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建馆探微——兼论木下广次的办馆理念

李易宁（北京语言大学图书馆）

日本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建馆探微
——兼论木下广次的办馆理念

李易宁
（北京语言大学图书馆）

京都帝国大学首任校长木下广次提倡独立、开放的办学理念和开放、依托并服务于社会的办馆思想，在建校伊始的不利条件下，通过向社会募集图书的方式，在短时间内建立了数量可观又独具价值的馆藏资源。首任馆长岛文次郎实践了木下广次的建馆计划，全力募集馆藏，并保证面向社会的开放服务。

日本；大学图书馆；木下广次

1 引言

在日本的帝国大学时代，京都帝国大学是仅次于东京帝国大学开设的第二所帝国大学。虽然肩负着满足日本高等教育之需的重要使命，京都帝国大学的建立过程却一波三折，在日本天皇的心目中也难以获得公平待遇。作为京都帝国大学首任校长的木下广次在该校的建立过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木下曾任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第五任馆长，其独到的教育理念和办馆理念为京都帝国大学及其附属图书馆在艰难时世中开辟了广阔的发展空间。1899年，在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开馆前夕，与建馆时间长达20余年的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建立起馆际互借的合作关系，这是对木下广次的建馆成绩和办馆理念的最好肯定。

2 京都帝国大学建立与木下广次的任命

2.1 京都帝国大学的建立背景

日本帝国大学是依照日本《帝国大学令》在天皇制度下开设的大学群。日本帝国大学一共有9所，详见表。

表日本帝国大学群一览表［1］

最早的东京帝国大学是依据1886年（明治19年）的《帝国大学令》，将成立于1877年的日本唯一一所大学——东京大学，与工部大学合并改组而成的。［1］作为东京帝国大学前身的东京大学，是由东京开成学校和东京医学校合并而成的，拥有法学部、医学部、理学部和文学部。其中，法、文、理学部在神田，医学部在本乡，1886年东京帝国大学建立之际，所有学部集中于本乡，并将工部省的工部大学合并为理学部的一部分，形成了五大学部。［2］

京都帝国大学的建立早在《帝国大学令》公布之时就有所筹划，首先提出这一方案的是当时的文部大臣森有礼。

在日本的帝国大学兴起的明治十九（1886）年，森有礼文相公布了帝国大学令，将东京大学更名为帝国大学，当时的文部省长官认为只有唯一的一所大学是不够的。［3］

东京帝国大学和京都帝国大学的筹建计划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但开设的时间却相差11年。作为当时仅有的两所帝国大学，在日本天皇的心目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在提及天皇制与帝国大学的关系时经常会提到的例子就是“恩赐的银钟表”。在东京帝国大学，从1899年开始，天皇（或者说其代理人）每年都会出席毕业典礼，赐予成绩优秀的毕业生银钟表。京都帝国大学也有“恩赐的银钟表”，但是，与东京帝国大学之间存在着一点区别……无法举办与东京帝国大学一样级别的毕业证书授予仪式，京都一直被认为在地位上次于东京。天皇制的权威在决定大学的地位方面具有重要意义。［4］

2.2 木下广次的任命

作为帝国大学群中的第二所大学，当时日本社会对于京都帝国大学校长的任命极为关注。木下广次的任命并不平顺。京都帝国大学与第三高中的渊源更为密切，当时的第三高中的校长折田彦市在建校过程中成就斐然，因此木下的任命在外界看来似乎另有文章。［3］对木下广次的任命在当时的日本社会引发了争论。

木下被任命之时，京都当地与整个日本社会对第二所帝国大学的期待与对木下这位首任校长的猜忌四起，因此，木下的首要任务便是获得理解与认可。木下广次在最初的质疑中就任，在采访中，他也曾提到，其实他自己也是京都帝国大学创建的发起者之一。［3］从日后的评论看来，在地位悬殊的被动情势下，拥有丰富图书馆管理经验的校长——木下广次的到任，至少对于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而言，是可以用“幸运”来形容的。

木下广次自明治十九（1886）年到明治二十二（1889）年作为东京帝国大学教授兼顾图书馆管理（现在的附属图书馆馆长）的工作，亲自承担图书馆的行政工作，对图书馆理解至深，这对本馆而言是非常幸运的事情。［5］

3 木下广次的“独立”与“开放”的建校理念

木下上任后，首要任务是博得同情，或者说至少要从京都一地寻求接纳和理解。因此，首先要回答的就是京都帝国大学的定位问题。从建校的初衷来看，京都帝国大学是为了弥补东京帝国大学“唯一一所帝国大学”的不足而建立起来的。但是对于一所高校而言，这样的“弥补性”定位显然不能作为其立身之本。所以，在木下的办学理念中，首先强调的就是京都帝国大学的独立性。

作为第一任校长的木下广次在第一次入学宣誓仪式上致辞称，本大学不是帝国大学①的“分校”，也不是其“小模型”，是一所完全独立的大学……木下还对学生提出了“树立自尊自敬的信念，追求自强与独立”的基本要求。［3］

除了“独立”，木下广次的办学理念中还强调了“开放”，不以办校而办校，而是与京都社会密切联系。图书馆出身的木下在开放办学的理念下，首先实现的就是图书馆向社会开放。

木下想将京都“大学化”，使京大的图书馆向所有人开放阅览。

木下广次开放和独立的办学理念无疑帮他争取到了立足于京都的发展基础。他将京都“大学化”的办学理念惠及一方，不但被京都所接受，这种以开放的思想为主旨的建馆理念在成功建立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的同时，还催生了日本近代图书馆馆际互借的发端。

4 木下广次的办馆理念与实绩

4.1 “开放的图书馆”的构想

木下广次在建校10日后的明治三十年6月28日就职，关于木下校长的图书馆理念，当时的新闻做了如下报道。

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的建立——木下校长简谈

图书馆只要确定了基本方针，就自然会依照预先的计划发展下去。而在图书馆建立之初，对于向社会开放的观点，我一直认为就是将学生研究需要用的书之外的馆藏一概用于提供给大众阅览之便，而这绝非难事才对。（中略）在欧洲的图书馆有完善与不完善的区别，有测度各地区的完善程度如何的观点。但在我国仅有东京一处而已。（中略）不便之处自不必多言。因此，在京都开设这所图书馆一方面是为了满足我国西部的需要。另一方面，像山城、大和自古以来便是历史中心，这些地区的旧记大概数量上也是非常可观的，并且京都作为宗教中心，这类学科的研究中也多有不便。（后略）（《大阪每日新闻》明治30年8月29日）

此后又提及这个话题，这一想法顺理成章地被概括为“开放的图书馆”构想。这也成为本馆日后的特征之。［5］

木下提出“开放的图书馆”目的有二：满足京都地区图书馆的不足和应对地区性研究的文献需要。收集地方珍贵文献的主要渠道是向地方有识之士募集藏书。因此，木下很早就明确提出了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的馆藏建设重心来自社会募集，并且当时任命的馆长岛文次郎由于家学渊源，在这方面又具有一定的优势。可以说，木下的办馆理念体现在了馆藏建设、人才任用等各个方面。

4.2 取用于社会的馆藏建立

京都帝国大学建立的基础是第三高中，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建立之时，馆藏建设主要通过购买和调配两种途径。调配图书的来源除了作为其前身的第三高中之外，还有文部省、帝国图书馆与东京帝国大学。但是所有调配来的图书都只是“移管”②到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并非所有权的转移，由此也可以了解当时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的处境。甚至馆际互借建立的契机也是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提出类似借用的请求。明治三十一（1898）年7月30日，京都帝国大学接受的第一号捐赠就是由东京帝国大学赠送的《帝国大学一览》。［5］这也体现了当时京都帝国大学对东京帝国大学的依赖。

从1897年木下的建馆理念提出，到1898年11月京都帝国大学和东京帝国大学的馆际互借关系的建立，短短2年的时间，木下主导的馆藏募集取得了卓越成果。

通过大规模的募集，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开馆之时，其拥有的馆藏资料数量已经相当可观并独具特色。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筹集如此规模的馆藏，与木下广次的“开放的图书馆”理念与借助社会力量的办馆思路有着直接的关系，木下的这种开放理念使图书馆取之于社会、用之于社会，尊重了图书馆的社会属性，并将其回归于社会母体，体现了木下广次对图书馆本质的深刻理解。

4.3 关键人才的大胆任用

木下广次的办馆业绩很大一部分是通过当时的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首任馆长岛文次郎来实现的。这位在京都大学图书馆历史中时常被遗忘的首任馆长，不但实现了木下广次的建馆理念，在日本图书馆历史上也留下了自己的足迹。4.3.1岛文次郎的任命与猜测

木下广次上任后，任命东京帝国大学研究生岛文次郎为附属图书馆馆长。同样在质疑声中，岛文次郎于1897年12月接受了以“图书馆事项研究”为名的委托，实际上其中包含了作为将来的图书馆长的意味。当时岛文次郎只有27岁。

对如此年轻又毫无经验的人委以重任，难免引起了各种推测。内藤湖南的弟子神田喜一郎曾经猜测，对岛文次郎的任命是因为他是野口松阳的次子，野口松阳青年时曾在河野铁兜的私塾游学，而且他的兄长宁斋也是著名的汉诗人，京都敬爱铁兜的学者和藏书家颇多，因此对岛文次郎的任命能够获得更好的收益。［6］

4.3.2 岛文次郎的主要成就

不论传闻的真伪，岛文次郎作为木下广次的图书馆学理念的实践者，在图书馆事业中确实取得了很大成就，具体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

岛在开馆之后，主要走访名古屋以西，有时也去东京和栃木，徘徊在各地的藏书家和寺院之间，尽力争取抄写贵重藏书和古文书，或者恳求捐赠。

岛馆长的功绩之一，就是在校图书馆建立1899（明治三十二）年12月11日的仅仅一个月之后的1900年2月4日建立了以图书馆事业的启蒙和研究为目的的关西文库协会。作为该机构的会刊，创刊了日本最早的图书馆杂志《东壁》。功绩之二就是在前述的关西文库协会的启动仪式上通过的该协会的会则中谈到会刊的“第四条关于刊载杂志中的图书馆学‘biblioth侉que，science’的论述和报道以及面向公众的传播本会报告”，这是在我国第一次明确使用“图书馆学”的词汇。第三，岛馆长与我校第一任校长木下广次观点一致，并始终贯彻了京大附属图书馆向一般公众开放的方针，并在任期内（明治33年至43年）每年坚持提交公众阅览室的建设预算。这虽然没能得以实现，但是在明治时期的帝国大学中，这种先进的理念和开明的思想是令人震惊的。［6］

可以说，木下广次“开放的图书馆”办馆理念通过岛文次郎的努力得以实现，在馆藏的建设方面，岛文次郎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取得了丰硕成果。

4.4 建馆的初期成果

截至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开馆前后，该馆已经具备了相当可观的馆藏。

明治三十二年8月馆藏资料就达到了40883册……明治四十一（1908）年3月捐赠图书达到了3万4000册以上，金额达到了18000日元，其中贵重图书约1200册。［5］

对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的初期建设成果给予更大肯定的是其与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建立的馆际互借关系。1899年（明治三十二年）京都帝国大学向东京帝国大学提出了“图书借用的要求”，据《京都大学百年史概述篇》记载，两校图书馆最终以“互借”的形式建立了互惠关系。

馆际互借关系的建立，不但是对木下广次的图书馆理念与建馆成绩的肯定，在日本图书馆史上也具有重要意义。这次馆际互借合作的促成开启了日本图书馆馆际互借的先河。1924年（大正十三年）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协议会成立，在其发起和推动下，与官立医科大学附属图书馆协议会合并发展为日本国立大学图书馆联盟，该联盟也是如今NACSIS-ILL的前身。同年，日本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协议会开始筹办全国高等学校图书馆协议会。1929年（昭和四年），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通过了《关于图书的馆际互借的协议》；1935年（昭和十年），日本全国高等学校图书馆协议会制定了《馆际互借的文件格式》；1978年（昭和五十三年），公布了《关于改善国立大学等图书馆间文献传递业务》的决议；1992年（平成四年）NACSIS-ILL开始运行，标志着日本的馆际互借进入了信息时代。［7］作为今天日本馆际互借的主力军，NACSIS-ILL作为馆际互借的成功案例，在其萌芽阶段的尝试与经验累积对其日后的长足发展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奠基作用。

5 小结

木下广次作为京都帝国大学的首任校长，在艰难的境遇中秉承开放的办学、办馆理念，以服务于京都一地的开放精神，向京都各界征集馆藏，从而建立起具有地方特色的丰富馆藏资源。与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的馆际互借合作的建立是对其馆藏质量与建馆成绩的最好的肯定。木下的这一“开放”的思想，与其对图书馆社会职能的理解不无关系，只有在对图书馆的社会教育职能充分理解和认可的基础上，才能以“开放”的理念去理解图书馆作为教育机构的社会定位。木下广次建立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的建馆成就以及促成馆际互借的实践，在日本图书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应该被提及，就是时任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馆长的和田万吉。和田万吉被誉为日本真正意义上的图书馆学的传播者，并且早在1918年就提到了“图书馆学”的概念，认为“研究图书馆的经营中的必要事项的学问就是图书馆学”，这个学问可以分成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图书馆即图书的放置场所的研究”，“一个是对图书本身的研究”，前者是图书馆管理和经营学，后者是书志学③。［8,9］与一个尚未开馆的图书馆建立互惠合作的关系，这对责任人的胆识与远见都提出极大的挑战。如当时未能有一个如和田万吉一般的图书馆学家就任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馆长一职，并且如他一样能够肯定京都帝国大学附属图书馆的馆藏价值的话，馆际互借合作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同样，木下广次的建馆成就背后的理念也许会就此埋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注释］

①在《帝国大学令》颁布后到京都帝国大学建立前，“帝国大学”专指东京帝国大学。

②日文用“移管”，是指管理权和责任的转移。

③书志学：书志学对应英文bibliography。该词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指以图书为对象对其进行科学性的研究的学科，在日本称为“书志学”；另一种是指参考文献目录或者解题，在图书馆界称为“书志”。对应上下文，这里应该指的是第一种含义。

［1］帝国大学［EB/OL］.［2014－06－05］．ja.wikipedia. org/wiki/帝国大学.

［2］河村俊太郎．東京帝国大学における学部図書館の管理運営［EB/OL］.［2014－06－05］．repository.dl.itc.u-tokyo.ac.jp/dspace/.../1/edu_48_27.pdf.

［3］京都大学百年史編集委員会．総説編第1編：総説第2章：京都帝国大学の創設［C］//京都大学百年史：総説編．京都：京都大学後援会，1998.

［4］河西秀哉．天皇制と帝国大学－京都帝国大学を中心にして［EB/OL］.［2014－06－05］．www. u-tokyo.ac.jp/history/pdf/news/vol43.pdf.

［5］京都大学百年史編集委員会．総説編第2編：事務局·学生部·附属図書館第3章：附属図書館［C］//京都大学百年史：総説編．京都：京都大学後援会，1998.

［6］廣庭基介．島文治郎本館初代館長略伝［EB/OL］.［2014－06－05］．repository.kulib.kyoto-u.ac.jp/dspace/ bitstream/.../s99ex31.pdf.

［7］万波涼子．ILL（相互貸借）［EB/OL］.［2014－06－05］．www.nul.nagoya-u.ac.jp/tokai/kensyu/kiso/.../ILL _2011.pdf.

［8］長沢規矩也．書誌學序説［M］．東京：吉川弘文館，1972.

［9］金中利和．ジャパンライブラリースクールの創設の経緯［EB/OL］.［2014－06－05］．www. nuedu-db.on.arena.ne.jp/pdf/043/43-r-002.PDF.

Research on the Establishment IdeaofKyoto ImperialUniversity Library

LiYi-ning

HirojiKinoshita,the firstpresidentof Kyoto ImperialUniversity,advocated an independentand open idea ofuniversity operation,and promoted an open libraryoperation ideawhich is relying on the society and serving thesociety.He raised booksat theunfavorablebeginningofuniversity from thepublic,soas toestablish a considerableamountofcollectionwith uniquevalue for a time.The firstcurator Shima Bunjiro executed HirojiKinoshita’s library building plan.He endeavored to raise collectionsand ensured theopen service to thepublic.In the November of1899,justonemonth before itsopening,Kyoto Imperial University library setup the interlibrary loan cooperation with Tokyo Imperial University library.Thiswas the best compliment to Hiroji Kinoshita’sachievementand idea.

Japan;University Library;HirojiKinoshita

G259.313;K833.135.26

B

1005－8214（2016）11－0094－04

李易宁（1982－），女，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2013级博士生，北京语言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图书馆学理论与日本图书馆事业史。

2016－03－04［责任编辑］刘丹

本文系北京语言大学院级科研项目“互联网时代图书馆社会职能的重构”（项目编号：16YJ100002）（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专项资金）资助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