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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现代舞的地图上造梯子

2016-12-20吴琦

南方人物周刊 2016年38期
关键词:舞团天梯玛莎

吴琦

世界真小。某天无意间看到金星在电视上讲,她当年在美国报考保罗·泰勒(Paul Taylor)舞蹈团时如何受到赏识,几天后就看到这个舞团来北京演出的消息。立刻买票,想看看这些开美国现代舞风气之先的作品。不过心理预期是不高的,就和去年看玛莎·葛兰姆(Martha Graham)舞团一样——保罗·泰勒也曾为这个舞团跳舞,他们的舞台上更多地保留着现代舞的历史,就像教科书,或者活化石,可以帮我们追根溯源、了解过去,却不再是艺术创造的进行时。

此刻的现代舞,大概属于沈伟这一辈的年轻人。

2012年沈伟初次带作品回国演出时,面对这个很早就远赴美国并在那里收获名声的年轻舞蹈家,国内文化界多少有些扭捏。而他本人接受采访、在公开场合讲话,优雅的羞涩之下,也很难掩饰衣锦还乡的目光。去国又还乡,在世俗的意义上,大概这也是正常的落差。

一个中国人在世界舞台上取得这样的成就,在个人奋斗之外,必然可以引申出更多层次的意义,包括他的前辈金星,其实也是一样。时间更早一些,二战后,日本的舞踏进入欧洲,抒发出普遍的受难情绪之外,也有赖于背后东方主义的想象。今年沈伟在北京演出的作品《声希》(这是他1999年在广东现代舞团的委约创作,第一批舞者都是中国人,其中的赵梁、侯莹等人已成为国内现代舞的佼佼者),仍无法脱离这个东西往来的谱系。《声希》的灵感来自《道德经》,许多动作和编排都有传统戏曲的痕迹,尤其舞台上巨大的水墨背景——实在是难以回避的文化符号。这是无意间推送沈伟的秘密,也是被他主动使用的动力。

而《春之祭》《地图》这些舞——当然还有更多尚未在国内演出的作品,又清晰地显示出沈伟的另外一条脉络,在这条道路上,他和他的另外一些前辈保罗·泰勒、玛莎·葛兰姆又相遇了——这也是至今我们仍能在舞台上看到后者作品的重要性。作为一个从古典芭蕾中逃逸的舞种,现代舞对身体的解放、与日常生活的关系,也都进入了沈伟编舞的核心。尤其是《地图》,正如这部作品的名字,几乎是沈伟关于各个身体环节的实验,腿、肩、肘,身体和地面的关系,如何利用跌倒的势能,完美地接续西方现代舞的轨迹。

这些都是沈伟的“地图”,或者债务,也是我们认识、辨析他的艺术语言必要的途径,或者说捷径。这里面蕴藏的张力足够但并不必然给他带来成功。而他更加当代的推进在于《天梯》这类作品,包括他在博物馆、美术馆内的其他创作,都超越了此前那些古旧(但仍然有效)的二元框架,甚至超越了现代舞,与雕塑、装置、行为逼近甚至逼近音乐性。和他在《天梯》中使用的爱沙尼亚作曲家阿沃·帕特的《镜中镜》(Spiegel im Spiegel)一样,技术趋于无形,形式本身表意,让人一接触立刻有反应。

这样的“应激反应”,是沈伟的再次突围,是他在地图上搬来的另一架天梯。但理性不会停止围捕他,艺术家最难重获的,正是他们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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