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喀什噶尔

阿地力·哈力克

喀什噶尔悠久的历史和多元的文化是疆内其他城市所不能与之比肩的，正如一位作家所说：“喀什有一种更深厚的东西，一种更典雅、更高贵的东西，那种东西不能确指，却时时处处存在、弥漫着，让你感觉着，仿佛浸透在空气里。”这些独特的文化不仅仅是维吾尔族文化的瑰宝，也是整个中华文化的瑰宝，是喀什噶尔的魅力和灵魂所在。

喀什噶尔在我心中是一首美妙的诗，一个甜蜜的梦，一幅古色古香的迷人画卷，这座哺育了众多维吾尔族文学艺术大家、充满了浓郁的历史文化氛围的古城，永远是我魂牵梦萦的故乡！

有着2 000多年悠久历史的喀什噶尔是一片神奇的大地，它以厚重的历史文化享誉世界。早在1986年，喀什噶尔就被国务院命名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尽管此后“国家5A级景区”等众多称号纷至沓来，但是在我的心目中，沉甸甸的“历史文化名城”才是它的真实写照。

一

喀什噶尔简称喀什，位于东经71.20′～79.57′，北纬35.20′～40.18′，是我国最西部的城市。喀什噶尔古城穿越了几千年岁月，从中世纪走到了今天，是我国和中西亚地区现存最古老的伊斯兰风格建筑群。古城这些饱经沧桑的土旧老屋由于长年风霜雨雪的侵蚀、洪涝地震等灾害的袭击和年久失修，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很多房屋到了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边缘。幸运的是，2010年8月，由国家立项投资破解了老城改造的世界性难题，2015年底完成规模宏大的老城改造工程，它最终实现了走向现代化的华丽转身，古城得以完整地保留下来。这为千年古城注入了新鲜血液，中亚名城喀什噶尔重新焕发出青春的光彩和活力，在继承传统文化的同时迎来了现代文化发展的新时代。历经沧桑的古城以崭新的姿态和面貌再次成为丝绸之路上最耀眼的明珠。

喀什噶尔古城建在地势高低不平、平均海拔1 289米左右的土崖上，它依旧保留了中世纪建筑风格，看起来气势巍峨。从外形上看，这个古朴苍凉的老城似乎极其简陋，但整体布局的随意、自由、灵活多变，是随着生活在这里几十代人长年累月的生活和劳作的需要逐步积累与扩建起来的。正是这种不经人为的总体设计和顺其自然的鬼斧神工，充分地体现出这些古建筑群的特色和与众不同。高高低低，形状各异，古朴典雅和因地制宜凝聚着自然本色的各式房屋错落有致，恰到好处地再现了一代又一代人物质和精神生活的足迹。

从生态上看，这些土屋大多是土木、砖木结构，就地取材，用最普通的土坯、砖、白杨木、泥土和麦草等材料搭建起来的。经过几百年的变迁依然“冬暖夏凉”，非常适合人类居住。从居住条件看，每户都经过精心设计，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使庭院、扶梯、廊柱和凉台放置的鲜花相映成趣。

这些外表看似简陋朴实无华的房屋内却充满了生活气息。有很多幢看似一般的房屋，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人口繁衍生息的需要而加高了好几层，而另一些房屋则加宽、加长，甚至在街道顶上搭起了阁楼以利于生活的方便。所有这些都表现出了维吾尔族先民独到的生存智慧和个性。我继续行进，时宽时窄的街道高低不平，曲曲弯弯，宛若迷宫似的曲径四通八达、纵横交错通向古城的各个方向。

二

这是秋日里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古城像往常一样沉静。初升的太阳斜照在街道上，街道两旁房屋的窗户上闪烁着金光，蓝天上一群又一群的鸽子不停地盘旋和飞翔，朝向东方的艾提尕尔清真寺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庄严肃穆。没过多久，轻微的嘈杂声、清脆的笑声、脚步声、汽车的喇叭声越来越近，沉睡的古城开始苏醒了。

我缓步走过艾提尕尔广场，漫步穿行在迷宫一般的小巷里。富有民族特色的小吃店、茶馆、小店铺、小作坊都开始开门营业，几乎每家店铺的门口都摆上了玫瑰、月季、紫罗兰等各种鲜花，街道两旁花香四溢。我继续往前走，仿佛行进在已经凝固的历史时光中。沿街的金银首饰店、铜器店、木器店、手工乐器店、手工小刀作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旅游纪念品、首饰、花样繁多的花帽刺绣品，各种维吾尔民族乐器、铁皮制品、木雕制品、土陶制品、铜银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走着走着，我在一个木器作坊前停住了脚步，作坊主正在用木头制作乐器———热瓦普。门面不大，在半明半暗的作坊里，金色的火花从旋刀里飞出，就像正在奔驰的骏马蹄下迸出的星星点点的水珠。从一块块的木头变成几件半成品，最后成为一件精致的乐器，我良久地注视着热瓦普的加工过程，1 000多年前丝绸之路的繁华景象开始浮现在眼前，我仿佛置身于昔日古城繁华和热闹的商贸巴扎之中。作为几千年来连接南北中丝绸之路交汇处和货物集散地，古城里客商如云，东来西往、车水马龙的景象和眼前各式手工作坊中制作民间工艺品叮叮当当的操作声，热瓦普、杜塔尔等乐器的弹奏声，十二木卡姆悠扬的歌声交织在一起。

我从心里觉得这才是古城延续下来的活的文化载体。正是悠久的维吾尔族文化把喧闹街道上的这些各色手工艺品和前店后坊式产销活动巧妙地连接起来，把传统和当代、千年古城和现代新城紧密而自然地融为一体。

我在喀什噶尔古城的怀抱里长大。尽管离开它已经30多年，但是古城的依托———雄伟的西昆仑山脉、壮阔的塔里木沙漠、神奇的胡杨和静静的土曼河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

三

我们家曾住在紧靠艾提尕尔清真寺叫安江热斯特的巷子里，往北走就是胜利电影院，从电影院再往北不远就是土曼河了。我孩提时代念念不忘的美好记忆是上学和读书，阅读那些精妙的文学故事，如《阿凡提的故事》《一千零一夜》《金银岛》等就像是让我进入了一个琳琅满目的宝库，给人一种令人着迷的喜悦与满足，至今回味无穷。那时最高兴的就是去胜利电影院看电影，像《冰山上的来客》《绿洲凯歌》《阿娜尔汗》等电影中的唯美画面和场景、人物的对话等一些经典镜头至今仍然留存在我的记忆中。

喀什噶尔的母亲河———土曼河是一条古老的小河，在阳光下静静地流淌着，像一条银色的飘带逶迤曲折向天边流去，不知流淌了几千年，也不知流尽了多少历史的沧桑。当年的土曼河两岸长着茂密的树林，树枝在微风中摇曳，河边的灌木丛中还有野鸭子的叫声。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美妙的夏日傍晚，天上的云火一般通红，远处的天际金光闪亮，落日余晖照耀在河面上闪闪烁烁，我们兄弟几个及同伴们在河里游泳戏水，多么难忘的傍晚啊！

四

与新疆的其他城市相比，喀什噶尔没有首府乌鲁木齐那样规模宏大，没有和田闻名中外的羊脂玉，没有阿克苏享誉全国的苹果，没有塞外江南伊犁的辽阔草原，也没有吐鲁番绵延数公里的葡萄长廊。然而，喀什也有享誉中外的石榴、巴旦木、核桃、甜瓜、帕米尔矿泉水、色买提杏等特产。

喀什具有位于欧亚大陆的中心和“一口通八国，一路连欧亚”的地理优势，背靠耸立着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海拔8 611米）的西昆仑山脉，面向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不仅雪峰雄伟，沙漠壮阔，而且胡杨也很神奇。

我始终认为，一个城市的魅力和灵魂并不仅仅在于它的风景名胜、精致的城市建筑、诱人的土特产、众多的人口和宽广的面积，而主要在于它不同于其他城市的深层次的独特性和承载这个独特性的文化。喀什噶尔的独特性就在于它处在世界上最著名的希腊—罗马文化、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印度—佛教文化和东方—汉文化的交汇处。人类的四大文化在这里相互交错，相互交融，相互影响，从而形成了举世罕见的集中人类全部古文化的一种极其特殊的文化环境。

就是在这种文化环境中，维吾尔族先民们在继承和发扬本民族文化的基础上，吸收了四大文化的养分形成了丰富多彩和独具特色的维吾尔族文化。也正是在这种文化的熏陶和长期发展中，维吾尔族人民中涌现出了一批思想家、哲学家、历史学家、诗人、翻译家和众多社会活动家。特别是在公元11世纪喀喇汗王朝时期几乎同时出现了两部惊世巨著———《福乐智慧》和《突厥语大辞典》。前者是玉素甫·哈斯·阿吉甫所著，成书于1069年———1070年，由长达13 290行、85章和3篇箴言组成，其意为“赐予幸福的知识”，是一部用诗的形式写成的哲理长诗和哲学伦理著作，内容涉及社会人文和自然科学。后者是马赫穆德·喀什噶里所著，成书于1072年———1074年，是一部精心编撰的语言学巨著，也是一部关于11世纪中亚社会的百科全书。还有15世纪杰出的女诗人阿曼尼莎罕收集整理的维吾尔族古典音乐瑰宝《十二木卡姆》。

这三大文化成果堪称维吾尔族文化历史上的三座丰碑，维吾尔族文化犹如耸立在中亚大地上的一座灯塔光芒四射。喀什噶尔悠久的历史和多元的文化是疆内其他城市所不能与之比肩的，正如一位作家所说：“喀什有一种更深厚的东西，一种更典雅、更高贵的东西，那种东西不能确指，却时时处处存在、弥漫着，让你感觉着，仿佛浸透在空气里。”这些独特的文化不仅仅是维吾尔族文化的瑰宝，也是整个中华文化的瑰宝，是喀什噶尔的魅力和灵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