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特朗普”

姜中介

一直以来，在广东东莞从事橡胶加工生意的周鹏不停寻找着新热点，“漫威火了，我就做美国队长、钢铁侠的橡胶面具，总之，有什么热点，我就做什么。”

在周鹏的仓库里，除了新鲜出炉的美国大选获胜者特朗普的面具，还能看到美国队长、钢铁侠、蝙蝠侠等众多热门熟脸，据说每个月从这个仓库里出货的“超级英雄”面具，足够拯救地球几千次。

周鹏在9月份就断定，特朗普获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义乌的旗子商人也通过订单数据，准确预测到美国总统大选的结果。他们判断特朗普获胜的根据是，“义乌做旗子的做希拉里的很少，做特朗普的多，特朗普的旗子不要定金都敢做”。

从结果来看，中国商人比美国主流媒体的预测还要准确，而且这些预测基于一套关于大数据的现实应用系统。早在今年5月，阿里巴巴全球速卖通上的相关数据就显示，特朗普在美国选民间人气并不低。

那些“中国制造”的普通工厂主纷纷表示，这些选举周边产品的采购方多为美国的政府、粉丝团、大型百货商场等，订单规模可代表不同势力对候选人的支持力度。就这样，在太平洋的另一端，“中国制造”完成了对这次争夺激烈的美国大选的“神预测”。

下架“奥巴马”

今年5月，美国两大党派展开的竞选活动已然火热。随着美国总统奥巴马的任期在年底即将结束，周鹏也开始将奥巴马面具“下架”。他开始琢磨如何在新一届的美国总统大选中分得一杯羹。“去年，奥巴马面具的销量一个月能有几百个，有时候上千，到了今年大选活动一开始，立马就没人要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周鹏知道两位美国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与希拉里的模具都得准备，因为直到投票结束的那天，都难以猜中到底谁会胜出。但随着互联网以及大数据等信息的普及，周鹏想提前做一些“功课”。他通过Facebook等社交软件搜罗信息，也去BBC、CNN等国外媒体上寻找相关的竞选信息，周鹏隐约感觉到胜出的可能会是希拉里。

一开始，周鹏下意识地将希拉里的面具多“备了些货”，还好他只是在选举初期采取这个策略。周鹏说，如果在选举后期还是这样做，定然会“押错宝”。

周鹏将特朗普、希拉里的面具摆上了货架，原以为货物一上线就会有客户来联系，然而现实相当骨感，一开始都是一些猎奇的年轻人觉得很有趣，每人购买一两个玩。面具足足摆了一个多月才有客户大批量订货。

起初周鹏不太理解这种“冷清”，美国大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相关的旗子、T桖都开始有了交易量，为何自己做的面具无人问津？“我仔细想过，和义乌那边印旗子的不同，他们不光是普通消费者会要，竞选人的相关组织和财团也需要，一开始就会有很大的销量，而这些面具基本都是普通消费者要的，需要一段时间的发酵。”周鹏对《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记者表示。

谁在下订单？

到了6月底，周鹏的美国总统候选人面具开始有了销量。“我还记得，第一笔下了上千个面具订单的是一家外贸公司。”周鹏回忆道，当时对于特朗普与希拉里的需求还是各占一半。

“其实，我是有些诧异的，感觉媒体的呼声是希拉里高一些，几乎所有的明星都是一边倒地支持她，在初期应该会比特朗普的人气更高一些。”周鹏表示。

于是周鹏极力向买家兜售希拉里的面具，还拿出自己在Facebook上的数据截图，告诉买家希拉里的人气之高，毕竟自己之前在备货选择上，将希拉里调高了一些。

与义乌那些生产旗子、T桖的厂家不同，橡胶玩具的开模成本相对较高，虽然单品利润率要高一些，在最初一两个月可以到20元左右（当时单品售价为50元），但出货量无法和旗子、T桖这些货品相提并论。既然已经为希拉里开了模，周鹏心里希望希拉里面具的销量能够上去。

不过，一个买家的话提醒了周鹏。那位买家说，自己的渠道是美国当地的一些百货商场和大型超市，面对的是普通美国消费者，也就是手中拿着选票的那些人，主流媒体所代表的观点并非是最终的选票结果。

“你最好还是提高一些特朗普的备货，要不会比较被动。”周鹏拿着手机里当时的对话记录，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记者听。

接下来的几个月，接触周鹏的都是类似的外贸公司，都与美国当地的百货公司和大型超市有着渠道关系。随着选举的深入，周鹏发现对特朗普面具的需求越来越高，到了白热化的9月和10月，特朗普面具与希拉里面具的出货比例已经高达9比1，甚至10比1。

当记者问及周鹏为何没有直接与美国的百货公司接触时，周鹏说，自己只做生产，并没有独立的商标与产权，如果要输送到美国市场，还需要外贸公司进行产品包装、出口质检等操作，“我30多元钱卖给他们，他们一转手，放到美国的商超里上架就是30美元一个了。”

“相比旗子那些产品，橡胶玩具背后的受众会更贴近美国选民，毕竟旗子有很多是一些当地政府、党派和财团，也有一些有组织的粉丝团，而面具九成以上是面向美国的商场。”周鹏说，如果真的存在大数据的话，橡胶面具的数据更为精准。

数据“章鱼哥”

精明的商人会敏感地根据风向来判断未来的生产与销售趋势，互联网时代兴起的“大数据”概念，早在“中国制造”里应用起来。

“我问了一些做旗子和服装的老板，大家得到的反馈，几乎都是美国客户一边倒地要特朗普的产品。”周鹏说，与同行们沟通后，他觉得自己此前的分析有些过于片面，必须进行调整。他随即压缩了希拉里面具的生产，到了竞选后期几乎放弃了希拉里，转而将所有的精力放在生产特朗普面具上。

到了9月份，周鹏认为特朗普的获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尽管他未必同意特朗普的想法，但美国人口袋里的美元是最“诚实”的，在掏出“真金白银”时都做出了最真实的选择。

为了扩大销量吸引客户，周鹏开始下调价格，单价从50元调整为35元左右。此外，周鹏还意图与那些外贸公司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提供相对低廉的价格只是其中一个手段，他还提供了免定金等一些优惠政策。

按照以往的经验，万圣节期间对各种面具的需求会到达一个峰值，从整个10月的面具销量几乎可以判定到底谁会入主白宫。

“像这种全脸的橡胶面具，全球能保证质量的只有中国东莞、日本、墨西哥，但考虑到成本和生产效率等因素，绝大多数客户还是会选择东莞的厂家。”周鹏说，“中国制造”的订单数据可以反映美国人内心的真实诉求。

如周鹏所预期，进入10月后，对于特朗普面具的诉求陡增，几乎每天都会有上千的成交量，相比之下，希拉里的面具却无人问津。

在万圣节之后，周鹏开始在亲朋好友面前大胆预测特朗普即将胜出，颇有章鱼保罗的风范。可是在11月7日那天，美国大选前最后一次民调数据显示，希拉里暂时领先特朗普，亲朋好友们都等着看周鹏被“打脸”。

最后的选举结果显示，特朗普在众多精英不看好的情况下胜出。法国左翼激进哲人阿兰.巴迪欧和著名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纷甚至认为，特朗普代表了“新形式的政治粗鄙和政治议程上的主观暴力”，是“钟摆转向”中“不受政治正确约束”的强人政治的典范。

中国商人的本能

周鹏笃信理性的消费行为。他说，特朗普只是通过一些相对过激的方式，将美国人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对于大多数美国民众来说，他们厌恶那些受过教育的职业政客们——他们虽然久经沙场、善于辞令，但鲜有强有力的政治行动能力。与之相反，特朗普看起来粗鲁狂妄、口无遮拦，甚至言语极端，但这让他们倍感亲近和群情振奋。

“如果从一个美国人的立场来看，似乎特朗普的一些想法更能代表自己。”周鹏在仔细分析过特朗普的施政方针后说，特朗普的美国振兴计划重心在于强调美国本土的经济增速，而非希拉里的经济结构调整。特朗普拉动经济增长的四大抓手是降低税收、贸易保护、产业回迁和大兴基建。这种生意人思维主导的施政纲领强调军事上全球撤军，政治上反对移民渗入，经济上增加贸易壁垒和贸易保护，这些主张与美国低迷的国内情势高度契合。

“其实，像特朗普这种有争议的人物，哪怕最后他输了还是会有销量的，可希拉里却做不到。”周鹏说，用现在娱乐圈流行的话来说，特朗普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个自带流量的超级IP，那张动辄爆出“雷语”的大嘴让他永远不缺乏话题，将是一个始终具有社会话题、娱乐话题的总统。因此制作特朗普的周边产品不会是“一锤子买卖”。

果不其然，特朗普在获胜后便是各种“放炮”，据美国《纽约邮报》11月21日的报道，特朗普近日将美国传媒界大佬召集到他位于特朗普大楼顶层的豪华寓所举行了一场座谈会，出席座谈会的有30～40人，包括各个电视台的顶级主播。

特朗普一开始就对CNN总裁杰夫.扎克说：“我恨你们，CNN的每个人都是骗子，你们应该感到羞耻。”整个会面就是一场灾难。电视台的管理人员和主播们走进特朗普大楼，想着他们会讨论将来和特朗普政府的合作事宜，结果他们得到的是一个典型的特朗普式的下马威。

在特朗普获胜后，有一些想做特朗普圆珠笔周边的买家找到周鹏下单，“几万支的订单，只是我不做圆珠笔，我的生意还是橡胶加工为主”。

实际上，在整个中国制造业的圈子里，工厂主们都有一种“本能”反应。在义乌，一位名叫姚丹丹的工厂主也成功预见了这次美国大选的结果，“特朗普人气高，他的旗子就算没有定金也敢备货。” 整个大选期间，姚丹丹一共接了20单特朗普旗订单，五六种不同样式印有特朗普名字和竞选标语的图纸，几乎没有接过希拉里的订单。11月12日中午，一位美国客户直接找到他，请他再生产1500套新的“总统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