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试论梅里美中短篇小说的叙事策略

2016-12-14赵祥宇

东方教育 2016年4期
关键词:叙述者夫人

赵祥宇

摘要:普罗斯佩尔·梅里美是十九世纪法国著名的中短篇小说家,他笔下的世界充满浓郁的异域风情,不循常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

本文借助叙事学的相关理论,从叙事学的角度解读梅里美作品的魅力。首先运用叙事聚焦中的零度聚焦、固定内聚焦和多重内聚焦概念,分析梅里美的各篇小说中不同的叙事聚焦所形成的效果。其次通过叙事断点的信息延宕和信息压制,探究梅里美笔下惊心动魄故事是如何形成的。最后通过不可靠叙述的具体分析,揭示文本下作者要表达的真正意图,为梅里美作品的研究打开新的思路。

关键词:梅里美中短篇小说叙述聚焦信息断点不可靠叙述

第一章叙事聚焦

在叙事学家兹维坦·托多罗夫和詹姆斯·费伦等人的研究基础上,法国叙事学家杰拉尔·日奈特进行了概念总结,用“聚焦”一词形容叙事的观察角度。日奈特归纳,叙事作品的聚焦类型有三种:零度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零度聚焦指的是无所不知的观察角,古典叙事作品一般如此,如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

第二种内聚焦,观察角可以固定也可以变化,但都是通过故事中一个或多个人物的观察和叙述来实现。因此又分为固定内聚焦、非固定内聚焦和多重内聚焦,第一人称叙述者就是内聚焦的一种。最后一种外聚焦,指的是作者在叙述时使叙述者隐退,采取客观展示故事情节的方式进行叙述,不表露作者(叙述者)的思想和感情,不把一切告诉读者,故事中的主人公往往被当作一个陌生人来描写和观察。

第一节第一人称叙述者与固定内聚焦

对于如何区分外部聚焦和内部聚焦,罗钢提出:“区分外部聚焦与内部聚焦的一个最简便的方式,便是将一段第三人称的文本用第一人称加以重写,如果这样的重写行得通,那么它采用的一定是内部聚焦,如果行不通,则是外部聚焦。”

‘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第一人称与内聚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从人物在故事中的地位来说,第一人称叙述者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叙述者是文中的主要人物,如自传体小说,另一类是叙述者是文中的次要人物,他们更多的时候是事件的旁观者或见证人。这两类人物叙述者都属于同故事叙述,因为叙述者讲述的都是自己或与自己有关的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与旁观者或见证人在叙述距离上是有所不同的,旁观者虽然也是同故事叙述,但这类叙述者因为讲述的是其他人的故事,相对而言较为客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拉开了读者与主人公的距离。“距离”是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出的重要概念,他认为叙事的本质就是通过精心设计的叙事技巧对读者进行距离的控制。他有这样一段话:

“叙述者和第三人称反映者,依据把他们和作者、读者以及其他小说人物区分开来的距离程度和类别,是有显著不同的,不管他们是否作为代言人或当事人介入情节。任何阅读体验中都具有作者、叙述者、其他人物、读者四者之间含蓄的对话。”‘布斯没有对叙述距离下具体的定义,但是他为我们指出了作者、叙述者、人物、读者四者之间存在的距离可以导致读者在进行文本解读时产生不同的审美距离,下文将通过梅里美的文本进行具体分析。

在梅里美的小说中,第一人称叙述者大部分属于文中的次要人物,他们是事件的旁观者或见证人,并常以考古学家的身份出现,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并佐以各种考据来证明故事的真实性,刻意拉离自己(叙述者)与故事、读者与主人公的距离,其目的在于努力使感知者相信叙述者的真实可信。如梅里美的短篇小说《伊尔的美神》,有人把《伊尔的美神》归类于恐怖短篇小说。在这篇小说中,考古学家“我”前往法国小城伊尔考察,住在当地一个大户人家。这家的佩莱赫拉德老爷偶然挖出了一尊铜制维纳斯雕像,尽管雕像一出土就砸断了工人的腿,但附庸风雅的老爷毫不介意,仍将雕像视为偶像。叙述者以见证人的姿态,生动地描绘出凶狠表情的美神雕像。

塑像的头发从前额往上梳,似乎当时是镀过金的。头很小,如同几乎所有的希腊雕像一样,稍往前倾。至于脸部,我怎么也表达不出其奇异的特征,其脸型,就我记忆所及,与任何古代雕像都不一样……我惊奇地发现,艺术家明显地意图使狡黠的表情发展到凶恶的程度。所有线条都略显抽搐:眼睛微斜,嘴角上扬,鼻孔稍稍隆起。美得不可思议的脸上流露出轻蔑、潮弄和残酷的神情。说真的,越端详这个美丽的雕像就越感到难受,如此天仙般的美貌竟然没有任何感情。

平静发展的故事下隐藏着波涛汹涌,佩莱赫拉德老爷的儿子正巧迎来大婚。他爱的不是新娘的美丽,而是她丰厚的嫁妆。考古学家讲述着他所感受到的点点滴滴,最终故事结局出人意料一一新郎在新婚之夜碎死。这一切与美神雕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新郎到底是怎么死的,因为这部小说采取了第一人称固定内聚焦叙述方式,叙述者“我(考古学家)”只是这个事件的旁观者,他只能和读者一样,只看到了结果,至于事情的经过,只能道听途说。虽然读者与故事表面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因为“第一人称”叙述,读者对叙述者却产生了一种信任和亲切感,进而相信他所叙述的事件是真实的。叙述者在拉近自己与读者的距离时,也拉近了读者与故事的距离。

除了控制叙述距离之外,内聚焦还有另一种重要功能,“有些作家充分发挥内聚焦的这种限定性功能,在作品中有意造成死角或空白以获得某种意蕴,或引起读者的好奇心。”‘在《伊尔的美神》中,新婚典礼即将开始,不把婚姻当一回事的贪玩新郎为了过把网球瘾,将硕大的结婚戒指随意套在美神雕像的手指上,开始打起网球。于是,婚礼结束后的当夜,考古学家与新郎之间有了以下一段对话:

“您知道我那枚戒指吧?”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道。

“怎么!给人偷了?”

“没有。”

“这样说,您拿回来了?”

“没有……我……从维纳斯这个魔鬼手指上脱不下来。”

“原来如此!您没有使劲拔吧。”

“使劲了……但那维纳斯……却捧起了手指。”

他满脸惊惶地看着我,一面靠在窗子的长插销上以免跌倒。

“胡说!”我对他说道,“您准把戒指戴得太往里了。明天您用钳子就能拔出来。可是小心,别把雕像弄坏了。”

“我跟您说,不行。维纳斯的手指缩回去了,收起来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的手握起来了……显然她已经成了我的妻子,因为我把戒指给她了……她不愿意还。”,

“我(考古学家)”误以为新郎在说醉话,没有把它当真。新婚当夜,“我”住在新房附近,听到楼梯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天亮后同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很快,喧闹声此起彼伏,人们发现新郎己经身亡。被吓“疯”的新娘说出,是那尊青绿色的美神雕像半夜前来,紧紧抱住新郎一宿,将新郎箍死了,清早又弃他而去。她的“疯话”到底有没有人相信,作者并没有告诉我们。最后,雕像被融化成大钟,新郎的父亲性情大变。

从雕像出现之后,这部小说就开始萦绕着神秘主义的恐怖气息,叙述者以其独特的视角,带领读者经历了这场不可思议的事件。“叙述人称的选择在涉及奇幻作品时显得尤其重要,要让读者去相信一个不存在的现象或至少对其产生疑问,建立读者对叙述者的信任感是至关重要的。作者只有和读者建立一种信任的关系才有可能影响后者。”因此,在《伊尔的美神》中,第一人称的内聚焦虽单一固定,却构建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而梅里美的另两篇短篇小说《吕克莱斯夫人街》和《蓝色房间》也具有悬疑色彩,故事的结局也是到最后时分才得以揭晓,两对佳偶私奔成功。在这两个故事中,作者也采用了固定的内聚焦。这几篇故事都体现了作者对于真情的赞扬和鼓励,让读者领略到真爱的力量。

第二节书信体与多重内聚焦

除了固定内聚焦,日奈特还具体细分了内聚焦的其他类型:“这个焦点……也可以是变化的(例如在《包法利夫人》里,焦点先是对向查理,然后是爱玛,之后又是查理;或者如司汤达的作品,焦点的变化更为迅速而且不易捕捉);还可以是多元的,例如在书信体小说里,同一个事件由若干个通信人物根据他们各自的观察点叙述好几遍。”‘根据日奈特的观点,内聚焦可分为三种类型:固定内聚焦型,不定内聚焦型和多重内聚焦型。其中,不定内聚焦是由故事中多个人物的视角讲述不同事件,共同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而多重内聚焦则是由故事中多个人物讲述同一事件。在书信体小说中,通信双方站在各自的角度叙述同一个事件,这就是多重内聚焦。

梅里美的叙述风格多变,他在运用聚焦时不拘一格。如在短篇小说《奥班神甫》中,他成功运用了多重内聚焦。《奥班神甫》由6封信组成,前5封信由P夫人致G夫人。最后一封则是奥班神甫写给朋友的。P夫人和神甫分别是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他们在信中所讲述的明明是同一件事,但因为叙述者站在不同的角度叙述,他们所讲述的仿佛是两个故事。

P夫人是一名英国贵妇人,刚破产的她不得不和丈夫一起移居乡下。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乡下百姓相比,P夫人仍旧有钱有权爱交际。P夫人给自己的好友G夫人写了很多信,在小说中出现了5封。这5封信的内容都与一个叫奥班的神甫有关。P夫人在前四封信中提到,当地有一位年轻而又富有魅力的神甫奥班,她与他结为好友,向他学习各类知识,相处极为融洽。同时,读者也能从信中感觉出,P夫人对于奥班神甫非常感兴趣。在第5封信中,P夫人终于说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我承认,和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男人交谈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也许还由于,因为必须把一切都告诉你,而且我性格上的缺点怎么也瞒不过你,也许还由于你经常责备我的那种风流(这是你的话)的天性不知不觉地在我身上起了作用。我喜欢使我喜欢的人高兴,我希望我所爱的人爱我……算了,算了,我的索菲,那个重要的字眼非说不可了。那个可怜的苦人儿爱上我了。你笑了?生气了?我真想这时候见到你。当然啰,他什么也没对我说,但我们谁也骗不了谁,还有他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当我看出他的心病时,实不瞒你,我狡黠的天性现实几乎喜不自胜。我这样的年纪还能征服男人的心,一颗纯情的心卜··…能使人产生这样的感情,一种简直不可能的爱情,真不简单啊卜··…呸!这种丑恶的想法一闪就过去了。“他是个谦谦君子,只要我轻举妄动,就害了他了。”

P夫人爱不爱神甫呢,在信中,P夫人并没有明确自己对于神甫的感情,却一口咬定神甫爱上了她,显然她认为自己的魅力发挥了作用。因此,在她认为己“捕获猎物”之后,马上帮神甫谋得了一份更好的前程,使他远离自己。她认为自己不仅成功使神甫爱上了自己,而且巧妙拒绝了他的爱,并帮了他一个大忙。这种一箭三雕的美事让她陶醉于巨大的成就感中。但也可以看出,她并不爱神甫。这5封信都是采用了P夫人的内聚焦,她将奥班神甫称为“他”,“他”不断出现在小说中。在叙事中改变对人物的称呼,采用第三人称代词比直接称呼人物的姓名更容易缩短读者与人物叙述者的心理距离,使读者在不知不觉中追随人物叙述者的意识。P夫人笔下所展现的奥班神甫的一举一动,都附上了叙述者(P夫人)自身的主观情感因素。因此读者在读完P夫人的信后,往往信以为真,把它当作是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一个可怜男人的单相思和一个高贵女人的无私奉献。

但是故事在奥班神甫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模样,小说中的第六封信,是奥班神甫写给他的朋友的,他是这么讲述的:

亲爱的大人,上帝安排,诺阿穆蒂埃来了一位巴黎贵妇人。从来不会降临到咱们这样人头上的不幸使她暂时被迫靠每年一万埃居度日。她可爱而善良,惜乎爱看无聊的独舞以及和京城那些轻浮子弟交游,有点变坏了。她不甘心和一位不值得她夸耀的丈夫过着死气沉沉的生活,竟然降尊纤贵,爱上了我,不断送礼物给我和邀请我,每天都编排非我参加不可的计划。……亲爱的师长,这使我开了眼界。我明白,和如此醉心科学的美貌夫人来往实在是为危险的事。这一位兴奋起来,连爱洛伊丝也自愧不如。我面临这种新形势,正感到十分为难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神甫,我必须要您做圣玛利亚的本堂神甫,原来那位神甫死了。

必须如此!”说完,她立即登车,去找主教。几天后,我便成了圣玛利亚的本堂神甫,靠人情获得头街,心里颇有点惭愧,但看到自己能远离一个京都母狮的魔爪,却又感觉庆幸。

从奥班神甫的讲述中,人物相同,故事却相反。在奥班神甫的叙述下,奥班神甫通过自身的魅力,无意间捕获了P夫人的爱情,并成功得到了一个更好的前程,所以奥班神甫比贵妇人更为洋洋自得。

在双方的讲述中,两人的主观感受显然是大相径庭的,而对于一些客观事实的描述也有所出入。例如奥班神甫之所以能在P夫人的帮助下高升,是因为圣玛利亚的本堂神甫逝世需要接班人,及时得知本堂神甫的死讯非常重要。P夫人信中写道,本堂神甫的死讯是奥班神甫无意中告诉她的,而奥班神甫却在信中写道P夫人主动提出死讯,并要求他接班。

读者到底应该相信谁,是奥班神甫别有用心,故意透露死讯,还是P夫人主动联络呢。这个细节的出现既体现了梅里美的匠心独具,也为文本带来了多重阐释空间。“这种多重内聚焦与立体主义绘画从正面、侧面、背面等角度画某一物体的技法相似,人们将从多种叙述中了解到故事的丰富性和歧义性,就像面对毕加索的画一样。人们的眼睛不再只享受单一的画面,而是叠合式的空间。”2读者既可以选择同情P夫人,也可以选择相信奥班神甫。但仔细阅读这几封信,会发现这两个人都不值得相信。没有谁爱上谁,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爱情,有的只是占有欲和虚荣感。

第三节现实主义与零度聚焦

梅里美的中短篇小说叙述风格冷静客观,因此梅里美也被归类为现实主义作家。他不动声色的叙述,使原本充满浪漫色彩的故事更令人惊惊。在部分小说中,为了达到这种效果,梅里美运用了零度聚焦。

零度聚焦即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全知视角的运用体现了梅里美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小说中除了对人物的直接描述,更多的是通过人物的行动来展现人物的真实可信。如《勇克棱堡》中,没有过多的场景描绘,在简短的篇幅中通过战士们的一连串的军事行动来展现战士的英勇,用笔洗练,结构紧凑。

《马铁奥·法尔哥尼》是梅里美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一篇精心运用“零聚焦”的小说。马铁奥是声震一方的侠士,他有自己的独特的价值判断。在他眼里,强盗是值得保护的,虽然强盗偷过马铁奥家的鸡,但那是因为“可怜的家伙,他饿呀!”‘而士兵队长虽然是马铁奥的表亲,却被马铁奥视为敌人。

故事首先简要讲述了马铁奥如何侠肝义胆的各种事迹,然后用大幅笔墨和大段对话展现马铁奥心爱的独子出卖了强盗,将强盗交给士兵队长,仅仅是为了贪图一块手表的奖励。视荣誉与侠义为生命的马铁奥知道这件事后,用令人惊惊的方式惩罚了自己曾寄予厚望的独子。

“你的人生开头开得很好!”马铁奥终于开了口,声调很平静,可是了解他的人就知道这声调的可怕。

法尔哥尼一手抢过那只表,用力把它向一块石头上掷去,把那表砸得粉碎。

“老伴,”他说,“这孩子是我的吗?”

朱瑟芭褐色的双颊变成了红砖头的颜色:

“你说什么?马铁奥,你说话还有分寸没有?”

“既然这样,这孩子就是他家族中第一个有背信弃义行为的人……”

“福尔图纳托,到那块大石旁边去。”

孩子依照吩咐做了,然后跪了下来。

“念经吧。”

“爸爸,爸爸,不要杀我。”

“念经吧!”马铁奥用可怕的声调再说一遍。

孩子鸣咽着结结巴巴地念起《天主经》和《信经》来。做父亲的在每段经文的末尾用响亮的声音回答:“阿门!”

“这就是你背得出的全部经文吗?”

“爸爸,我还会背《圣母经》和婶母教我的祷文。”

“这祷文很长,管它呢,背吧。”

孩子用极度轻微的声音念完了祷文。

“完了吗?”

“唉!爸爸,开恩吧!宽怒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要尽量请求班长叔叔饶怒齐亚尼托!”

他还在说着,马铁奥已经上了子弹,托起枪,对准孩子说:

“愿天主饶怒你!

孩子绝望地挣扎着想站起来拥抱他父亲的膝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马铁奥开了枪,福尔图纳托当场倒地身死。

《马铁奥·法尔哥尼》讲述的是父亲杀死儿子的故事,这个故事采用了对话体的形式,叙述者并没有用自己的个人感情来影响读者的判断,而是将人物的行动展现在读者眼前。因此,这个违背常理的故事也显得格外震撼人心。另外,在这段对话中,我们又能发现梅里美对细节的精心处理。在这篇小说中,结尾是整个故事的高潮。在之前的对话中,马铁奥的儿子一直被称为“孩子”,最后一句却是“福尔图纳托当场倒地身死”。梅里美为什么突然用“福尔图纳托”代替“孩子”,这个细节恰恰体现了梅里美不凡的叙事才能。前面我们提到,在叙事中提到人物,采用人称代词比直接称呼人物的姓名更容易缩短读者与人物的心理距离,使读者不知不觉跟随叙述者的意识。叙述者之前一直使用“孩子”来称呼马铁奥的儿子,最后却突然改变对人物的称呼,用“福尔图纳托”代替“孩子”,一下子拉开了叙述者与事件、读者与事件的距离,读者与叙述者一样,跳出了马铁奥的视角,站在了全知全能的叙述角度上。在这种距离转换中,故事戛然而止,于是整个事件显得格外令人震撼,这也许正是梅里美想要达到的效果。

在另三篇小说《查理十一世的幻觉》、《费德里哥》和《炼狱之魂》中,梅里美也采用了零度聚焦。这三个故事有一个共同点,都具有奇幻色彩,并且显现出现实和灵异两个世界的搏弈。在《查理十一世的幻觉》中,专制的查理士一世在一个夜晚,亲眼预见了地狱对于暴君的审判。于是来自灵异世界的力量警醒了现实世界的暴君。在《炼狱之魂》中,作者用大幅笔墨展现了执给公子唐磺玩弄女性,坏事做尽。最终却突然看见自己正在被作为十恶不赦的灵魂埋葬,于是蟠然悔悟,改过自新。

然而,来自两个世界的搏弈并没有永远胜利的一方。《费德里哥》颠覆了人们的惯常逻辑。浪荡子费德里哥,奉行享乐主义。耶稣下凡来拯救他,他却放弃难得的机会,向耶稣要了三个莫名其妙的愿望。正是这三个看似无用的愿望,让费德里哥将前来索命的地狱之王玩弄于鼓掌之间,最终升入天堂。

在这三个故事中,梅里美运用零度聚焦,将奇幻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却能给人以真实感。同时,梅里美把自己隐藏在他所描写的人物后面,让这些人物自由活动,使这些人物形象具有了鲜明的个性和旺盛的生命力。

在描绘上流社会的爱情故事时,梅里美也选取了零度聚焦。在《古瓶恨》和《阴差阳错》中,两对男女的爱情故事都以悲剧告终。《古瓶恨》中,不受上流社会欢迎的青年圣克莱尔,与美丽的寡妇伯爵夫人产生了感情。但因为误信谣言,以为伯爵夫人曾被浪荡公子玩弄而心灰意冷。最终真相大白,圣克莱尔却为了挽回荣誉与人决斗进而丢了性命,爱情以悲剧结束,真情被上流社会践踏。《阴差阳错》讲述了上流社会另一段的爱情。贵妇人朱莉婚姻不幸,渴望真爱的她,注意到重回身边的儿时玩伴达西。达西立刻察觉到这一点,并且用尽手段成功掳获了朱莉。为了真爱,朱莉宁可放弃所有,选择与达西私奔。谁知,达西却只想把她当作长期情妇,于是朱莉羞愤不己,不久患病身亡。在这两个故事中,梅里美运用零度聚焦不仅展现了男女双方的内心冲突,将人物的感情纠葛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且通过对上流社会以及各色人物的描绘,揭露了上流社会的虚情假意和对真情的轻视。

在以上这几部短篇小说中,梅里美将零度聚焦运用的得心应手。与同时代大部分现实主义作家不同的是,梅里美在使用零度聚焦时,叙述者大多并不轻易跳出来对人物或者事件进行评价,这不仅使得他作品中的零度聚焦趋于外聚焦,刻意拉大的叙述距离也使得他笔下的故事别具一格,总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同时形成了冷静客观的创作风格。尽管梅里美隐匿了自身的观点,但是零度聚焦仍能让人体会到作者的价值判断。正如布斯所言:“简而言之,作者的判断,对于那些知道如何去找的人来说总是存在的、总是明显的。它的个别形式是有害还是有益,这永远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是一个不能随便参照抽象规定来决定的问题。当我们现在要开始讨论这个问题时,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虽然作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选择他的伪装,但是他永远不能选择消失不见。”‘因此,这也是零度聚焦的另一种魅力,表面上展示得面面俱到,但却能让细心的读者察觉到作者在选材上良苦用心。

参考文献:

[1] 殷悦.梅里美的双层叙事技巧研究[J].青年文学家.2013(32)

猜你喜欢

叙述者夫人
夫人的一天
“我”是“不可信的叙述者”么?——鲁迅作品《祝福》中的叙事者之探讨
“夫人”与“妻”的区别
“我”是“不可信的叙述者”么?——鲁迅作品《祝福》中的叙事者之探讨
《地狱变》中的不可靠叙述者分析
文学作品中叙述视角的“上帝”与“凡人”
也罢
以比尔为叙述者讲述《早秋》
寻找阿斯彭:《阿斯彭文稿》中的“自我”探寻
B之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