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学“求女若渴”

2016-12-22郑佳文

看世界 2016年24期

郑佳文

日本是发达国家中妇女工作比例最低的国家之一。有经济学家预测，若更多女性加入劳动者队伍，日本的国民生产总值（GDP）最高或可增加12.5%。因此，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安倍政府重磅推出“女性经济学”，鼓励女性工作。然而，受制于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较低，日本女性进入职场的工作选择并不多。

这也是日本顶尖大学长期以来无法解决的问题之一——男女学生比例严重失调。在东京大学（简称“东大”），女生比例常年低于20%。根据东大公布的数据，2012年，工程专业新入学女生的比例最低，为9.6%;即使是偏文科的教育学，新入学女生的比例也只有37.9%。这个比例远低于西方名校，哈佛大学和牛津大学的女生比例均在50%上下，即使以理工科闻名的麻省理工，女生占比也有45%。

除了东大，京都大学、东北大学、北海道大学、九州大学等日本名校的女生比例也不超过30%。以文科出名的私立名校庆应大学、早稻田大学和大坂大学，女生占比同样不过在三分之一左右。

即使算上日本为数不少的女子大学，日本女大学生的数量依旧远少于男大学生。在基础教育领域，日本男女学生的比例为40：60左右;到了高等教育阶段，这个比例变成了60：40左右。在教育资源充足的情况下，为何日本女性缺乏进入大学学习的意愿？

日媒分析认为，校园中的性别歧视、“太聪明”不利于婚恋、婚后就业困难等都是阻碍日本女生上大学的重要因素。

“女孩必须做午餐”

对东京都中心的少男少女来说，被庆应大学（简称“庆大”）录取意味着良好的职业发展前景。几乎为零的毕业难度和雇主对大学成绩的不重视，让四年大学生活变成学生们进入职场前的狂欢时间。他们往往花费大量时间参与社团活动，以拓展朋友圈。但进入社团的女孩子们往往会发现，自己早早就得面对性别歧视的社会现实。

庆大新生本田麦本打算加入一个五人制足球俱乐部，但负责该俱乐部的学生告诉她：“女孩必须做午餐，并给队里的男孩带足够的食物。”“我真的很惊讶，但对于圈子里其他女孩而言，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本田说，她决定不加入五人制足球俱乐部。

并非每个圈子都如此，但类似的情况非常常见。在“圈子”里的男孩第一次让她做午餐时，就读于京都大学的启亚圆子并没有拒绝，但如今她也开始评估自己在校园中的角色。今年早些时候，她和研讨班一起吃晚饭时，必须给每个人端食物。“我忙得一塌糊涂，而我身边那个男生什么都不做，实在是令人讨厌，”她说，“一开始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性别歧视，直到有人向我指出来。那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在男性主导的校园环境中，性骚扰案也是家常便饭。庆应大学从事女性研究的里古池田教授说，即使女学生向学校报告遭到性骚扰，问题也很少得到处理。“大学倾向于认为，隐藏问题是保护其长期利益的最佳方式，”她说。今年年初，庆应大学草草处理了一个发生在学生之间的性侵案，因为负责惩罚的男性教师无法理解什么是性犯罪。

“东大女难嫁”

在日语语境中，“学霸”一词用在男性身上是褒义词，用在女性身上却不然。比如，背负“学霸”之称的顶尖大学女生就不是一个受欢迎的群体。

2015年初，东大学生发表了一本名为“东大美女百科全书”的画册，旨在表明东大女孩不仅爱学习，长相也很甜美可爱。画册推出后轰动一时，但却改变不了“东大女难嫁”的事实。在一个疯传的都市传说里，东大女“三成结不了婚、三成离婚、三成选择不婚”，这足以吓跑潜在报考者。

为什么出身顶尖大学的女生难嫁？有日本媒体就此作出的解释是，日本人普遍认为她们太优秀、太聪明，或许不甘心在婚后退出职场成为家庭主妇，这让她们在婚恋市场上处于劣势。东大一名校花曾在一档综艺节目中吐槽，“头脑聪明”的东大女生“绝对”不受男生欢迎。“鉴于毕业后更难找对象，新生在校期间最好就恋爱结婚。”她说。

不过，高学历的东大男也不一定是女生的“菜”，一些女学生在参加“东大校园日”后就改填别的志愿。“我感觉东大的男生比较自大，一副对女生不感兴趣，只想畅游在学术海洋中的模样。”一个女学生告诉日本《每日新闻》。“如果进入东大，我恐怕只能跟这样的男生交往。”

“女生太聪明难嫁”的刻板印象也打击了家长将女儿送进顶尖大学的意愿。如果从私立名校庆应大学毕业算是专业家庭主妇的“优质学历”，那么，从公立大学毕业的女生则会被人指点为“花国家的钱念书的人”。

“顶尖国立大学是一个属于政商界精英的地方，”一名受访的五十岁日本女性说，“女生即使进入这些大学，好像也没什么用处。”相比之下，人们更青睐有“新娘学校”之称的女子大学与短期大学（两年制大学）。从战后直到近十多年，这些学校都以培养“贤妻良母”而闻名。

日本是发达国家中妇女工作比例最低的国家之一

“临时工就是女人的工作”

庆大二年级学生井上若菜说，她曾告诉朋友，自己希望的未来是有工作、孩子以及支持她的丈夫，朋友讽刺她说：“你对未来的期望太高了。”她向一位教授寻求答案，教授的回答是：“职场是男人的地方，女性的职责是生儿育女。”

类似的传统观点也打击了日本女性进入顶尖大学的热情。“为了获得好工作，男生在考大学方面更积极。”东大一名女学生说，“而对女生来说，考上东大也不能保证毕业后成为‘正式工。大多数女生结婚后会辞职成为家庭主妇，没必要拼尽全力考东大。”

日本向来看重“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分工，女性地位虽受到法律保障，但在就业市场上，企业即便招收女性员工也多以非正式工为主。企业往往希望女性在工作中履行传统的“服务”角色，比如整理文件等;而公司中关键岗位大多仍由男性员工担任。

日本卫生福利部的数据显示，今年第一季度，从就业总人数来看，日本女性就业人数与男性相差无几，但从就业质量来看，女性非正式工占非正式工总数的68%;与男性职位相当的女性，收入只有男性的70.6%～77.5%。

日本女性即使在大学毕业后以“正式工”的身份进入职场，也很难在结婚或生育后保住工作。日本法律上缺乏对已婚已育女性的保障机制，许多公司会直接逼迫结婚或怀孕的女性辞职。铃木夫人大学毕业后经过层层筛选被一家贸易商社录取，但无论如何工作也无法得到重用，结婚后被劝回家当全职家庭主妇。后来迫于经济压力，她只能到便利店打工补贴家用。铃木夫人的遭遇并非个案，九州大学研究员井上博司指出，很多日本人都认为“临时工就是女人的工作”。

此外，对日本女性来说，高学历不意味着高就业率。据统计，在20～29岁年龄组，女高中毕业生的就业率为40%，女大学毕业生为60%;但在30～39岁年龄组，前者就业率为60%，后者则低于50%。一种可能的解释是，高学历女性婚后不愿做临时工，造成了高学历女性就业率不高的情况。因此，很多日本父母都认为送女儿上顶尖大学是回报率极低的“纯消费”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