人自全盛时期的红衣主教之后最成功的操盘手。外界几乎都不知道的是，安吉那时候其实就在为交易加内特做准备了，但哪怕他被球迷在北岸花园球馆外声讨示威，也没有对此有任何抱怨，他只是默默地干好自己的事。“‘我们会准备好的，如果他能够被交易，我们会有足够的筹码把他换来。这是丹尼的原话。”格罗斯贝克回忆道，“所以经过那些艰难的岁月，积累选秀签位，锻炼年轻球员，随着我们不断输球，道格也要承受执教记录不断变糟——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把那些年轻球员培养成有交易价值的筹码，然后留下一些，剩下的用来交易。”

经过多年的运筹帷幄，筹码积累，安吉得到了加内特，完成了联盟历史上首个7换1的大交易，这让凯尔特人拿下了2008年总冠军——球队自1986年以来的第一个冠军，当时安吉正是那支球队的首发得分后卫。而受困于伤病，球队接下来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但随后几年都保持着竞争力，直到2013年球队把皮尔斯和KG送到篮网，换回一些球员以及未来不受保护的首轮选秀权，正式宣告三巨头时代结束。

你能看出安吉是一个完全的生意人，他不会为了某位球员甚至某位明星着想，送走皮尔斯和加内特也是为了冠军，而KG愿意放弃否决权被交易没有任何不愉快，况且过去这么多年，这二老反复被安吉提起，前段日子KG退役时安吉还曾暗示会退役他的球衣，这也说明了安吉与其他球队经理的区别——他会考虑到球员的切身感受，而不是当作商品一样；他的心里只有绿衫军的成绩，而不是个人利益。

安吉独有的亲和力不光光表现在篮球领域里，有时候甚至会体现在午餐上面。安吉钟爱Chipotle（墨西哥风味美国快餐品牌），有时候一日三餐都在快餐店解决。当Chipotle和大肠杆菌、诺洛病毒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安吉看到的也和一般人不同。“排队的人终于变少了。”他告诉ESPN，而他说这话时可能面前正摆着墨西哥沙拉和双份鸡肉，这是他最钟爱的搭配。安吉在球员时代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射手，14年的球员生涯场均能够拿到11.5分，而且由于没有过多的身体对抗，他基本不会被吹罚犯规。在8年的波士顿生涯中，每逢征战客场他都会遭受到漫天嘘声，有的时候在对抗中吃亏的明明是他，也会被当作犯规的那个——缝针的伤口可以证明这一点。在1983年和亚特兰大老鹰中锋“大树”罗林斯的缠斗过程中，罗林斯咬了他的手指，可是由于安吉的坏名声，事情真相反而被掩盖了。“直到现在还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咬可怜的罗林斯。”安吉非常不解，“而当我告诉他们事实是他咬了我的时候，人们反而不会相信。”

安吉在球员时期表现出的强烈竞争欲望和凶狠球风让他不受待见，而作为一个球队总经理，他身上的标签则变成了长于算计和思想开放，还有对于信息的贪婪程度。

凯尔特人是联盟里最早开始使用Moneyball分析系统的球队之一，与此同时他也十分依赖球探。“丹尼会倾听那些花时间最多的人，那些工作最投入的家伙。”太阳总经理莱恩·麦克唐纳如此评价，“这对于之前是运动员身份的他来说是很不同寻常的，他很尊重他人的劳动。”如今安吉已经身居凯尔特人经理一职第14个年头了，以凯尔特人队球员的身份他得到过两次总冠军，现在最大的疑问是他能否以球队经理的身份拿到第二座冠军。NBA球队在漫长的岁月里都不断循环着巅峰和低谷，但是凯尔特人从一支25胜的球队成长到上赛季东部第三好的球队居然只用了短短两年。 “在这个联盟里，最难的事是打造一支争冠球队，同时不因此过度透支球队的未来。”这段话出自达瑞尔·莫雷，自2007年起开始担任火箭队的总经理，也曾是凯尔特人制服组的一员，“与联盟中其他经理相比，丹尼将球队经营得更好。”

凯尔特人新赛季冠军赔率与快艇并列排第四（前三是勇士、骑士和马刺），并继续加强球队建设。他们走到今天就是靠着机会主义的运作——交易来伊萨亚·托马斯、杰·克劳德和尤纳斯·杰雷布科，如今都已经是球队的主要成员；球队今夏和自由市场最好的球员凯文·杜兰特会谈，并签下第二好的自由球员埃尔·霍弗德；而埃弗里·布拉德利、马库斯·斯马特、奥利尼克和杰伦·布朗都是来自安吉选秀大会的慧眼识珠。安吉还签下了来自巴特勒大学的布拉德·史蒂文斯作为球队主教练，尽管当时NBA专业人士都认为雇佣大学教练是有风险的。“联盟历史上没有人比丹尼做得更好。”开拓者总经理尼尔·奥尔希今夏在NBA TV的Open Court栏目中说道，“没有人做到过他所做的，他把那些筹码在球队培养18到24个月以后，再看看现在得到的回报，他所做的史无前例。”

篮球专家们一致认为，凯尔特人是东部勒布朗和他的骑士队的主要挑战者，这正是安吉想要看到的局面。“带着人们的期待打球是一件好事，因为想要成为一支冠军球队，有时就要承载人们对你的期望。”安吉说，“无论今年的最终结果如何，我对他们现在受到的期待感到满意。”不过目前为止安吉并没有赢得一切，因为他想推动一个超级球星的大交易，就像多年前得到加内特那样。而这并没有发生，部分原因是其他球队并不愿意轻易放走他们的当家球星，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比如当事人要求被交易。“称得上卓越的运动员就那么几个，而所有人都在追逐他们。”安吉感慨道。另外，安吉还必须面对其他的困境，他善于打劫其他球队总经理的坏名声也会阻碍事情的发展。“现在做经理压力太大了，因为谁也不想做出失败的交易。”拉里·伯德说，“但我不会这样想，丹尼也是如此，并且我坚信我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没有人强迫安吉按照现在这种方式建队。“球队老板们不仅支持我们，他们也深度地参与到我们现在以及未来的规划当中。”他说。格罗斯贝克在2002年组建了一个叫做“Banner 17 LLC”的财团买下了凯尔特人。“我明确地向所有人展示我们会高挂第17面冠军旗帜，我们会全力以赴，不计投入。”格罗斯贝克说，“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前进和赢球，财政问题自然会解决的。”把球队的财政问题放到“最末位来考虑”（格罗斯贝克的原话），这和那些把球票收入作为惟一目标的球队相比显得尤为高尚。

这点并没有使凯尔特人变得更好，但绝对使他们与众不同。凯尔特人是一支有着厚重历史底蕴的球队，在当地和全世界都有众多球迷，因此他们比鹈鹕和黄蜂那样的年轻球队有更多的余地在一些被忽视的球员身上冒险。“我最感激丹尼的一点是，他不把那些球员看作是过期产品。”凯尔特人主教练布拉德·史蒂文斯在接受波士顿当地电台“体育中心调频98.5”采访时说道，“很显然，联盟里的大部分球员都被要求在球队中承担一定的角色来帮助球队做到最好，而我们能做到的是找到一些由于某些原因被轻视的球员，这些球员可能换一种使用方式就能发挥出他们真正的作用。”

老板们和管理层的耐心将凯尔特人置于一个非常独特的位置上，上赛季他们成为在过去40年里，第10支拿下45胜以上同时还拥有选秀前五顺位的球队，现在他们手上还有篮网的首轮选秀权（2017年的可交易以及2018年的不受保护），他们完全可以连续两年或三年都这样干。因此，凯尔特人不需要再复制2007年的惊天大交易了。“当你犯错误的时候，就是你必须做些什么的时候。”安吉解释道，“我们曾经讨论过很多要想获取的球员，但我们不愿付出代价。我们准备根据现有的条件来建设球队，因为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途径。”换句话说，一个完美可行的B计划让他们并不着急——着重培训年轻的天赋球员并充分利用选秀。凯尔特人不会满足于仅仅猛往前蹿几大步，他们选择打牢基础以冲击总冠军。

麦克海尔和安吉做了8年的队友，还一起合作搞定了加内特的交易。“丹尼是我认识的最冲动的人。”麦克海尔在最近一次电话会议中说道，“如果他没有每周做一笔交易，我就会很震惊。他是个很守规矩的总经理，但有趣的是，他是个很不守规矩的人。”密切关注凯尔特人流言的人会明白麦克海尔这话的意思。波士顿经常发现他们置身于交易流言中，而这种氛围的形成有一半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以今年的选秀大会为例，当时凯尔特人和公牛在紧密商谈吉米·巴特勒的交易。当亚当·席尔瓦准备宣布波士顿选择的结果，凯尔特人球迷以为会听到克里斯·邓恩的名字，因为他是芝加哥期望得到的球员，结果他们听到的名字是杰伦·布朗，全场嘘声四起。也许愤怒源自于过高的期望，也许自2008年以后他们“太久”没有等到总冠军，不论怎样，当事实未知时很难去评判球队的决定，不管是做出交易还是保持现状。

这个小故事倒是引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什么样的球员值得凯尔特人倾尽所有来获取？凯尔特人期望一个轰动的大交易，但巴特勒还没有到联盟顶尖球员行列。“我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第18个总冠军。”格罗斯贝克说道，“有时候可能有捷径让我们快速实现目标，其他时候我们需要保持耐心或放慢脚步。”他们可能还没达到克利夫兰的水平，但骑士因为一些伤病离他们的最高水平也有距离。凯尔特人在自由市场是机会主义者，但他们也能进季后赛。“如果未来能做成一个惊天大交易那很棒。”格罗斯贝克说，“我喜欢球队现在所处的位置，但离我们的目标还有距离……我们还需要做很多，我们不会骗自己说已经完成了任务。”

由于2017年工资帽预计将达到1.02亿，波士顿有一个简单的方法来使薪资空间最大化，那就是舍弃多个无保障合同的球员。我们知道谁是自由市场上的真正大鱼——即使杜兰特选择了勇士，但波士顿仍然不会放弃希望，万一杜兰特不跟金州续约呢；凯尔特人在夏天还对布雷克·格里芬显示了兴趣，可想而知当格里芬成为自由球员，波士顿肯定对他有意；当戈登·海沃德在2014年成为受限制自由球员，他也引起了波士顿的兴趣，而明年夏天他可以选择跳出合同。除此之外，2017年就没有顶级明星既是非受限制自由球员，又能被合理获取并中意凯尔特人。如果凯尔特人增加一名超级球星，波士顿的前进方向就很好预测。他们有了自己的统治力球星，所以当小托马斯和布拉德利到2018年夏天成为自由球员，波士顿也会愿意支付奢侈税来留下他们。格罗斯贝克在三巨头时代就这样做过，而且他承认他向杜兰特说过他还会这么做。“我们以前付过奢侈税，这跟金钱无关。”格罗斯贝克在一次电台采访中说。

同时，安吉还会继续实践从奥尔巴赫身上学到的课程。“他是性格管理大师，这是他作为一个善于跟人打交道的大师最大的天赋，我非常喜欢红衣主教这一点。”安吉说，“红衣主教能看到在比赛中能使球员出色的小事情。”那些都是比赛中被忽视的小事情——掩护、扑救、绕前，“并不仅仅看你得了多少分和抢了多少篮板。”尽管有着丰富的履历，安吉还是愿意倾听管理层其他人的意见。“他是个团队成员，不是一个独裁者。”格罗斯贝克说，“这对一个总经理来说是个重要的特质，他很聪明而且考虑事情很周到，他有很多可以信任和交流的人，他可不会一个人单干。”

作为凯尔特人的总经理，安吉按照自己的目标去无畏地冒险，大胆地实现球队的目标。仅仅在三年前，球队在交易走皮尔斯和加内特后未来一片模糊，而今天却无比清晰——东部的争冠者，同时有着联盟最多的筹码。尽管前路慢慢，但凯尔特人正在全速前进，安吉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让球队变得具有竞争力而已，或是让自己成为一位名垂青史的交易大师，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无人知晓安吉会以怎样的方式，去实现凯尔特人的下一个总冠军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