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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进城

2016-12-20顾彼曦

延安文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女朋友兰州外公

顾彼曦,90后,甘肃陇南人。作品散见于《诗刊》《作品》《星星》《延河》《山东文学》《四川文学》《延安文学》等。入选《2011中国年度诗歌》《2013年中国散文诗选》等。

外公第一次去西安的时候盛夏刚过去。那时候,我还在西安上班。在这之前,我刚刚度过了最艰难的两年,从城中村民房搬到了老小区民房里。听上去好像都是民房,实质还是有差别的,至少名字上不叫城中村了,听着也高大上,给了两个漂泊的青年人一丝迟来的安慰。最重要的是每天还能洗上热水澡。在城中村生活的两年里,对家的渴望时常让我在梦里惊醒,一股热水流下来,打在肩膀上,就能忘掉白天的劳累和委屈,家的感觉似乎在每个夜里才会离我们更近一点。

1

自从爷爷去世后,心里就一直很愧疚。想到外公,年龄比爷爷也小不了几岁,不免心生些许担忧,怕他像爷爷一样带着遗憾离世。刚好那段时间,弟弟也经过西安。我们都是性情中人,所以有亲人的地方都曾被当作是故乡。我给他打电话,再三嘱咐,让他务必要带外公来西安。之前,我也在电话里咨询过外公的意思,他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也没有说个所以然。作为被外公一手养大的孩子,我太了解他了,这多么像我的母亲啊,面对黄土勇敢了一辈子,到老的时候,胆小得像个离家的孩子。他很想来西安,怕遭到舅舅的反对,不敢为此而轻易吱声,或许这时候的他也会慢慢理解年老也是一件悲凉的事!我拨通了舅舅的电话,或许碍于我的请求,他不好电话里直接回拒,便只好答应了。

外公和弟弟一起到西安的那天,是我去三府湾长途汽车站接的。见到好久没见的外公,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和难受。这一年里,外公老了很多,这跟他这一生在王家山种植的麦子一样,一陣风的时间就黄遍了整个山湾。外公看上去精气神不错,大概是第一次来西安和见到在大城市工作的外孙的缘故吧!在乡下,有子女到城里工作被看作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从踏上西安的泥土的那一刻起,他复杂而激动的心情便难以平复。当我们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女朋友已备好了水饺。平时,我们很难吃到饺子,只有特殊的节日里女朋友才会包饺子,饺子理所当然成了我的最爱,我却又为这份爱背负得过于沉重。

我和女朋友大学毕业后,两个人因为年少而无所畏惧,搭上东北小城的火车直接到了西安。下火车的时候,街道上乞讨的人群用他们奇异的眼神告诉我们,漫长而艰苦的日子将会伴随着我们。在这之前,我们本来想的是投奔一个网上认识的朋友,他诗写得不错,圈里人都夸赞。每天在QQ空间里都能看到他出入各种活动的动态,让人甚是羡慕,聊天的时候,我表达了自己去西安发展的意思,他倒也十分热情。去了之后才发现,一切都跟预想的截然相反,随之而来的是失望之极。

后来,我们在他们居住的巷子里面租了一个单间,屋子很简陋,有两个窗子,朝向一南一北,下面就是两条巷子。窗子没有窗帘,我们便把大学时候床上铺的床单挂在了窗子上,这样就有了一个隐秘的空间。那时候他和他的女朋友还生活在一起,每天从城中村的巷子里出出进进,像只小鸟,无拘无束,看上去让人很羡慕。至于后来他们的分手,我们也感到很惋惜。

我们两家之间虽然只隔着一条巷子,但人家的屋子比我们的好多了。我们有时候也会去他们那里洗澡,出于人情世故,去之前总会带一些水果。凡是租住在这条巷子周围的人,都是当时被染上“漂泊无依”这种病的可怜人,渐渐让我懂得了繁华背后必有沧桑。女朋友还没有工作就提前失业了,而我还没有准备好养活自己,就要提前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好在我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公司是小公司,但工资还不错,每月能拿两千多元钱,这在当时的毕业生里面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我们都知道每个公司出于对自己利益的考虑,都会押员工一个多月的工资,有的甚至更长。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尤其难熬,我们都是面对家人谈起钱难以启齿的人,等交完两个月七百多元的房租后所剩无几了。好在我那年出了一本书,电子版权卖了六百元。这笔钱便成了我们暂时维持生活的一根稻草。那一年的西安后来听人说比任何一年都炎热,我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否与我的到来有关,我们待在屋子里坐着就汗流浃背。到了晚上的时候,地上就洒满了水,但无济于事,因为天气太热,很快水就被蒸发干。我和女朋友把毛巾淋湿,相互用湿毛巾扬风,以为这样就能抵抗那年的夏天,然而身单力薄的我们低估生活了。

白天的时候,我跑七站路的路程去上班,女朋友就去外边躲热。我还曾对她说,有个地方特别好,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去地铁下面。她去内蒙古的半个月,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那段时间,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除了找工作,就是给我做饭。中午我也要跑步回去吃饭的,我们每天的生活费规定不能超过六元,超过这个预算,就会有饿肚子的危险。有段时间,她很想吃酸菜面,这个愿望给我说了多次。我那天早晨和中午没吃饭,让她一个人去吃面,结果她为了省钱,只喝了一碗酸菜汤,并且没有一片酸菜漂起来,老板居然收了她四元钱,她后悔了很久。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在那家面馆吃过饭。直到我开始领取工资后,我们才花了五十元钱,买了一个小电风扇。有了电风扇后,每晚上让电风扇对着身体吹,但还是热得难以睡着。记得有一次,她回老家,我热得难以入睡,只好跑到楼顶上去睡。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差点从楼顶上跑了下去。下面是一条水泥巷子,现在想来都十分后怕。

2

一场雨后,天气突然就凉了下来,我们望而喜泣。可是一场雨后,天凉了,我们却没有一床被子,半夜冷得紧紧地抱着对方。当时女朋友唯一的一件外套,成为了我们在异乡的被子,半夜悄悄给彼此匀让,这个情景让我难以忘记。等到能吃饱肚子的时候,西安便开始步入了冬天。我们又搬家了,搬得地方不远,都是民房,最吸引我们的就是有了一张很厚的床垫子,不用再担心半夜睡着睡着床突然塌了的危险。好在每周都能吃到一顿饺子,而每次女朋友都会很得意地说,这顿饺子总共才花了不到六块钱,明天你要努力工作,我就给你再包饺子吃。这就是那个时候,一个女孩对一个男孩的鼓励。他们相信,只要你足够努力,日子总有过好的那天。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她多么像我的母亲啊!所以最艰难的日子里,我们能够相依为命地活下来。

外公来的时候,我刚刚失业。这是我两年来第三次失业了,不是工资低就是被皮包公司欺骗。虽然经济上并不宽裕,但相对于两年前好多了。有时候女朋友会问我,假如她失业了我会不会养不活她,我的回答往往没有力气,因为她每次问我的时候,我心很虚。所以,面对外公的询问,我一样是心虚的,更怕他心里会多想,只能骗他说在一家报社当记者。女朋友是个很会照顾老人的女孩,村里人都曾夸她。面对老人的唠叨,她不急不忙,很健谈,所以我们一致都认为她适合当老师,可是这个职业离她又是那么遥不可及。那个时候,我创建的自媒体平台也已经做了半年多了,每天都要去排版更新,十分辛苦,但却磨炼了我的意志。直到今天,我都认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一生能做好一件事不容易,更加钦佩一生只爱一个人的人。我把外公留给女朋友照顾,他们坐在沙发上唠长嗑短,看上去非常开心,像是几十年前的老朋友,直到很晚他们才睡觉。

第二天,我们带外公去逛街。走出北马道巷的时候,面对城墙和旁边的弟弟,我拼尽全力为他们解释这一砖一瓦的历史,为此无比自信与自豪,以为这就是我的故土。实际上我们都是外来人,只是面对陌生的事物,我比他们来得更早一些罢了。站在城墙下,女朋友给我们拍照留念,外公则站在我和弟弟中间,他尽量让自己站得挺直,我们尽量向他靠拢,以消除他的拘束。用手臂半拥着他的时候,他就成了一个孩子,瘦得可以用手指摸清他肩背的几块骨骼。那是我们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跟外公拍照。

我和女朋友曾经促膝而谈,讲到为什么茫茫人海之中,我们能够在一起,我们一致都同意,因为彼此的善良。所以游览西安的时候,我们拼尽全力留给弟弟和外公强势的一面,以至于不会因为这座城市带给他们的陌生感而增加他们内心的恐惧。我们去的路线是从玉祥门站,倒地铁到纬二街站,再转公交到大唐芙蓉园。这一路,外公被现代化城市的发展步伐一路惊叹,他甚至误以为地铁也是一种变异的动物,就像恐龙一样可以满天飞。地铁上,他看着挤满的人群,眼睛里也充满了惊慌。我告诉他地铁跟火车一样平稳,不用紧张。现在回想当时我不应该这么给他比喻,因为外公也没有见过火车。他问我西安有没有兰州大的时候,我被他的一席话逗笑了。我说西安比七个兰州大。其实我也不知道西安多大,兰州多大,只是随口一说。外公好像对我的回答很失望,只是轻轻噢了一声。也或许,我是误解他了,他并不为此而失望,而是更加欣慰,因为他也在不断地超越自己的人生。

说到兰州,我想对于外公来说也是生命中不能抹去的记忆。外公是王家山第一个去大城市坐“飞机”的老人,地点就是兰州。尽管他坐的不是真飞机,但他见过黄河,游览过五泉山。所有亲戚里面只有舅爷去过兰州,还留下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五泉山也只是一座山,几个亭子而已,而这竟成了舅爷逢人就说的骄傲。外公去兰州的那年,我刚读小学二年级,村里没有通路,照明的方式还是煤油灯。那年小舅师范刚毕业,分配到一个叫临江的小学教书。而小舅带外公去兰州逛的原因,我想可能是因为大舅走后,外公就他一个儿子了怪孤单,外公省吃俭用一辈子供他读书也不容易,想让外公出去舒舒心吧。那两年来外公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他的长子结婚不久因为肥胖病的缘故去世了,相继外婆也走了。一夜之间,那年的杏花落了整整半个麦场,一家人走得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平日里热闹的房子顿时就空了下来。他难以接受命运给他这样的安排,更无力面对王家山的一抔黄土,整天把自己灌得烂醉。喝完酒后的外公躺在台阶上面的廊椅上,看着天空傻傻发呆。总以为酒可以帮他遗忘悲伤,这一切被年少的我看在了眼里,他对着天空的时候,时常会有眼泪流下来。

3

外公一家在王家山具有很高的威望,不仅是因为培养出了两个干部儿子。用外公的话说,他在人民公社运动时期,作为大队队长,没有贪污过一粒粮食,欺负过一个人,哪怕是挨批斗的分子。他的一生都与人无争,和蔼可亲。所以在他家遇到不幸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给予嘲讽,常常村里人干完农活后都要来家里陪他聊天,开导他,就好像他的不幸是村里人的不幸,是整个王家山的不幸。而我也是在那年为了陪伴外公去了王家山读书,那所小学只有两个年级,等到读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回到了父母身边。

那年的外公失去了往日的严肃,也没有一点和蔼的样子,完全变了个模样,很少说话。我不免对他产生些许害怕。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常常偷跑到大舅生前的屋子里翻找书籍和信件看。平日里那个屋子是锁着的。听别人说,大舅的灵魂会经常飞回来,我半信半疑,每次藏在那个屋子里读书的时候,听到门外有点声响,都会颤抖很久。从那个时候,我便以这样的方式跟文學产生了联系,长大后当别人问我文学之路的时候,我时常都曾解释为贫穷,没有玩具,其实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孤独和好奇。

外公从兰州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照片,好几张是彩色的,装订在相框里,比舅爷的好看多了。村里人来外公家都会被柜子上面的照片吸引。尽管在当时这应该是一件非常让人羡慕的事情,可是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到的更多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怜惜,就好像外公跟快要死的人一样,这是一个回光返照的现象。所以外公说起兰州的时候,我开始投之以不屑,转而思绪万千,不免心生怜惜。

到了大唐芙蓉园,我们给外公办了免费门票,给弟弟买了一张学生票。我和女朋友没有进去,我们在门外等着。在这之前,我们曾多次来过这里,也曾很想进去,但我们已经习惯城中村艰难的日子里,小心翼翼活着的状态。直到现在,我们早已熟悉了芙蓉园周围的一切,却始终也没有进去过,只是觉得在大门外看看,就已经很知足了。

有时候,为了安慰彼此,女朋友会说,天下所有的风景都一个样子,栽几棵树,放几个文物,花几十块钱进去还不如多吃几顿米线。有时候,我们也会拿小雁塔和大雁塔比较,我们能够在当时找到彼此都愿意可以接受的理由,说明那时候的我们并不笨拙,充满了智慧和幽默。就是后来我回到了老家,还不忘电话里给女朋友说,等下次去西安了,我们就去华山看日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犹如在面对遥遥无期的人生。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公和弟弟游览完了芙蓉园。他们拍了很多照片,照片里的外公比他去兰州的时候拍的照片洒脱多了。站在唐王的雕塑面前,他的骄傲不比唐王逊色,所剩无几的几颗黄牙也无所顾忌地暴露在聚焦镜头里,显得那么自信从容。

接着,我们去了大雁塔地下美食城吃午饭。路过美食城的时候,有很多发广告单的青年人,他们热情的样子有时候让人难以接受,外公和弟弟走过去后,他们权当作没有看见,而是把打折的活动单给了后面的我。从小我就对身边的事物就过于敏感,所以吃饭的时候给弟弟说,这就是现实,你不努力,连发广告单的人都看不起。而这种被漠视的感觉,我之前经受得太多了。至于坐在旁边的外公,他听不懂这些世态变幻,即使来到城里,也难以改变他乡下人的耿直淳朴。坐在饭馆里,他的眼睛骨碌骨碌到处转,看到墙上的画,他会惊讶地给弟弟说,那墙上的画里的碗才大,那一碗多少钱?还不吃饱两三个老汉?我和女朋友两个人要了一碗面,为了怕他们多想,就故意说我们早上吃得多,不怎么饿,两个人吃一碗刚合适,多了就浪费了。

弟弟因为赶火车,晚饭后就直接去了火车站。那天晚上西安下起了大雨,他的火车晚点了两次,导致他在西安火车站地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差点没被冻死。这也是听弟弟后来说起我才知道的,而那晚的我们因为白天陪外公逛街太累,老早就睡了。要不是弟弟后来说,我至今都不知道那夜的西安下了雨。

4

第二天是星期一,女朋友去上班了。我刚刚被凤城区的一家小公司通知去上班,外公一个人只好留在出租屋里。我去的那个公司共有三个职工,加上我四个。两个女孩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负责美工,而我是他们招去做网站和微信的。我去了之后,老板给予了我厚望,工资直接从之前工作的2300涨到了3500元。但是我无法想象能在那里得到好的发展,思索再三,我趁着中午的时间溜了。在地铁上,我给那个公司老板发了一条含蓄的短信,表达了我对他的感谢,也表达了我不能胜任的理由。

等到我从玉祥门地铁口出来的时候,接到了舅舅的电话。舅舅电话里说他要去山西,知道我在西安就住了下来,让我过去接他,他找不着来城里的路。他们所处的地方在高新区最北面,离我所在的地方还有很远的距离。我便匆忙赶回了租住的地方,上楼之前,我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过饿着肚子的外公在屋子里来回折腾的神情了。当我开门后发现外公坐在窗子前,静静地望着天空,那份衰老后的平静让我顿生敬意,同时,又让我回想起了小时候,外公常常望着天空泪流满面的样子,内心有一点难过。我给外公下了两碗面条,让他赶快趁热吃。出门前没有给他过多的交代,只说舅舅来了,我要去接,让他在家别乱跑,吃完饭就在那坐着,一会我们就回来了。

接到舅舅后,我们去了小雁塔。去小雁塔没有带外公,女朋友说即将放中秋节假期了,有大把的时间带外公去玩。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成了永远的遗憾。第二天,舅舅没有去山西,转而匆忙回老家了。外公也一同跟着回去了。回之前,我和女朋友给他描绘了很多美好的场景,希望能留住他,让他好好玩几天。他来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他要待到八月十五去呢。谁也没想到两天的时间就让他厌烦了。外公走的时候,跟来时一样兴奋。

5

外公西安的半年后,我选择回老家发展。离开西安之前,正是我事业有起色的时候,我和女朋友思考再三,还是选择了回家。我们都清晰地明白,彼此是那種不好争的人,但面对城市的压力,这种软弱的态度,不能在城市立足。加上这两年内,我们受尽了折磨和欺骗,看清了很多东西,就不会再觉得辉煌的灯光下还是高尚的山峰。

这一次外公来我工作的小城是我亲自去接的。我所工作的城市不大,生活节奏很慢,就像女朋友说的那样,很适合我生活。实际上我在这里依然充满了孤独感与失落,我很少会去市里闲逛,整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看书。外公来的那段时间,我就带他去市里一些高档点的休闲厅坐坐。这里自然无法跟西安相比,但是外公却生活了一个月才回家。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可以一个出去逛街,不用担心自己成为笼中鸟。全城就两条街,我也不用担心他走丢。这一个月里他给我也讲了很多往事,尽管他每次给我讲的时候,我无比难受,但还是坚持听了下来。让我了解到了他们那一代人的故事,虽然信仰狭隘,常常寄托于某一个领袖,但是那种全民拥有信仰的力量,让我常常感到震撼。外公回去的那天,一再表示他想去新疆,这个话他在西安的时候就说过,说等逛完西安就去新疆。二姨一家早些年迁居到新疆,一直没有回来。我想外公不仅是想去新疆看大漠孤烟直的景色,还因为自己已经觉察到在人间气数已不多,不想留下些许遗憾吧!对于他去新疆的想法,全家人都反对。父亲和母亲电话里说,新疆热没什么玩的,其实怕外公去了给二姨添麻烦。母亲一再强调,二姨的两个孩子上学,负担重,外公去了,就要一个人照顾。舅舅则考虑的更多是身体问题。而我一直都支持他出去逛逛,见见世面,不枉来世上一场。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农村人来说,一辈子能走出大山太不容易了。但这次我也不同意他去,所以外公这次不光收到了开心,也带着遗憾回王家山去了。

前几天,我打电话给外公,问他花椒摘得什么情况了,因为我知道外公早些年老家种了一排花椒树,这么多年过去没有施肥,枯死得差不多了,但还能摘几斤。外公说,他摘了两斤多,还有两三斤的样子,腰疼得摘不动了,在家里已经休息了两天了。又过了几天,舅舅去广元,路过我工作的小城,对我说,外公过段时间会上来一趟,到时候让我带上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已经隐约觉察到,外公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这就跟村口的老槐树一样,一开始是树叶变得稀疏,转而枝干被蚂蚁捅得千疮百孔,器官衰竭了。人和树一样,离天堂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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