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妈妈”的洪荒之力：卑微之家走出留美博士

袁士平

丈夫是智障，妻子是残疾人，儿子是一个顽劣儿童。这原本是一个苦难之家，但夫妻俩不愿生活在世人悲悯、同情的目光下，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培养孩子上。残疾的妻子拖着一条病腿，一面悉心教育孩子，一面开起一家制衣店谋生。苦心没有白费，他们的孩子脱胎换骨，成长为美国著名学府的博士生；妻子成为制衣达人，很多人前来拜师学艺！

2016年10月，笔者经辽宁省抚顺市顺城区新华街道蓝天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的介绍，采访了这个传奇的家庭。他们的奋斗史，令人感慨……

爸爸智障妈妈残疾：这个家的希望在哪里

郭秀霞因患小儿麻痹症，造成双腿残疾，走路需要拄拐杖，被评定为二级残疾。她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开了一家名叫“新新”的制衣店。

1984年，郭秀霞经人介绍与智障的赵世忠结婚。1988年，她生下了儿子赵岩。

那时，丈夫赵世忠在一家商店打扫卫生和拉车运货，郭秀霞的制衣店生意一般，两口子一月收入不足80元，生活困难。令郭秀霞头疼的是，儿子赵岩从小调皮捣蛋又性格倔强，时不时闯点祸。

有一天，儿子又闯了祸，郭秀霞灰头土脸地将儿子拉回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同情她的不容易。夫妻俩身体不好，儿子又顽劣，这家人如何是好呢？虽然人家是好意，可她听后很不平静——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只能永远生活在别人的同情里吗？

郭秀霞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思来想去，她觉得全家唯一身体健康、智力正常的人是儿子，所以，她一定要将儿子培养成材，这是他们家的希望！

赵岩上幼儿园后，别的孩子被家长送去培优，郭秀霞没有钱，但以前学过电子琴，就花15元买了一把电子琴，自己教儿子弹琴。赵岩学得还算不错，郭秀霞觉得儿子很聪明，学得进东西，只要好好培养，他将来一定会考上大学，改变命运。

可儿子太顽劣了，郭秀霞想等儿子懂事一点再上小学，结果一念之差让儿子晚了一年多上学。

1997年，赵岩已经8岁多了，不能再耽搁了。郭秀霞将儿子送到了抚顺师范附属小学。然而，赵岩的成绩并不好，经常落在后面。

这年期末考试，赵岩的语文才考了84分，而别的孩子基本在95分以上，气得郭秀霞让儿子把手掌伸出来，告诉儿子，以100分为准，差一分打一下。郭秀霞一连打了儿子16下，赵岩哭着说，他一定会努力学习的。郭秀霞以为儿子从此会努力，可下一次考试，他的成绩依然不好……

郭秀霞为此头疼不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方法有问题。她拄着拐杖找到儿子的班主任，希望他能多多关照赵岩。班主任告诉郭秀霞，赵岩的同学大多在上小学前，已经被父母送去培优，赵岩跟他们比，没有任何优势；同时，成绩总是垫底，让他丧失了信心，形成恶性循环。所以，对他应该多多鼓励。班主任还主动提出：“你把孩子交给我，我来给他补课，你也要多鼓励他，激发他的斗志，我们一起努力，赵岩一定会赶上来的！”此后，每天放学后，班主任就将赵岩留下，哪里不会就给他讲解哪里。在班主任齐平、郭建等老师的帮助下，赵岩的成绩渐渐赶了上来。

赵岩每天上下学，都是父亲接送。到了二年级时，赵岩却不愿父亲接送了，因为他听到有同学议论他父亲，他觉得很伤心。郭秀霞觉得逃避不是办法，就跟儿子谈心：“你爸爸是有一点憨，但只要你努力读书，成绩好，别人就不敢笑话你。”

赵岩仍然坚持自己去上学，想到学校离家近，郭秀霞就没有坚持，觉得孩子还不懂事，得慢慢来。

到了小学三年级，赵岩的成绩进入了班级前三名，郭秀霞松了一口气。孰料，赵岩后来迷上了去网吧打游戏。他经常在放学后跟着同学去打游戏，还欺骗母亲说是在学校补习功课，结果成绩再次一落千丈。郭秀霞傻眼了，去问班主任老师，这才知道儿子根本没有去补课。回家后，郭秀霞忍不住将儿子痛打了一顿，赵岩这才哭着认错，说他都是在打游戏，上网的钱是他省下来的早餐钱……

郭秀霞不再给儿子早餐钱，每天给儿子买好早餐带上；并拜托班主任每天下课时将赵岩送回家。

到了小学4年级，班主任没有时间帮赵岩补习了，郭秀霞决心自己辅导儿子。语文和数学还好办，最难的是英语，她早忘光了，只好买来与儿子英语课本配套的录音教材，自己学会读写后，再辅导儿子。以前上学时，郭秀霞的作文成绩出色，她有意辅导儿子写好作文。她规定儿子每天要写两三百字，不管是小故事，还是一段见闻。在她的训练下，儿子的作文写得不错。4年级时，赵岩的作文《我的家乡变了样》在全校作文竞赛中获得第一名。

成绩是最好的兴奋剂，赵岩的学习兴趣浓了。赵岩5岁起就跟姥爷郭洪绵、姥姥崔淑琴学书法，郭秀霞也经常督促儿子练字。后来，赵岩的书法在学校比赛也拿过一等奖。这些荣誉，给了他极大的自信。郭秀霞鼓励儿子再接再厉，将数学和英语抓上去。慢慢地，很多同学主动向他请教，还争着要跟他做同桌。郭秀霞告诉儿子，你要多帮助别人，但帮助别人的前提，就是自己学得更好。

到小学6年级时，赵岩的成绩已经在全年级名列前茅。他彻底从父母是残疾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成为一个老师和同学眼中的阳光少年……

荣誉激励求学路：抚顺唯一的高中生党员

赵岩初中毕业后，考上了抚顺市师范附中。这年暑假，父亲为了多挣点钱供儿子上学，还做了一份给别人送货的兼职。郭秀霞为了让儿子体验父亲的辛苦，就让儿子随父亲去送货。

结果，一个暑假下来，赵岩身上被烈日晒脱了几层皮。郭秀霞告诉儿子：“你看，爸爸这样辛苦，你如果不努力读书，将来就只能跟爸爸一样卖苦力；你只有考上好大学，才能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毕竟是初中生了，赵岩内心里真正产生了忧患意识。他学习很刻苦，每天晚上都会学习到深夜。他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5名，并担任了班长。

上初三时，赵岩一度想考中专或技校，想早日参加工作，减轻父母的负担。郭秀霞很着急，跟儿子谈心：“现在，大学生太多了，学历确实不值钱，但正因为这样，低学历更不好找工作，有工作也一般收入不高，再加上我们家这样的家境，你可能将来连媳妇都娶不上。你去读中专，让我和你爸爸少辛苦几年，可你得辛苦一辈子，全家更没指望了！”班主任也劝告赵岩，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在母亲和老师的劝说下，他决心考大学，并要出国留学……

为了增加收入供儿子读书，郭秀霞除了顾客定制的衣服外，还自己买布料加工成新潮衣服，去新华市场摆摊。赵岩在课余，主动帮母亲出去卖衣服。有一天，他们在市场碰上几个同学，郭秀霞以为儿子会尴尬，孰料赵岩却大方地向同学介绍：“这是我妈妈，这是她做的衣服，是不是很新潮啊……”

想到儿子小时候唯恐同学知道父母是残疾人，现在却主动向同学介绍自己，郭秀霞很是感慨：“儿子成熟了，他懂得正视现实了，他会是个男子汉！”

初中毕业后，赵岩以全市第四名的优异成绩，考上了省重点中学——抚顺二中。学校得知了赵岩的家庭情况后，减免了他的高中学费，一位金姓市民决定每年资助他1000元生活费，三年资助3000元。赵岩家所在的蓝天社区，书记石军，民政主任孟云，主任王利，也被这个勤奋的男孩打动，不仅给他们家送来了米和油，还帮他们修缮了房子、卫生间，并给郭秀霞申请了一台轮椅，方便她出行。

赵岩的功课当中，唯一的弱项是英语。当时，很多同学在外面培训英语，或者请一对一的家教。英语老师对赵岩说：“你不要去外面培训，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来找我。”此后，赵岩一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向英语老师请教，并发奋背单词。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的英语成绩也在班级名列前茅。

郭秀霞告诉儿子：“别人帮助了我们，要记得这份情，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现在我们没有什么能力回报人家，你在学校，要多做好事，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大家的爱心！”

赵岩将母亲的话记在心头。别人向他请教习题，他会不厌其烦地讲解；班级和学校搞活动，他都积极参加。因为他的热心，被大家推举担任团支书。得知儿子当了团支书，郭秀霞很开心，鼓励儿子说，你只要表现优秀，将来肯定能入党。不过，入党要求很严的，你一定更加努力才行。这本来是一句鞭策的话，却让赵岩有了目标。高二时，他年满18岁了，就交了入党申请书。校党组织经过考察，批准他为预备党员。这给了他很大激励，他告诉母亲，现在大家都盯着他，他不能有任何松懈，只有拿出更好的成绩，才能让人信服！

高三下学期，赵岩站在鲜艳的党旗下庄严宣誓，正式成为一名党员。校长找赵岩谈话，要求他好好学习，争取考进北大或清华，为学校争光。

赵岩倍感压力，每天都学习到凌晨才睡，不到6点又起床学习。郭秀霞见儿子压力很大，宽慰他不要背那么重的思想负担，可赵岩无法停下来……

高考前两天，赵岩的压力到了顶峰，发起了高烧，连吐带拉起不来床了，赵岩悲伤地告诉母亲说：“妈妈，我压力太大了，我不考了，我不行了！”

郭秀霞很焦急，鼓励儿子说：“你如果不参加高考，那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你病了，考不上清华大学也情有可原，但就这样当了逃兵，就真的对不起爸妈，对不起老师和校领导的培养了！”

郭秀霞借了300元，连夜将儿子送到一家私人诊所打点滴，郭秀霞一连陪了儿子两天，希望能让儿子平静下来，班主任老师也来看望赵岩，安慰他。

赵岩参加了高考，却没有考上清华大学，被哈尔滨一所老牌名校录取。可赵岩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消息，说该校的学生出国留学是受到限制的。赵岩却一心想要出国留学，于是拒绝去该校就读。

郭秀霞苦口婆心劝儿子去读大学，赵岩就是不愿意，说他想得很清楚，如果不能出国，一般大学生毕业后在国内工作，每月就是挣四五千元的样子，像他家这种情况，根本买不起房，买不起车，连娶老婆都难。只有出国留学，才能早日改变命运！

见母亲不为所动，赵岩的倔脾气上来了，竟然离家出走，去了沈阳一家饭店打工。郭秀霞急得托亲友四处寻找，直到10月份，赵岩的小姨才在沈阳找到他，可惜已经错过了入学报到时间……

贫寒之家飞出金凤凰：远赴美国硕博连读

无奈，郭秀霞只好送儿子去复读一年。

第二次高考，赵岩虽然超过一本录取线，但并无被清华大学录取的把握，为了稳妥起见，他填报了离家比较近的大连理工大学，并被该校录取。

赵岩考上大连理工大学之后，郭秀霞还是为每年一万多元的学费发愁，抚顺市体彩中心资助了2000元，赵岩就读的补习学校资助了1000元，赵岩的爷爷、奶奶将1万元养老钱都拿了出来。

上大学后，赵岩申请了一个勤工俭学的岗位，每月有几百元生活补贴。每个寒暑假，赵岩都回抚顺帮母亲去市场卖衣服，挣生活费和学费。

上大学的第一年，赵岩获得了一等奖学金，孝顺的他给母亲买了一台洗衣机。这样，母亲就不用像过去那样，弯着腰用手搓洗衣服了。

本科毕业时，赵岩拒绝了学校保研的机会，而是参加托福、雅思和美国GRE（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考试，都顺利过关，其中雅思取得了8分（满分9分）的好成绩。赵岩先后被美国11所大学录取。经过权衡，他选择了提供全额奖学金的美国达特茅斯学院电子信息专业硕博连读，学制5年。

2012年五一期间，赵岩用在大连打工的钱，买了各种配件，自己组装了一台电脑，送给母亲。他说：“妈妈，机票太贵了，我这一去，至少要在美国呆5年，中途不会回来，你以后只能在网上看到我，我也只能在网上看到你和爸爸了，多保重！”

去美国读书签证需要10万元的资金证明。无奈，郭秀霞只好找夫家和娘家亲属，凑了10万元存入银行，由银行开出了资金证明。亲友们还另外凑了6万元，给赵岩买了衣服、鞋和被褥等生活用品，机票花了1.8万元，余下的钱留作他的生活费。

2012年8月，赵岩要离开父母去美国了。想到父母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付出，想到要好几年不在父母身边，他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临行前那几天晚上，赵岩天天打热水给母亲和父亲洗脚。郭秀霞感动万分，对儿子说：“儿呀！你长大了，在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泪水滴进了脚盆里。赵岩的眼泪也下来了，却劝母亲不要哭：“妈妈，别哭！我是出去念书，是去学本领去了，以后我会回来孝敬你们的！”

2012年8月12日，姨妈代表父母把赵岩送到北京首都机场，两天之后，赵岩辗转到达达特茅斯学院。安顿下来后，赵岩在网上跟母亲见面。郭秀霞关心地问儿子：“怎么样？在那边感觉好不好？”赵岩告诉母亲：“这里是农村，人烟稀少，也不认识人，很孤独……”说着，赵岩哭了！赵秀霞安慰儿子说：“刚过去大家都很陌生，多交几个朋友就好了，你是男子汉，不要哭……”赵岩在美国，很快交上了几个留学生朋友，他们后来合租在一起，自己做饭。不会做的菜，他就在视频中向母亲请教。隔着太平洋教儿子做菜，成了郭秀霞最快乐的事。不过，赵岩的学业越来越忙，经常好几天都不能上网。郭秀霞理解儿子，只是在网上给儿子留言，多保重身体。

2014年12月，赵岩的爷爷患上重病，非常想念孙子，郭秀霞让儿子无论如何要回来看望爷爷。赵岩请了一个月假，回到抚顺看望爷爷。赵岩告诉母亲，他已经取得硕士学位，目前在攻读博士课程，并在导师邀请下，加入了美国一项国家信息工程的攻关项目。郭秀霞听后，很为儿子感到自豪！

事实上，赵岩的学业繁重，还参与科技攻关项目，精神压力特别大，不过为了不让父母担忧，他只字不提自己的辛苦；而郭秀霞也有事情瞒着儿子，因为身体不好，还患过腹腔肿瘤，她多次住院治疗，但是每次生病，她都没有告诉儿子。

赵岩没有想到的是，母亲为了感激社区和好心人的帮助，一直在努力回报社会。“残疾母亲培养出留美博士生”的故事传开后，很多人都来找郭秀霞定制时装，还有人上门拜师学艺。她如今已经教会了20多名学生，指导他们开起了制衣店。“大家对我们一家太好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郭秀霞希望儿子读完博士后能回国工作，赵岩告诉母亲，已经有国内著名高校和研究所对他发出邀请，一旦取得博士学位，他立即回国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