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
2016-12-23翟永彬
翟永彬
黎明前的黑暗,很美。我却吝于一言赞美,不语。我们都静得如天上的星,只是迈着步子。爷爷的辞世,给了这路上几人的一片沉默。尤其是奶奶,这位向来不为变故所撼动的老人依旧那样平静,从不多言一句。只把牙关紧咬着。“头七”的几天里我不曾看见她有哭过,那被皱纹环绕的眼眶里是一道无比坚强的目光。她有条不紊的料理着家中事务,张罗着葬礼,亲友泛滥的眼泪亦无法触动她丝毫,仿佛一切苦难都无法把她打倒。
前面就是村口车站了。几十步开外有一棵槐树,粗壮遒劲,稳稳地扎根在黄泥之上,乱草之中,仿佛支撑天地,不畏风雨。多少次,我都是含着泪花,与我的奶奶在这老槐树下挥手道别!我无比清晰地记得,奶奶在车后那深情的目光送我而去,没有她自己的不舍,只是对孙子寄下的无限期望,期望我不要怀念着她,只管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
我觉得奶奶就像那棵挺拔的大树,能顶天地,挡风雨,她不会哭,不会吵,自己心甘情愿地扛下一切辛劳,默默地守护着身边的我们这些人。即便是现在,老伴儿走了,膝下的儿孙也要离开了,她亦不会害怕,不会觉得孤单,更不会哭的。奶奶向来就是顶天立地的奶奶!
“到了广州,好好读书,别再想那些事儿,也不要挂念奶奶。”一直被岁月摩挲过的手掌搭在我头顶,含着慈祥与温暖。“嗯。”我牵起奶奶另一只手掌,那是我出生时托起我,牵着我,带我学会走路的那只手掌,粗燥的纹理,依旧那般亲切。
又几滴水珠滴在手背上,下雨了。
哦,车也来了。要说再见了!
我再与那暖暖的怀抱相拥,泪光里是不舍,是伤感,是奶奶那永远慈祥的脸孔——又一次别与这棵高大的老树之下。
第一抹晨曦从东方洒下,映在我与奶奶挥别的手掌上。上车了。奶奶在身后一路目送……
车上,望着乡村的沃野从窗外后退,感受不到风的气息,手中湿湿的感觉却仍然还在。
我告诉父亲,下雨了。
“下雨?一直都没有下雨啊!”
什么?我看向车窗,玻璃上不见一丝水迹,窗外亦无雨迹可寻。
终于彻悟。从来没有下过雨。那是泪。奶奶的眼泪。
奶奶再没有忍住,在分别之际。在摩挲他的孙儿之时,终于落下了泪珠,那是集聚了多少伤心和痛苦的泪!
我万万没有想到,竟有一个盲点,是我没有悟透奶奶的心。原来,这么多年以来,道别时奶奶干涩的双眼和紧闭的嘴角,埋藏了太多太多我们不知道的情感。
我的奶奶,从来就不是顶天立地的大树,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奶奶,一个也会哭,会伤心,会感到害怕与无助的奶奶……她将自己的情感深藏,用一个老人已不多的全部精力,全心全意地爱着我们。
我恨自己,恨这认识的太晚太晚的盲点。
学校:广东广州市景中实验中学;导师:谢杏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