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下思长征
2016-12-20
特约作者/无 际
贺兰山下思长征
特约作者/无 际
在贺兰山下,在这块胜利的痛饮与失意的悲歌此起彼伏的土地上,遥祭80年前的长征红军志士,似乎更有意义。
站在贺兰山脚下,大武口国家森林公园,那栽种得横平竖直,却稀稀疏疏的柏树林只齐肩膀高,令人莫名错愕。头顶,炽烈的阳光无遮无挡地倾泻在身旁赭红色的山岩上,伸出手去轻轻一抠,那红色的页状岩层轻轻松松地就被掰下来,再一搓,就碎成了石砺。破碎的石层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土,仿佛在痛快地坦承 “贫瘠”二字,所以,也就无法对这样的“森林公园”表示惊诧了。
大武口森林公园在宁夏的石嘴山市郊,贺兰山麓,距离秀气的石嘴山市区车程只有十分钟。可是仅仅隔了这十来公里的距离,从市区望去,高耸入云的贺兰山居然只见朦朦胧胧的剪影。
当地人说,是霾。但这个资源枯竭型城市已经关停了重污染工业,霾从何而来?从北方越过山峦而来。绵亘千里的贺兰山,呈东北西南走向,恰与400毫米等降水量线重叠,或者说,贺兰山就是400毫米等降水量线的一段,山的西北,是蒙古高原的沙漠,山的东南,戈壁向小块平原渐次过渡。
太阳晒得厉害。当地人笑说:我们这块儿地界,夏天出门要自备孜然!狂风呼啸,掠过这片这赭红与灰白相间的山岭。赭红是岩层本身的颜色,灰白是风吹日晒后大山疲惫的肌肤。造物主粗暴的巨手随意而无情地抓拧着大地,这段凭空升起的山势,色恶而狰狞,雄伟也好,拔兀也罢,实在谈不上美貌。
山这边是古西夏国腹地,山那边是乌海直至居延海。现在的居延海以额济纳而名,再过一个月,大漠的胡杨金黄,多少人会挎着相机纷至沓来。而在唐宋之际,这里是苦寒的边塞。“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树交驰日夕闻”。盛唐之时,势不可当,乃有“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的意气风发;到了北宋,西夏、辽与之三国并立,攻守之势易也,连范仲淹范老夫子也不免吁叹“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上山,穿行在稀稀拉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长得有气无力的柏树林中,感叹随处可见的野酸枣树。酸枣是北方最常见最易生长的杂树,只要岩缝中有一点点土壤,他们就旁逸斜出地泼辣辣地蔓延肆长,不管天有多旱,时令一到就结出满枝桠青滚滚的小果子。很奇怪当年茅盾先生以白杨来比拟北方农民,而这更朴实无华、生命力更为顽强的植物却未能入文豪之眼,大抵是太过于平凡吧。
千里跋涉至于贺兰山下,当阐发思古之幽情,祭祀历代之先烈。但是,今年酷烈反常的气候带来令人哭笑不得的变故,贺兰山公路因为连日暴雨导致山体滑坡而中断,无奈,贺兰山阙只能遥望,先烈也只有遥祭。
在贺兰山下,在这块胜利的痛饮与失意的悲歌此起彼伏的土地上,遥祭80年前的长征红军志士,似乎更有意义。
遥想80年前,一群像野酸枣树一样打不垮、踩不倒的血肉之躯,他们穿越了地球上最险峻的地带,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行程两万五千里,本是失败的遁走,因为其坚忍的英雄气概,遂成为民族精神的闪耀财富。
历史总是在血泪中呼唤出英雄和领袖,在惨痛的献祭后才呈现辉煌与胜利,在绝望中方能谱写出动人心魄的史诗。
神奇的长征,辉煌的长征精神。与之差可比拟的,九次计算似乎可算作一例。也是因为遭遇了挫折,故而才反复计算了九次。
写长征的书很多了,回忆九次计算的文章也很多了。但是现在大家都更多地着笔于戏剧性的逆转,着笔于最终的胜利,而对挫折和失败本身则有意无意地轻描淡写。但是,失败就是失败。红军没有轻慢失败,他们在一场场艰难的遭遇战中深刻总结教训,在一次次不得已的撤退中重新集结部署;九次计算也没有,人们一次又一次地争吵、激辩、分析、苦思,一点点推进自己的认识。
我们这个民族,骨子里总有一股不肯服输的意志,一次次地从失败与挫折中接受教训,绝地逢生,新意迭出,所以才让人刮目相看。
孙向阳 陈树东 孔 平 绘
我们这个民族,骨子里总有一股不肯服输的意志,一次次地从失败与挫折中接受教训,绝地逢生,新意迭出,所以才让人刮目相看。
成千上万的跋涉在长征路上的先烈,那些像酸枣树一样坚韧,却连名字都没留下的生命,是他们在我们的血脉里留下顽强的旺盛的斗志。坦诚地直面失败,坚忍不拔地经历挫折,才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缘由。
来自北方荒瘠地带的风呼啦啦地吹过来又吹过去,带着盛夏阳光的酷热,风里仿佛还能听见不同民族反复拉锯的呼啸。这里曾活跃过匈奴、柔然、鲜卑、羯、氐、胡、羌、蒙古,这里曾飞扬过王摩诘的嘹亮战歌,寄托过岳武穆的血性呐喊。这里是历史,这里是现实。这里是贺兰山,它见过太多的悲喜过往。山岩上冷峻的线条,刻画过众多热烈的祈望与天真的意愿;山顶的冷月,照亮过太多不屈的灵魂与不灭的理想。
今天,我们依然要继续前行,要充满自信地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