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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庚:喧闹时代里的隐退者

2016-12-17张伟

语文教学与研究(读写天地) 2016年9期
关键词:林庚钱理群淡泊

张伟

如果不是他去世的消息被媒体报道,林庚似乎已被人们遗忘了。今年中秋节的前两天,这位97岁的老人在睡梦中辞世,人们这才又记起早年与吴组缃、李长之、季羡林并称“清华四剑客”、后来又与吴组缃、王瑶、季镇淮并称“北大中文四老”的林庚先生。

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曾告诉自己的每一个学生,要去接触林庚,拜访林庚,因为这位老人有着故去的知识分子们身上最深厚、最值得传承的精神财富。

这笔精神财富近20年来一直隐居在北京大学燕南园里。上世纪80年代林庚从北大退休,便一直居住在这里。学生们从门口偶尔路过,能看到林庚先生正静坐在藤椅上,他的侧影清癯而安详。

这些学生再也听不到林庚讲课了。

据听过课的人们回忆,林庚讲课,有时身着白衬衣,吊带西裤,有时身着丝绸长衫。他腰板挺直,始终昂着头,大多时间垂着双手,平缓地讲着,讲到会心关键处,会举起右手,辅以一个有力的手势。他从不用讲稿,偶尔看看手中卡片,但旁征博引,堂下鸦雀无声,仿佛连“停顿的片刻也显得意味深长”。

林庚退休之前,中文系特意为他安排了一堂“告别课”。尽管从1933年在清华大学给朱自清当助教开始,林庚已经执教半个世纪,但他的讲课题目还是几经更换才定下,讲课内容也斟酌再三,教案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这一课,讲的是“什么是诗”。

讲课那天,他穿一身经过精心设计的黄色衣服,配黄皮鞋,头发一丝不乱。照钱理群的说法,“美得一上台就震住了大家”。然后,他款款讲来,滔滔不绝。但是,课后当钱理群送他回家,他一进门便倒下,大病一场。

晚年,燕南园里这位坐在藤椅上的老人,已经少问世事,不接受媒体访问,淡出公众视野,甚至,连那些从他门口路过的学生,有些也已经不知道他是谁了。“功利、名望,仿佛已经完全从先生的心里消失。”张鸣说。

隐居中的林庚,惟独在有人请他为学生讲课时绝不推辞。“对学生,对年轻人,林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情和期待。”张鸣说。在他那间20多年毫无变化、简朴陈旧的客厅里,他面对来访的学生,很容易激动起来。阳光从东、南、西三面的窗户里洒进来,学生们“坐在他面前,甚至连敬仰的心都很难产生,他实在太随和,太真诚”。学生袁行霈回忆,他从不对学生耳提面命,疾言厉色,也不肯当面表扬,或者说些惯常的客套话。学生去看望他时,他起身迎接。离开时,又总是要送出大门,说声“谢谢”。

这位曾经的北平现代派诗人、后来的古典文学研究者,一生追慕的是“寒士文学”和“布衣感”。他推崇不在权贵面前低头、“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尘埃。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的骨气。他的学生袁行霈至今记得先生的一句话:“人走路要昂着头,我一生都是昂着头的。”

不过,“文革”中林庚曾被选调入“两校写作小组”。这段历史,成为有人指责林庚的罪名之一。但钱理群向记者转述,在一次为一本古书做注的讨论会上,江青曾送给林庚一枝花,托他“转交夫人”。林庚不卑不亢,接过花,随手放在桌上,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表情。“这起码说明林庚先生的态度。他是温和的,他不是激烈反抗型的文人,这与他的性格,一向相符。而他对政治里的事情,原本并不清楚。”钱理群说。他认为,此前和此后,林庚与政治,再无半点瓜葛,可以作为一个证明。而林庚晚年的隐居,被钱理群看作“从根底上是自由的精神”。

“在做人上,他是成功的。”钱理群评论,“相比一些在世时被推上高位,被别人供奉的人,林庚的结局是最美的。”

“他并不显赫,社会上的人也许并不知道他是谁,然而学生却永远铭记。”钱理群说,这是作为一个老师,可以得到的最高评价。

(选自《民国那些人》)

【阅读指津】 人物传记不同于一般写人记事的文章,它是记述人的生平事迹的一种重要文体。从传记中,我们可以了解一个人心酸的人生际遇,探究一个人丰富的情感世界,追寻一个人曲折的思想轨迹,总结一个人大致的成败原因,进而在那些逝去的历史云烟中,感受社会的桑海沧田和光怪陆离。我们在阅读中以史为鉴,以人为鉴,获得有益的人生启示,丰富阅历,陶冶情操,提升自己对社会和人生的见识。虽然如此,但传记又绝非千篇一律,每篇传记都有其独到之处。因此在阅读时要依据文本,慧眼识真,把握文章的精髓。《林庚:喧闹时代里的隐退者》这篇传记的阅读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

抓题目。正所谓“纲举目张”,一般而言,抓住文章的题目,就可以迅速地拨开浮云,准确到位地把握文章的灵魂——主旨。本文标题是“林庚:喧闹时代里的隐退者”,其中“喧闹”“隐退”这一组词语对比鲜明、特别醒目,我们能够从这组关键词中读到林庚的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甚至能够触摸到他在喧闹市时代里不迷失自我,不为名利诱惑,一心追求自由闲适的精神世界。抓住了这一点,我们就找到了阅读这篇传记的钥匙,在接下来的深入阅读中不至于盲人摸象。

理脉络。这篇传记的题目让我们知道了“其所以然”,但理清文章脉络能够让我们知道“其之所以然”。传记开篇由林庚去世写起,对他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清华四剑客”之一、“北大中文四老”之一。这使读者对林庚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接着写了林庚身上“有着故去的知识分子们身上最深厚、最值得传承的精神财富”,课堂上“旁征博引”,就算是“告别课”,“讲课题目还是几经更换才定下,讲课内容也斟酌再三,教案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这是一个学识渊博、治学严谨的林庚。然后作者又写到晚年的林庚“少问世事,不接受媒体访问,淡出公众视野”,但“隐居中的林庚,惟独在有人请他为学生讲课时绝不推辞”,他待学生随和真诚,甚至对看望他的学生都会“起身迎接”最后“送出大门”,这又是一个不慕名利、淡泊处世、待人随和真诚的林庚。最后,作者选取了“文革”中的一个片断,又给我们刻画出了一个面对权贵不卑不亢的林庚。文末作者引用他人之言,点出了林庚的结局是完美的。

知手法。通过题目,我们初步了解了林庚;而在梳理传记脉络的过程中我们又进一步理解和领悟了林庚的淡泊以及由淡泊衍生出来的那些知识分子所特有的禀赋。如果说抓题目、理脉络是对这篇传记的感性认识,那么从审美和为文手法的角度解读则是对这篇传记的理性认知。这篇传记值得一提的手法有两种:

其一,选材典型,细节突出。对于北大知名教授,要表现他的学识渊博,莫过于写他在课堂上“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堂下鸦雀无声”;要突出他的淡泊,莫过于写他“淡出公众视野”,“连那些从他门口路过的学生,有些也已经不知道他是谁了”;要赞美他的不卑不亢,莫过于写他面对炙手可热的权贵向他示好时“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表情”。作者选取了这些典型精当的素材,用极其简洁的语言为我们刻画了这样一个卓然不群的“隐者”。同时,作者还善于运用细节描写来彰显人物的性格和品行。课堂上,林庚“有时身着白衬衣,吊带西裤,有时身着丝绸长衫”;告别课上“穿一身经过精心设计的黄色衣服,配黄皮鞋,头发一丝不乱”,而且“讲课题目还是几经更换才定下,讲课内容也斟酌再三,教案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讲完课之后回家“一进门便倒下,大病一场”,这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从穿着到备课,每一个细节无不透露出了这位教授治学严谨的秉性。他的客厅,“20多年毫无变化、简朴陈旧”,他对学生“起身迎接”“送出大门”,这些细节又透露出林庚淡泊超然的个性。

正是这些典型的事例和传神的细节,使这篇传记在娓娓道来的讲述中渗透出作者对传主浓浓的赞美之意。这也是传记文学性的体现。

其二,适度引用,真实可信。传记中引用了钱理群,张鸣、袁行霈等人对林庚的评述,看似漫不经心、信手拈来,实则匠心独运。这三个人皆是与林庚关系密切的人,或为学生,或为同事,引述他们的话,使传记内容显得更加真实可信。而且三人身份地位不一般,他们的评价具有权威性和说服力。同时这些引述内容多为议论评价,对人物精神品质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这些引用也恰到好处地吻合了传记的真实性。

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作者正好抓住了林庚骨子里的淡泊超然,让我们在林庚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看到了一个“喧闹时代里的隐退者”的那份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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