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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执着书写乡村中国

2016-12-20王晶晶

党员干部之友 2016年12期
关键词:秦腔贾平凹乡土

□王晶晶

贾平凹:执着书写乡村中国

□王晶晶

最近10年,算得上是贾平凹的活跃期。2005年,他发表了《秦腔》《高兴》。接下来的10年里,《古炉》《带灯》《老生》……部部都是几十万字的长篇,直写到2016年发表的最新作品《极花》。

贾平凹是乡土中国变迁的持续记录者,他写农民剥离乡土的艰难、写进城打工者的痛苦与彷徨、写村镇基层干部与上访、写向往城市却被拐卖回农村的女子,他写树、写草、写天、写地、写山石、写明月……在他的笔下,蕴蓄着社会的巨变、人性的悲悯、命运的无常。

扎在心里10年的故事

贾平凹的最新长篇小说《极花》是虚构的,但有原型。整整10年,原型的事都像刀子一样扎在贾平凹的心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10年前,在西安的一间出租屋里,贾平凹的老乡向他诉苦:“人走了,又回那个地方去了。”话中的人,是老乡的女儿,初中辍学后从老家来西安和收破烂的父母仅生活了一年,便被人拐卖了。父母整整3年都在寻找,靠卖破烂每攒够5000元路费,便出去寻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打得头破血流地把人解救回来,半年后,女儿却主动回到了被拐卖的那个地方。

贾平凹当时惊得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这结局,“鬼都慌乱啊”。

10年里,贾平凹对这件事一个字都没有写,写不出来。激愤、震惊、悲哀、不解,种种情绪困住了贾平凹的笔,也许只有时间才能帮他摆脱束缚。

贾平凹是喜欢在现实里追寻的作家,现实带给他种种思索。年轻时,贾平凹的采风方式就很豪迈:一座秦岭,西起定西岷县,东到陕西商州,他是沿山走的,走过了横分中国南北的最大的龙脊;一条渭河,源头在定西渭源,入黄河处是陕西潼关,他是溯河走的,走的是最能代表中国文明的血脉。作家冯骥才曾忍不住夸赞:“平常到陕西去,基本上找不着贾平凹,就有一次,他《秦腔》写出来,见了一面,到他家玩玩。其余时间他就下去,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两年回来,一本长篇拿出来了。这是一个作家最好的状态,作家就应该在生活里,作家不是人前的,是人后的。”

这10年里,贾平凹跑了很多地方,大多是远离公路的偏远农村,包括陕南老家的大深山里,陕西咸阳以北的彬县一带,直到甘肃定西。他感受最深的是农村的衰败。空巢老人、留守儿童等问题依然在困扰着农村,还有了新的问题——女性的流失。这便与那个老乡女儿的事情衔接上。

《极花》中,贾平凹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让这个叫胡蝶的女子唠唠叨叨,一笔笔描摹出她从被拐到获救,再到重回“火坑”的所见所闻和心路历程。“看起来写的是倒卖妇女的问题,但其实不是单纯写故事,而是写目前城镇化背景之下,农村面临的一些困境。”贾平凹说。

记录变革中的乡土中国

著名文学评论家谢有顺曾评价贾平凹:“不惜对现实、对日子做着社会学意义的忠实记录——这种写作变化,从《秦腔》就开始了。”在谢有顺的眼里,《秦腔》之后的10年,“贾平凹的写作进入了一个新的旺盛期,同时也创新了乡土文学的写法——《秦腔》仿写了日子的结构,以细节的洪流再现了一种总体性已经消失了的乡村生活;《带灯》貌似新笔记体,介于情节与细节之间,疏密有致,小处清楚,大处浑然,尽显生活中阳刚与阴柔、绝望与希望相交织的双重品质;《老生》则讲述了经验的历史,把物象形态与人事变迁糅合在一起来写,进而呈现一种现实的肉身是从哪里走来的”。

《秦腔》是贾平凹第一次全面写到他的家族和村子。那些年每次回乡,村里的变化离他记忆中的故乡越来越远,传统的乡土文化一步步逝去,于是,他冲动着要为归去的故乡竖一块碑。《秦腔》中,有对过去的缅怀、想念,也抒发着农民剥离乡土的艰难。

同《秦腔》类似的作品还有《高兴》。如果说《秦腔》是一群人的剥离乡土,那么《高兴》就是一个人的历程。人物原型是贾平凹的发小,两人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同学,贾平凹鲤鱼跃龙门,成了著名作家,“刘高兴”则在当兵复员后回农村,做过泥瓦匠、磨过豆腐、摆过油条摊,年过半百后进城,靠收破烂为生。他一心想成为城里人,却注定无法融入城市。《带灯》则是从基层干部的角度,写一个被现代化进程裹挟的村镇。

2014年发表的《老生》,更是一部20世纪中国的“奏鸣曲”,4个故事跨越20世纪初到当代——李得胜、匡三、老黑们的“革命”;马生、栓劳、白河们的“土改”;老皮、刘学仁、冯蟹们的“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文革”;老余、戏生们的新时代“发展”。每个故事对应着一个时代,20世纪中国社会的基本问题,几乎全有了对照。

在乡土中国城镇化的进程中,也伴随着有史以来最大的人口迁徙。“进城去,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往城市涌聚。那些有点本事的,很多确实在都市里扎下了根,过上了好日子。更多的却漂着,他们寻不到能让自己落根的工作,宁愿过一天算一天,也不愿再回去。那些纠结的东西,就是我想写的文学。文学就是触动你心灵的、让你左右为难的那些东西。你看到好多问题没办法解决,很纠结没办法说清的时候,就把这些很隐秘的东西、很柔软的部分拿出来,就对了。”贾平凹说。

变与不变 依然悲悯

《老生》出书时,封底印过贾平凹的一首诗:“我有使命不敢怠,站高山兮深谷行。”他是那种心怀冷暖、肩担道义的作家。

1952年,贾平凹生在陕南商洛秦岭边上,恰好是中国南方和北方的分界处,属于“秦头楚尾”。他有着南方才子灵秀、浪漫的文笔,却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堕入纯粹的小巧精致或者轻佻油滑中,时时警惕。长期生活在关中平原,让他的文风愈显厚重。他曾说过自己写作时的选材,“既是你的,又不是你的,既要是个人的,又要超乎个人,是大家的,是社会的”。这是他文学一贯的大格局、大胸怀。

贾平凹不是没经历过挫折的作家。上世纪80年代,评论家们一度批评他文章变得灰暗、悲观,他接受批评,躲到陕西的几个小县城里继续创作。上世纪90年代,更大的打击袭来。1993年,他出版了反映城市知识分子生活状态的《废都》,前半年好评如潮,后半年风向突然变了,书成了禁书,省作协、市作协层层开座谈会,处处是批评。加上身体病痛,他一度疲于应对,但仍丢不下写作,他用陕西人骨子里的生冷倔强一点点码字,用一页页文章为自己疗伤。1998年长篇小说《高老庄》在《收获》杂志上发表,2000年《怀念狼》出现在《收获》杂志第3期上,再到2002年出版长篇小说《病相报告》,之后便是更多的佳作频现。2008年,贾平凹的《秦腔》获得了茅盾文学奖。听到消息,有记者问他当时的心情,贾平凹只说了4个字:天空晴朗。然后出去吃了一顿羊肉泡馍。次年,《废都》解禁。

从这10年或者一个更长的时间段来说,贾平凹周围的很多东西都在发生着变化。而对他自身来说,不变的更多是内心的东西。

现如今,贾平凹依旧用一支笔纯手写创作,不用电脑。他不信任机器。早些年买过电脑,结果打字关死活过不去:用拼音,一开口就是满嘴的陕西话;用五笔,手指头不听使唤;用写字板,笔画不规范,显示出的多半是错别字。最终还是扔掉电脑用手写,反而更快。

他曾尝试过微博,只在2010年年底发过一条简单的“圣诞节快乐”,便引来24.6万的粉丝关注。他干脆再一句话也不说,只偶尔在博客上发零星文章。

他依旧醉心于收藏,且兴趣庞杂。他依然悲悯。老朋友说他“下脚都怕踩着一只蚂蚁”,他家里有只老鼠,已“养”了4年。朋友送他一个带陷阱的笼子,放了一晚上,他一夜担惊受怕把这条小生命“祸害”了,清早起来又把笼子收走。老鼠啃了他最珍贵的拓片,他狠骂一顿,骂完又笑:还是只“文化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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