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麦田
2016-12-20刘福悦
刘福悦
1950年5月,南风吹起,地里的麦子熟了。于是,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挥镰收割。
歘(chua)歘声中,麦子一片片倒下。看着沉甸甸的麦穗,我突然想起了白馒头,那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白馒头呀!
傍晚时分,麦子割完了。但因家里的大青驴与人插犋,两家牲口合用,下午才轮到我家。装第二车时,日已西沉。爹走过来说:“我们跟车回去,你留下看地,我取了饭就回来。”我不是个胆大的孩子,却鼓着劲说:“行!”爹心里明白,摸摸我的头,说:“好,男子汉!”
人走地空,周围静下来。这时日落霞飞,满天的火烧云,映得大地一片暗紫。我无心赏景,赶快执行爹临走的指示,把近路的麦子搬到地中码成垛。完成后,我靠着麦垛就地而坐。
夜幕很快落下,晚风习习,虫声唧唧,朦胧的远村里传来两声狗吠。方圆几里内,唯我一人,静寂中一缕惆怅涌上心头:我已12岁,就要小学毕业,出路在哪儿呢?乌云蔽空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无边的黑暗淹没了一切。霎时间,自觉恍若抛身孤岛的鲁滨逊,远离亲人与世隔绝,在茫茫夜海中苦守。
忽然,一位母亲的呼唤,由塔庄村方向,从漆黑中传来:“二蛋,快回家吃饭!”余韵悠长,穿耳入扒心,我的眼不禁湿润了。娘现在正干什么?在忙着做晚饭吧!肚子咕噜响起来。
夜风刮过庄稼地呜呜怪叫,恐惧袭来,我的心缩得紧紧的。时间过得真慢,爹怎么还不来呢?轻微的踢踏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由远而近愈益真切,是爹的脚步。“爹!”我轻喊了一声。“你饿了吧?”果然是爹!我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原来,爹怕我饿着,一回到家拿了被子和饭就往回返。
就在这时,风吹云散,露出了满天星斗,灿烂星光中,爹放下被子与饭篮,取出馒头和菜,还有娘特意为我做的两个糖三角。我抱来两捆麦子,父子俩坐上去,香香地吃起来。
吃完饭,爹先在地上铺层麦子,再捆几个粗麦捆,戳在周围作墙。墙上横放麦捆为顶,顶上铺块苫布,“麦屋”就搭成了。我钻进麦屋,躺在麦秸上,闻着麦香,像进了童话世界,倍觉新鲜。劳累一天,身体困乏,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我爬出麦窝,太阳正冉冉升起。迎着朝阳,我张开双臂,昨晚的困惑和孤独已不见踪影,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