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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和元年”铭款错金银弩机考略

2016-12-17杨勇伟

文物季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铭文器物纹饰

□ 杨勇伟

“章和元年”铭款错金银弩机考略

□ 杨勇伟

仿制前代旧物的做法自古有之,尤其到了清代金石学复兴后更加明显,一些古玩店和加工作坊大量仿制古代器物以牟取暴利,而一些不懂古器物的工匠仿制的器物与真正的古物又有着明显的差别。山西博物院收藏着一件纪年为“章和元年”的错金银弩机就是清代仿制的,虽然做工非常精细,仿制程度很高,但与汉代的青铜弩机相比较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所以拟从器物的合金成份、铭文内容和装饰风格方面进行研究分析,证实这件错金银弩机为清代仿制品。

弩机 合金成份 物勒工名 纹饰 仿制

图一 郭侧部位铭文

图二 望山部位纹饰

图三 键部位纹饰

山西博物院收藏着一件纪年为“章和元年”的错金银弩机。该弩机长10.2厘米、宽5.5厘米、通高16.3厘米,制作十分精细,装饰华丽,各机件部分活动自如,郭面呈“凸”字形,上有箭槽,望山顶端后部呈圆弧状,悬刀较长。郭左侧有“章和元年八月朔日中尚方造所制紫间之一臂师衡廿九”二十三字铭文(图一),分别用错金和错银工艺装饰。望山部位装饰菱形纹(图二);键装饰三角形几何纹(图三);牙与郭面装饰菱形纹和凤鸟纹(图四),凤鸟呈回首状,线条简练,形体比较明确,周边加以双层银丝边框(图五)。

弩由弩臂、弩机和弓三部分组成,是我国古代最早利用机械原理,由弓发展而成的一种远射程杀伤性武器。弩机是弩的铜质机件,是瞄准和控制弩的重要装置,安装在弩臂的后部,由望山、牙、钩心、悬刀、键、郭等部分组合而成。《释名》曰:“弩,怒也,有势怒也。其柄曰臂,似人臂也;钩弦者曰牙,似齿牙也;牙外曰郭,为牙之规郭也;下曰悬刀,其形然也。合名之曰机,言如机之巧也,亦言如门户枢机开阖有节也。”青铜弩机产生于春秋时期,流行于战国、秦汉及魏晋时期,这种远射程的兵器出现之后,即刻在战场上显示出强大的威力。直至火药兵器产生之前的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它一直是我国古代军事装备中先进的攻击利器。在这一千多年间,弩机一直在变化和发展,其中一个重要的变化是始于汉代的,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在悬刀和牙的外侧出现了金属的郭。郭的出现使各个机件更加紧密地结合为一个整体,从而增加了弩机抗体拉力的强度,使弩机的射程能够达到更远的距离。二是瞄准装置的改进,即增加望山的高度,并在望山的后面出现了刻度。这一改进,使弩机能够在其有效射程之内,提高射击的准确性。

图四 牙与郭面部位纹饰

图五 凤鸟纹饰

铭文中“章和元年”是东汉时期章帝刘炟的年号,“中尚方”是东汉时期掌管制作宫廷刀剑兵器的机构。西汉时期的“尚方”是掌管为皇家制作御用物品的官署。秦置,属少府。据《汉书·百官公卿表》载:“少府”下辖有“尚方”,颜师古注曰:“尚方主作禁器物。”[1]《后汉书·百官志》“少府”载:“尚方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掌上手工作御刀剑,诸好玩物。”[2]可见,西汉时期尚方只是皇家的私官,其主要职责是管理、生产或收藏皇家日常生活所需的刀剑,诸好玩物及其他器械,不参与军队兵器的生产。西汉后期“尚方”的性质已发生了重大的变化。《通典》载:“秦置尚方令,汉因之。汉末尚方令为中、左、右尚方,魏晋因之。”[3]《后汉书·蔡伦传》说,蔡伦“后加位尚方令,永元九年监作秘剑及诸器械,莫不精工坚密。”[4]“紫间”是这件弩机的名称,在清代金石学著作《金石索》中著录的太和元年弩机,铭文为:“太和元年十二月三日左尚方治弩一具,监作史司马杨式臂师黑所置紫间。”[5]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藏有一件汉代青铜弩机,铭文为:“陷陈都尉马士乍紫赤间,间、郭师任居,建武十年丙午日造。”[6]这两件弩机铭文中的“紫间”和“紫赤间”均是弩机的个体名称。“臂”是指弩机的木臂。“师”为制作这件弩机的工师。“衡”为工师的名字。“廿九”为这件弩机的生产编号。

汉代的兵器生产原本是由考工令主持的,隶属于太仆。《后汉书·百官志》:“考工令……主作兵器弓弩刀铠之属,成则传执金吾入武库。”[7]意思是说,考工令这个机构生产制作的兵器最后要进入武器库。而尚方只是皇帝的私官,制作的器物只供皇家使用。但是,东汉时期由于豪强地主势力恶性发展,封建专制主义集权制度进一步强化。在这样的趋势下,尚方已不再只是皇家的私官,而是同时兼造军队使用的兵器。如山东出土的元初二年中尚方弩机[8],郭面铭:“八石中尚方监作。”郭侧铭:“元初二年四月造作偿边发八石机郭千八百廿四具辈。工史伯。令福、丞游、掾庆、史种、虎晋、猛别监。”弩机铭文记载了皇帝下诏要求中尚方制造弩机供给边关使用,这也说明了中尚方也承担着军队使用弩机的制造任务。从出土的弩机中,可以看到“左尚方和中尚方”两个制造机构生产的兵器。日本学者梅原末治《汉三国六朝纪年镜图说》中所著录的景元四年铜镜、甘露四年铜镜、甘露五年铜镜皆为右尚方造[9],这些铜镜属于生活类器物,因此右尚方可能仍然还是皇家的私官。

从这件“章和元年”弩机的样式、年号、督造机构等方面分析,该弩机应是东汉时期之物,但笔者认为该弩机并非东汉制造,而是仿汉代的样式和铭文特征制作的,应属于清代金石学兴盛时期的产物。理由有三:

一、“章和元年”弩机与汉代青铜弩机的合金成份不符。

我们使用便携式X射线荧光光谱仪对另外两件馆藏出土的汉代弩机和“章和元年”弩机的合金成份进行了测试(见下表),发现二者之间的合金比例差别较大。虽然同时期不同的器物有着不同的合金成份,但合金成份应该相近,差别不会太大,而三件弩机中惟有“章和元年”弩机中铜的含量偏高,铅的含量偏低,与出土的两件弩机在质地上有着明显的差别,所以经过合金成份对比后认为,“章和元年”弩机并非汉代之物。

X射线荧光光谱仪弩机合金成份测试表

二、“章和元年”弩机的铭文与秦汉时期“物勒工名”的管理制度不符。

两汉时期“物勒工名”已经形成一种非常严格的制度,根据近年来学术界的研究,带有“物勒工名”的弩机铭文通常有着固定的格式,往往记录了器物的制作时间、弩机的射力、督造官署机构、主管监督官员的官职和姓名、工师和工匠的姓名,甚至一些器物还有生产编号。如永元六年考工弩机,郭铭:“永元六年考工所造四石机郭。工袁□作。造工王小,太仆护工掾□、令共、丞霸、掾珍、史咸主。”[10]永和二年书言府弩机,郭侧铭:“永和二年五月书言府作四石机郭。工史齐,令肃,史开主。”[11]永寿二年考工弩机,郭侧铭:“永寿二年七月己卯,诏书作四石机郭。工童广,史足,掾汜、丞善、令羕监作。”郭面铭:“考工。四石。掾汜、史宫。”郭底铭:“王甲。”[12]而这件“章和元年”的弩机铭文中只有制作时间、督造机构、工师名字和编号,应该有的监作官员和主事官员却没有出现,在等级管理非常严密的制度中是不可能将督造机构以下和工师以上的官职省略的,而中尚方只是个管理督造的机构,制作器物时是需要监作官员及主事官员给工师或工匠安排的,也就是说督造机构是不可能命令工匠来制作器物的,这一点就与汉代“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功有不当,必行其罪”的管理制度不符。

三、纹饰的装饰风格与汉代不符。

汉代的错金纹饰图案富贵华丽,工艺精湛娴熟,线条流畅,充分体现在线条的运用及其产生的美感中。纹饰不仅注意造型的准确,而且注意发挥线条本身的表现力,刚柔相济的表现方式使图案拥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如西安地区出土的汉代错金银弩机[13],纹饰打破了完全对称的传统风格,无限变化的线条粗细并用,以均衡为主,雄浑奔放,纹饰展示出结构的完美,使纹饰本身既具有抽象性,又具有可辨认的具象特征,充分表现了汉代纹饰的神秘色彩。

“章和元年”弩机的装饰技法为金丝与银丝相互交错的错金银工艺,纹饰虽然华丽,但是缺乏灵动感,没有汉代纹饰抽象的神秘感和生命力,所以在纹饰方面与汉代的特征不符。

综上所述,这件“章和元年”弩机的年号、督造机构和工师名字虽然是按照汉代特征制作的,但没有将督造机构以下的督造官员和主事官员制作在内,仿制这件弩机的工匠还是缺乏了解秦汉时期“物勒工名”的具体特征,因此说这件“章和元年”弩机应是清代仿制汉代的器物。

[1]班固《汉书·百官公卿表》,中华书局,2007年。

[2][7]范晔《后汉书·百官志》,中华书局,2012年。

[3]杜佑《通典》,中华书局,1992年。

[4]范晔《后汉书·蔡伦传》,中华书局,2012年。

[5]冯云鹏、冯云鹓《金石索》,台联国风出版社,1983年。

[6]宋杰《汉代的陷陈都尉与陷陈士》,《首都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

[8][10][11][12]曹菁菁《簠斋藏弩机考略》,《文献》2009年第1期。

[9]梅原末治《汉三国六朝纪年镜图说》,京都桑名文星堂,1943年。

[13]王长启《西安地区发现春秋战国秦汉时期的青铜器》,《考古与文物》1992年第5期。

(作者工作单位:山西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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