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你曾守候在我的站台
2016-12-12骆昌芹
文 骆昌芹
那年,你曾守候在我的站台
文骆昌芹
在叶青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失意的夏天。在县教委看完高考分数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大学、李力、理想刹那间全都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从陌生到相识
在叶青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失意的夏天。在县教委看完高考分数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大学、李力、理想刹那间全都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李力是叶青的高中同学,他的爸爸是县农行主任。李力小心谨慎地花着爸爸给的零用钱,这笔不菲的零用钱终于让叶青衣食无忧地度过了高中最后两年。而李力学习基础本来不坏,加上叶青在前头领着,成绩有如快马加鞭般冲了上来。
叶青想去跟李力道别,最后还是忍住了。叶青一个人来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她强迫自己忘掉一切。就要离开的时候,叶青终于忍不住抱住那棵树号啕大哭起来。高考前几天,他们来到这片树林。温完功课,李力将脸膛贴在那棵有百年历史的古树上说:“来,小叶子,看我们能不能抱住这棵树。”当李力的手指触及她的肌肤,她知道他们相爱了,爱得很深。
窗外的一切飞速闪过,火车将叶青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远离了李力也远离了欢乐。叶青在火车站打电话给表哥,一个她没有见过的远房表哥,电话占线,不一会,表哥的朋友回话了。表哥的朋友是个热心人,他说:“你表哥出差了,他知道你要找他,特地把你手机号码留给了我,都这么晚了,要不,我来接你。”叶青想推辞,但对方很快说:“你要不答应,你表哥回来会怪我的。”
半个小时后,表哥的朋友来了,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竟然与李力有几分神似。叶青一看到他,就有种放心的感觉。要上汽车时,他对叶青说:“你先等一下,我去给你买张钢丝床。”叶青一听,连忙拿出最后一张百元钞票。然后,叶青看着他走进马路对面一家小商店。半个小时过去了,又半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表哥的朋友走出来。等叶青想到那极可能的原因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失魂落魄的叶青泪水轰然而出。
这时,表哥的朋友拎着新买的钢丝床回来了。不知是喜是悲,叶青擦擦泪水跟他上了车。他坐在叶青旁边,不时扭过头,用关心而又无奈的眼神看她。叶青告诉自己提高警惕,愣是不理他,只是紧盯着已经一文没有的行李包不知何去何从。
沉默是有穿透力的。下车后,他费了很多勇气,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表哥是谁。”接下来,叶青更是目瞪口呆。那天,他无意发了一条短信,就是发给叶青的,没想到叶青当成表哥的号了。叶青成了他的第一个陌生朋友。他进了商店,什么也没买就从后门溜了。面对叶青这么一个女孩子,他到底有些不安,远远地观望了好久,最后终于被叶青的眼泪击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说:“钱还你,床也给你,算我向你道歉。我就这么个人,干起坏事来有心没胆。当时我就想,你像我妹妹,要是她也让人这么一骗……”话没说完,他眼睛一热,催叶青打她表哥电话。表哥回话了,叶青激动得一口气报出了爸爸妈妈姑父姑母的名字。表哥没有吭声,他挂了电话。
叶青怔怔地反应不过来。他却有些见怪不怪,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先去我那儿住。叶青自问凭什么信任他。但人生地不熟,找谁呢。
担心也罢,犹疑也罢,叶青豁出去了。她提着一颗心跟着他走。
柔软的心跌落地上
他们在路边的小餐馆里坐下来。叶青很快知道他姓汪,叫汪洋海。汪洋海来深圳一年多了,开始是跟一个私营小老板干杂活,甚至充当家庭男保姆。老板和老板娘都很满意,谁知没多久,老板就含蓄地请他另谋高就。叶青注意到汪洋海投向窗外的目光飘渺而又迷茫。
叶青笑了,说汪洋哥魅力不小啊。汪洋海马上说:“你别歪想啊,老板娘人是好人,好心办了坏事。我是恰恰相反,但你也得相信,坏人偶尔也会做点好事,对不对?”叶青说,“我现在是六神无主,被你糊弄得真假难辨,反正摊上你了,铤而走险吧。”
终于到了汪洋海的住处。打开铁门,叶青提着行李“咚咚咚”地要上楼。汪洋海急了,扶着栏杆叫停停停。叶青回头,在这呢,汪洋海一脸窘态地指了指楼梯间。叶青这才注意到楼上是一个小家具店,已经关了门,走不通的。
然后,汪洋海有些生硬地一口气说出了几句话:“这是钥匙”“卫生间在房子后面,有水”“明天买份报纸看哪招人,都试试,别怕”“没找到房子前,你就先住这吧”。狭窄的楼梯间,和一个漂亮女孩在一起,汪洋海感到了局促。他说,“你累了,先睡吧,我去朋友那里有点事。”多年以后,叶青回想起这个夜晚,依然清晰地记得昏黄灯光下他的脸红。
叶青确实累了,躺在床上回想一天的奇遇,弄不明白碰上汪洋海是福是祸。又痴痴地想起了李力,也许从今以后再无缘相见……
第二天晚上十点半,叶青找工回家没多久,汪洋海也回来了。叶青问,“汪洋哥,昨晚你睡哪呢?”汪洋海说他和几个朋友一块儿给人装修,就睡在人家新房的地上。
就这样,每到晚上十点左右,汪大哥总会来小坐一会。这也是叶青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刻。叶青差不多把落榜的伤痛淡忘了,她庆幸自己来了深圳,而且有汪洋海这么好的大哥。叶青奔波在一个又一个的人才市场里。她只有一个心愿,找个好工作,帮汪大哥租间像样的房子。然而,报上一则小消息震惊了叶青。
叶青刚到深圳的遭遇在别人身上重演了。他们是这样描述那个骗子的: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年龄大约二十出头,浓眉大眼,戴眼镜,常穿一件米黄色衬衣,伪装成受害者亲友的朋友行骗。
照例是十点多,汪洋海来了。叶青自顾自地整理衣物,不理他。汪洋海急了,“怎么啦,找工作的事,慢慢来,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着用。”
刚刚建立起来的真诚、友爱与信赖全都灰飞烟灭,叶青的愤怒爆发了。她大声说:“汪洋海,我要走了,而且,我再也不会用你的钱了。”紧接着,汪洋海看到了叶青眼里的泪花,又看到了床上的报纸。他紧紧抓住叶青提着行李的右臂:“小叶子,对不起……”小叶子,多遥远的声音,叶青觉得自己的心从很高很高的天空飘落,柔软地跌在地上。
聪明如你,该明白我的用心吧
汪洋海上高二那年的暑假,至今令他追悔莫及。为了赚足下学期的学费,汪洋海每天都去附近的砖厂搬砖。那天天要下雨了,妈妈说房子有点漏雨,得换几片瓦。但汪洋海太累了,他想先休息一下。午后的空气十分躁热,汪洋海的心隐隐有些不安。他走出来,妹妹已将瓦换好了。屋顶上的妹妹大声说:哥,你看我的瓦盖得好不好?这时,“哧”地一声,妹妹脚下的那片瓦松了。汪洋海冲过去,可已经迟了。
妹妹落下了左腿残疾。汪洋海从此不能原谅自己。那个学期还没开始,汪洋海就离开学校,来了深圳。
那个静静的夜里,汪洋海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的声音哽咽着说:“这学期妹妹要上高三了,一大笔学杂费。从离家那天起,我就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妹妹失学,不能让妹妹受一点儿委屈。”
汪洋海的兄妹之情,令叶青不可扼抑地想起了李力,哥哥一样的李力。叶青也告诉了汪洋海她和李力的故事,高考前,他们共同报考上海那所著名的综合大学,报法律专业的李力如愿以偿,而她却意外地落榜了。叶青恍恍惚惚地忆起从前,一旁的汪洋海听得心酸,又有淡淡的失望袭上心头。
不久,叶青和汪洋海都找到了颇为满意的工作。叶青开始用微薄的收入支助汪洋海贫困的家。又是一个夏天,皖南传来汪妹妹的捷报。她考上了和李力同一座城市里的一所高校。那个太阳灼人的午后,汪洋海和叶青手拉着手,十指紧扣地走上街头,他们就那样欣喜地、旁若无人地走着。
汪洋海邀请叶青和他一同送妹妹去上学,叶青迟疑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因为那个想见而又不敢见的人?她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了。汪洋海再三邀请,也许他是为了证明什么吧,叶青终于答应了。
这所大学的校园环境也是以秀丽著称。叶青的浅浅笑意流露出了羡慕,但分明也有伤感。汪洋海将这一切看到了眼里,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反复劝说了。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帮到她,他想起了李力。如果她能实现心底梦想,如果她能真正快乐,那么,他情愿,放手。
办完妹妹的入学手续,已是第三天,返程票就订在当日傍晚。吃过午饭,汪洋海不见了。叶青在汪妹妹的宿舍里焦急地等,直到四点钟汪洋海才大汗淋漓地回来了。“叶青,你看,我带谁来了。”叶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里顿时涌满了泪水。一片泪光中,叶青觉得自己就像一叶帆,茫茫大海中,那盏灯终于出现了。
那个下午,汪洋海费尽周折。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汪洋海把李力从课堂上拉了出来。
李力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小叶子,你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一年来,你还好吗?”原来,叶青走后,李力去她家,去每一个可能的地方疯了似的找她,但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他又写信给邻县的几个高考复读班,无一例外地收到“查无此人”的退信。
尽管深深感动,可叶青悲哀地知道,他们过去的感觉已经回不来了。她有万语千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她分明感到了自己的拘束,那是源于心底挥之不去的自卑。意识到这一点,叶青禁不住鼻子一酸,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李力,谢谢你来看我,你回去吧,别误了课。”
叶青神思恍惚地提起行李,她说:“汪洋哥,我们走吧。”
站台上,汪洋海焦急地左顾右盼。叶青几次催他,他都说,再等等,再等等。直到火车鸣笛,汪洋海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这时,李力怀抱着一大包东西跑了过来。火车已经开动,他冒险将东西塞进了车窗。“小叶子,我会等你!”汪洋海打开纸包,是一叠厚厚的自学资料。
叶青回来后并没有翻阅那些书,她把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好,往箱子里一放,塞到了床底下。汪洋海常常说,“叶青,你该看看李力给你买的那些书。”叶青答应着,但一直没有行动。
他们现在的住宿条件比起楼梯间来已大有改善,叶青也很花心思在生活起居上。看着她忙忙碌碌,汪洋海越来越沉默。
终于有一天,叶青下班回来,看到那叠书已从床底下搬到了书桌上,还有一封信。
小叶子:
从上海回来,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要放弃理想,又为什么要放弃那份感情呢?因为我吗?
我走了,聪明如你,该明白我的用心了吧。
照顾好自己……
(编辑 高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