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

富大人

飞机落地，有人来接自己。老徐有点欣慰，这一段时间过得并不如意。准确地说，二十年的职场生涯，都有点郁郁。

当官不是自己的爱好。年轻时脸皮薄，不肯做失格的事情，中年时，没有那么拘谨了，客套话会说了，该去的饭局，该喝的酒都不会推掉，但是比起来，依然不大喜欢肮脏的东西，所以也就这样了。上不去，也不会下来，温水里泡着。等退休。

本来调到外地几年，回来后，有可能升上一级。不过，眼下这个节奏也变了。前一阵子，他外调的单位出了一点问题，与他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要是查得严，兴许连带领导责任会有一点儿。

他自信清白，也没有经济问题，于是没有找关系，也没有拜托人。于是，就大意了。上面的人如果想在某件事上万无一失，不会管执行上的过火与否。所以，他的职务就自然而然被免了。待遇保留，这一年打打酱油，再看吧。本来，老婆想上诉上访一类的，后来也作罢。

她显然是失望的。她的心气没有低过。同龄人都在晒包，晒大house，打麻将的输赢都是好几万，她本来比人家要美，起步也比人家高，但就这样，一晃眼，就跟不上了趟。

老公是倒霉被免职但是仍然查不出经济问题的清水官员，发不了财是必然的。她只能想其他的辙，比如，让老徐重新捡起专业，过去他的同学们有不少做了大律师，也富得流油。但是律师这个行业，在老徐看来，龌龊程度并不低。一样的蝇营狗苟，他既无心参与，当然也不见得有参与的捷径。

与其在家里闷着起争执，干脆休假出来玩几天，也当散心，顺便看看读大学的女儿。两人于是连同其他几个亲友，订了机票，到了北方。

接机的是亲戚的小孩，1990年出生的娃娃脸的男孩，在此地做生意已经10年。开着宝马，一路上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

他安排了丰盛的接风宴会，酒店也全部安顿好，包括第二天去景点的专车，雇了导游以及拍照的人，晚上请唱歌，吃海鲜，处处大包大揽，大模大 样。

老徐夫妇过意不去，原本他们只是打算到了之后，自己报个团，随便玩几天，结果这到了娃娃脸的地盘之后，让他破费这么多。

初冬的北方树叶都掉光，并没有什么景色可餐，但是，一路上得到的招待无法忘怀。

情商高的小土豪，向来都很慷慨，何况家乡来的亲人。浪费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体面。

除了一般的宴请还不够，小男生又找喊来了同在这北方城市的几个老乡，以及商会的主席，某个区的局长这一类的人物，大家同在此地经营，互相照应，关系也都非比寻常。喝了酒，拍着胸脯说你哥就是我哥，你叔就是我叔，这种话也是少不了。

不混圈子，老实上班的人看到这类场景，自然觉得这是厉害，没有能耐拢聚不到一块。老徐呢，虽然过去也多次出席这类场合，但也真切感受到后生可畏。年轻人不费力气就已经称兄道弟，游刃有余。借着酒劲，他揽着小亲戚的肩，连连表示要向他学习，自己要从头做起。

关起门来，大家稍微讨论了一下这位热情的晚辈一年可以挣到多少，有人说上千万，有人说可能上亿。当然，也有同行者说没有那么多，现在实业也不好做，两百万到手差不多了。“而且开销也的确大，没办法。”

但不管怎样，年轻有为出手阔绰是真的。这种感觉很难不给人冲击。老徐在这一周一共喝醉了4次，连带地，4次表示要离开这无聊的体制，出去做生意。余下的人，则在亲友群里以最高规格直播尽地主之谊的90后。他们真心地赞美他，以不到十年的功夫，就在一个陌生省份做到了呼风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