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
2016-12-21叶子豪
叶子豪
记忆里最早有关于棋类的记忆,还是飞行棋。那应该是大部分人共同的回忆:于一张铺平的棋纸上,晃动着骰子,投掷下时光里最初的懵懂无知。说实话,中国棋的文化源远流长,古人以博弈为高雅名士的象征,不过说来惭愧,时至今日,除了最基础的飞行棋,其他棋类诸如象棋、围棋我则是一窍不通。
大抵棋类的初衷皆是供人以闲,只是后来被强加上风雅之意,倒是有些名不副实了。在我不多的记忆里,各色棋类总会被改编得形式纷繁,赋予新的规则和技巧,让人每每玩得忘乎所以。到底是少年人,不甘寂寞与束缚,凭着尚未被琐碎和繁杂消磨的玩心与想象,便有了这不知疲累的游戏年华。
周琪尤爱下棋。从我认识她的时候起,她便一直是如此,每每与人对弈,脸上总是专注而投入的神情,看上去恬静而美好。她是极爱棋的,亦不拘泥于所谓规矩,无论什么形式的棋她都能下得泰然自若,有如流水行云。我曾问她何以如此钟爱棋弈之道,她只是淡淡道:“呐,高冉,你看这棋盘的格线交错成网,有如人世繁复无尽。红黑两色棋子因了不知何时何处何人的规定而落于楚河汉界的两岸,被烙上纹络明晰的能力与等级,尔后在操纵棋局者的翻手覆雨之间冲锋厮杀,直至消亡。仿佛一个无可抗拒的宿命,只剩下麻木与茫然。而当我帮助它们摆脱了这些无谓的束缚,你听,这才是下棋的声音,再没了那种无声的悲哀。”
她说:“你听,下棋的声音。”
上学的时候,我常常和她坐在寝室里下翻翻棋。翻翻棋便是半副翻面的象棋,已经是落伍的玩法,但经过周琪的润色改编,它灵活得让我内心崩溃。往往是如此,我托着腮,久久盯着棋盘不知从何下手,而每当我好不容易自以为死里逃生,周琪淡淡再下一棋,然后笑着对我说:你又输了。大抵是因了天生对于棋类的迟钝无感,导致我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赢过她,于是索性放弃。
上初中那会儿,因为分班加之学业繁忙,我和周琪便不能像以前一样整天黏在一起了。于是我们约定,每天放学后在路灯下等对方。记忆里的周琪,站在那盏白亮的日光灯下,晚间微风习习,拂过她的面颊,青玉一般的冰凉,略略撩起她柔软乌黑的长发。她于一片巨大的人潮之中捧书而立,恬静温和。
后来,周琪寝室里转来一位女生,也是一名棋弈高手,和周琪很聊得来。教学楼二楼有一个小阳台,种了些花草,中间有几张石桌,常有人坐在这里下棋。许是好不容易找到知己,周琪每天放学后都会和她坐在这里下棋。渐渐地,我们很少见面。她很少来找我,我亦很少去找她。少年同学,只是因了心性敏感与脆弱,才会如此庸人自扰,害怕忽略与背叛。而往往最好的抗议方式,便是沉默。于我便更是如此。
周琪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刻意沉默与逃避,她问我:“你最近怎么怪怪的?饭都不吃,有心事?”我低垂着脸,小声道:“反正也没人陪我吃。”她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今天就陪你。别闹脾气了。”我倏地扬起脸,盯着她:“周琪,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别随便忽略我,好吗?你知道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随手扔掉的垃圾。”她愣了愣,但很快莞尔,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冉冉,你太感性了,其实没有人要故意忽略你。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真挚深沉,柔和温软。
是夜,放学,人流攒动。周琪依旧站在那盏炽亮的路灯下,沐浴着银然月色,捧书而立。微茫的光线和尘埃在她的身边漂浮起舞,掩得周遭景物漫漶不清。晚风沾着露水轻轻吹过,似青玉一般冰凉。她的头发垂落下来,美好如斯。
像极了三角函数里的任意角,经过旋转,最终又与始边重合。
经过教学楼二楼的时候,我看见阳台上有人对弈而坐。棋子相互碰撞,于一片阒静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们咯咯地笑着,就是这样笑着。仿佛在说:
你听,下棋的声音。
清扬点评
说实话,编辑室里的小编们清一色地毕业于文科类专业,大都感性,喜怒形于色,对于那些遇到任何事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能做理性思考的小编,那是无比佩服。小编就很佩服那些理科学霸型的女生,外表温婉恬静,内心却无比坚定,对自己的梦想和现实有着清晰的认识,轻易不会被情绪打败。本文所写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孩,热爱下棋,下棋时的专注和认真,令人欣赏。对待友情,是真挚温和,有着水一般的柔和。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拥有一份如水一般的友谊,定也是能保持长久的。
本文写人如水,下笔亦如水,整篇文章读来竟似一捧清凌凌的水,干净柔顺,毫无磕绊。于坚定的友情中透出一份水的柔软,于水的柔软中又透出一种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