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七问：中国富人家族的答卷

陶娟

中国的NEW MONEY故事中，民营企业家群体是重要一角。通过企业经营创造社会财富之外，他们也实现了家族财富的爆发式积累。然而，财富如流水，能聚也易散，在把新钱变为持久的老钱的路途上，财富管理与传承，已成为中国巨富家族财富新征程中的重大命题。

家族财富管理的目标是基业长青，如将企业命运与家族财富深度捆绑，即使李兆会炒股浮盈40亿，行业衰退时也一样坠落；不过在飞速增长的行业中，分散投资固然可以分散风险，收益则可能不如集中持股本身，马化腾多年通过出售腾讯股票套现超200亿元，但若持股不动至今，他将拥有2527亿元身家，比当前财富还要高出550亿元。

传承则是另一重大问题，当创一代逐渐老去，而子女不愿接班，明智如王健林、何享健扶持子女进军金融投资市场，家族办公室雏形渐显，既能尊重子女兴趣，也能有效分离家族企业与家族财富的裙带风险。而红豆集团主动谋局传承与转型之变，开拓了生机。

家族企业走向公司化的规范治理是另一要义，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降低企业家自身安危对于企业命运的影响。至于巨量财富背后的意义和对应的社会责任，中国的富豪需要学习的更多。踏过七问，有人见招拆招，有人翻了小船。时代里留下故事，任人评说。

财富，是这个时代畅通无阻的通行证，是中国人欲望集合里的最高共识，是支离破碎价值观里的中流砥柱。今天，中国已是全球新增富人的最高产出地，瑞银联合普华永道发布的报告显示，2015年，亚洲平均每三天便诞生一名新的亿万富豪，而中国占到了其中八成，相比之下，美国只净新增了5名。

私人银行、资产管理公司、家族办公室、家族信托等在15年前绝少听闻，而今，这些财富管理机构已获得巨大的市场容量和前景。数据显示，招商银行私人银行成立8年来，客户人数和资产管理规模保持年均30%-40%的增速，截至2016年上半年，其私人银行客户数达5.4万户，管理资产规模达1.42万亿元。“宇宙行”工行私人银行客户数达7.62万户，管理的资产达1.23万亿元，尽管资管规模相比全球最大私人银行瑞银2015年底管理的私人财富1.74万亿美元还差距巨大，但其2015年44.3%的增速却让后者无法企及。诺亚财富（NOAH.NYSE）则宣称拥有超过11万高净值客户，人均可投资资产基本在3000万元以上。

然而，一个家族要持续地创造、管理财富并将其延续下去，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2003年新财富首次推出富人榜时，那些当年40岁以下的天团高富帅，年纪轻轻便已闯下广阔天地，不少人日后成为一方霸主。如果一切正常，今年50岁左右的他们更应是资本江湖中的风云人物。然而，当初这批风华正茂生力军，至今仍活跃在榜单上的的富豪不到1/3。

历史的车轮碾过，命运岂止是唏嘘？顶富阶层尽管手握巨量财富，但同样要面对各种难题：维持巨富地位，需要何种增速？行业衰退，该怎样避免家族财富被拖下水？行业增长，自身判断失误，有没有第二扇窗？泱泱财富，子女却不愿意接班该怎么办？所有财富都集中在一只股票上，这只股票还涨得挺不错，又要怎么办？当财富只是一个数字符号，该如何追求更高的价值实现？一个巨富家族，该跨过多少道关坎，才能称之为家族？新财富连续钻研了14年的富人榜数据库中，藏着各种魔鬼般的细节。

一问：如何不被新财富榜单抛弃？

不被抛弃的前提是需要留在榜单上，这意味着一个富人，需要富到身家能淘汰全中国1367820000人中除了500人之外的所有人。新财富将给出实证分析，让你知道维持巨富地位，在中国需要什么样的极限增速。

时光返回2003年，新财富首份富人榜的入榜门槛是2亿元，当年拥有2亿元身家的中国人，就是中国最有钱的400人之一；2016年，入榜门槛抬升至65亿元。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富豪2003、2016年都恰好刚刚上榜，其这13年间财富复合增长的速度要达到年化30.71%，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股神巴菲特的业绩也没有超过年化20%。

而想要维持住财富保持全中国前100名的地位，又需要怎样的财富增长速度？2003年新财富富人榜第100名华茂集团的徐万茂（当年57岁）的财富为8.7亿元；2016年并列第100名的包括许多赫赫有名的家族（包括南山集团宋作文、香江集团刘志强/翟美卿、盛大陈天桥、涌金系陈金霞、新华都陈发树等），他们的财富均为200亿元。按年龄算，徐万茂今年已有70岁，但其家族早已消失在榜单中，如果他要维持2003年时的排名，这13年间年化复合增长率需要达到27.27%。

2003年首富荣智健的财富为61.1亿元，2016年首富王健林/王思聪的财富达到了1982.6亿元，荣智健若要维持首富地位，其财富的年化复合增长需要达到30.69%（和上榜门槛的增速惊人一致）。事实上，2003年时首富的财富是榜单最后一名的30倍，2016年时还是30倍。2003年的首富如果其财富只是维持不变，2016年已经排不上榜单了，当然，荣智健的经历比这更糟，他的家族在外汇交易中触礁了。

无论是30.71%、27.27%，还是30.69%，都是一个惊人的年化增长数字，其不仅远远超过同期中国GDP增速，连所谓房价暴涨的“罪魁祸首”M2（广义货币供应量）都自叹不如。2003年末中国M2为22.12万亿元，2015年末M2为139.23万亿元，12年间增长了6.29倍，期间的复合增长率为16.57%。相比之下，首富及入榜富豪的门槛提高了30倍，且复合增长率几乎为同期M2增速的2倍（表1）。所有学金融的人都知道，复合增速的指数级增长是有多厉害，GDP这12年间的年化增速仅仅比M2少了2个多百分点，但两者差额从2003年的8.46万亿元扩大到了2016年的71.56万亿元。

上榜不易，久居更难。如果GDP增速代表了社会整体财富的增速，而M2增速代表了房价的增速，那么新财富榜单富人财富的增速就清晰地显示出，富人愈富、差距扩大的社会现实。当然，从这个角度来看，富人的财富增长并未依赖于货币发行的水涨船高，而体现了真正的财富创造。

跑赢GDP、跑赢M2的财富增速的要求足够说明，对于家族而言，长年跻身新财富富人榜绝非易事。从历年榜单中我们挑选了一些极富代表性的家族—比如，现在依旧活跃在榜单上的老钱家族，因互联网崛起而势如破竹的IT新贵，更有那些在风吹浪打的经济大潮中最终翻船的折戟者—探究他们遭遇了哪些共性问题？不同的家族采取了何种不同的解决方案？现实问题从来没有重新回答一次的自由，一道错误回答就会给家族带来不同的结局。财富鼎盛与湮灭之间，有没有一条明确的“可为，不可为”的分界线？

二问：家族主业遭遇困局，怎么办？

跑赢社会平均财富增速，只是第一道关卡。财富的持续增长多数来自持股企业的基业长青，但宏观形势三年一变，谁知道曾被顶级投行预言永远不会跌破100美元/桶的石油价格会回到30美元/桶？谁能预料那个刚刚风光嫁女的山西煤老板邢利斌过了一两年就破产？

若论行业衰退引发家族财富的崩塌，山西李兆会家族是富人榜上最鲜明的代表。2003年时李兆会家族财富排名富人榜第22位，其主要财富为李氏家族控股99.3%的海鑫钢铁（图1）。海鑫曾连续两年为全国纳税额第一的创收大户，山西闻喜县40%财税收入的来源。然而，好景不长，钢铁行业因产能过剩引起整体衰落，海鑫钢铁身处内陆存在成本上的原发劣势，创始人李海仓被枪杀后年轻的富二代李兆会中断学业匆忙接班，管理混乱致使“过磅员月灰色收入十几万”，种种不利因素夹击，这家繁盛一时的钢铁企业最终走向了不可避免的破产局面。2014年，海鑫钢铁一笔30亿元的贷款逾期未还，高炉齐齐熄火，6月海鑫钢铁提交了破产重整的预案。

在实业维艰的情形下，李兆会曾经试图趟出另一条出路，却落下一个玩资本“败家”的名声。但实际并非如此。新财富此前详尽统计了其炒股的盈亏，仅仅在民生银行、兴业证券、山西证券三只金股上，李兆会就豪赚了30余亿元，整体投资浮盈更是超过40亿元。不过，尽管进行了多元化投资及布局，最终李兆会家族还是从榜单上消失（表2），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企业遭遇困境，实业黑洞吞噬了投资利润。不过，从家族财富来考虑，其行为仍有可反思之处。

其一，海鑫钢铁大溃败之前，李兆会已经发现自身对实业的兴趣逐渐淡薄，转而对投资产生浓厚兴趣，但他却一边将实业治理大权握在手里，一边疏于打理放任企业各种乱象横生。中国职业经理人职群的空缺，以及家族传承无奈的责任感，是这一矛盾局面出现的根由。

其二，李兆会的投资尽管产生了巨额盈利，但他这些赚了大钱的投资都是以海鑫钢铁及其控股90.93%的山西海鑫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为主体展开。实业与投资收益混为一体，企业命运就与家族财富密不可分，企业崩溃吞噬了投资收益，也吞噬了家族财富。如果李兆会谙熟财富管理之道，当初另立家族控股平台进行投资运作，将家族企业和家族财富管理放在不同平台上进行分割运作，当家族企业遭遇困境时能果断出售或者聘请CEO打理，当不至于此。

相比海鑫，老牌服装企业红豆股份（600400）的安排更见心思。红豆股份2001年上市时，其创始人周耀庭已经58岁了。尽管其手握实际控制权，但家族的多个子辈均已在上市平台上进行历练。

周耀庭的两个儿子周海江、周鸣江都曾担任上市公司董事长一职，其中，周海江任期长达10年（1998-2008），周鸣江4年（2008-2012）。但纺织服装行业整体竞争趋于激烈，企业经营每况愈下，于是周耀庭又起用了侄子周宏江担任过一年时间董事长（2012-2013），但效果依然平平。从Z值预警模型的数据来测算，红豆股份2011-2013年的Z值分数一直都在1.1左右徘徊，这远远低于2. 675的安全标准。

行业不景气、财务风险高企，周家最终决定让媳妇上场当主力。2013年9月，具有金融、财务背景的刘连红（周海江妻子）当选红豆股份董事长，这之后，红豆股份气质有了很大变化。其一，业务上向金融、高科技拓展，投入3亿元设立上海红豆骏达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并涉足智能可穿戴设备；其二，积极从资本市场筹措资金，2015、2016年红豆股份连续两次进行增发，两次净募资额合计达25.6亿元，并将进一步扩大智慧红豆的建设；其三，整体业绩快速增长，2013-2015年间净利润从4391万元增长到8895万元，经营预警系统的Z值已经复苏至3.175，企业状况评估从“堪忧”恢复到了“良好”。市场也高度认可了这一转型，刘连红上任以来，红豆股份相对上证指数的超额收益达到了178.59%。

上市公司之外，红豆集团还进行了多元化布局，2012年，其传统的服装和橡胶板块营业毛利率仅为15.16%和10.36%，而生物医药和房地产却拥有58.65%和44.05%的毛利率。此外，红豆集团还大量参股金融机构，如投资江苏银行（600919）、广发银行、无锡农商行、无锡西联投资发展、利安人寿保险等在内的10家公司，涉足商业银行、投资管理、人寿保险、担保增信、私募基金等多个领域。

三问：行业没有衰退，你却落伍了？

不是说站在风口，就能飞上天。即使行业急速前行，也不乏先行者落伍。1959年出生的朱孟依在上世纪90年代拿到香港身份，在港创立合生创展及珠江投资，以外资身份回内地发展地产事业。其中，合生创展（00754.HK）于1998年在港交所上市，更在2004年就率先成为国内首家销售额过百亿的民营地产企业，这在当时让万科、恒大等地产巨头都甘拜下风。

然而，在这种先发优势下，朱孟依却看走了眼，在地产主业上失去了黄金十年—万科第一个突破千亿元销售规模，而恒大2016年的销售额据称将超过3000亿元，昔日小弟成带头大哥。同时期中国房地产业成为了第一大支柱行业，但曾经的霸主合生创展却沦为陪跑。媒体分析，其主要败于耗资高达200亿元的“京津新城”项目，尽管朱孟依力排众议上马该项目是因为看中京津一体化的前景，但他的预期无疑太过超前了。2014年时，该项目的上千套别墅小区还长满了野草，成为报道中的著名“鬼城”。

冒险精神和超前意识是巨富们的共同特征，然而盈亏同源，失败也往往源于这两点。直到今天，合生创展依然在百亿俱乐部中来回辗转—2010年至2015年间，合生创展的销售额始终在100亿元上下徘徊。2013年，朱孟依将合生创展副董事长之位交由女儿朱桔榕，差点让外界误以为他要隐退归山。

幸运的是，朱孟依不止地产这一手牌。2002年，珠江投资切入能源领域，并收购诸多电厂，两年后，其成为上海电气集团的战略投资者。要知道，2004年可是合生创展在地产上称王称霸的一年，但这种多元化的长远布局，在十年后赢取了巨额回报。2015年，朱孟依家族控制的企业在上海电气（601727）上一举套现82亿元，成为当年A股的套现之王。

这笔大额套现也让千亿隐形旗舰珠江投资浮出水面，其作为朱孟依家族投资控股公司，控股地产、基建、能源、医药、保险、教育、医疗、科技、文化等多家公司。如2011年获批筹建的珠江人寿，目前已实现盈利，民营企业拿下保险牌照的巨大好处，在今年的宝万之争中已有目共睹。

没有抓住爆发的主业财富当然令人扼腕，但及时从身处困境的业务中抽身，提前布局其他类别的投资，也有望为家族带来新的财富源泉，从而实现长盛不衰。十多年来，朱孟依家族由于“把鸡蛋放在不同篮子”，一直稳踞新财富富人榜榜单上。2003年，朱孟依家族以7.8亿元（第123名）财富首次上榜新财富，2006年更一度跻身前三（当年第三名，100亿元）；2016年，一度熬不过2008年的恒大许家印成为地产界财富担当（第10名），而朱孟依家族排名虽略有下滑，但仍稳居前100名（第72位，240亿元）。

如果说房地产+IT是中国经济这些年的双龙，恐怕没人会反对，与朱孟依家族类似的财富故事在互联网领域里也有演绎，如果你错失了主场的风，是否寻到了另一条生存之道？曾经作为中国首富的陈天桥家族，已从盛大网络、盛大游戏中完全抽身，彻底淡出比肩迪斯尼做大娱乐“六驾马车”的设想，而是各种卖卖卖，套现上市资产，再各种买买买，即使没有在互联网领域笑到最后，却以广泛的投资布局见长。

四问：子女不想接班，家业如何传承？

从富人榜历年变迁来看，和这个社会一样，老龄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在2013年“新财富500富人榜”上，50岁以上富豪占比为60.6%（表3），这意味着，6成以上的中国富人须直面接班人问题，两万亿民间财富掌控者未来10-20年将会易主，中国民营企业正式迎来交接高峰。3年后，我们再次统计该数据，发现进展比我们想象的快多了，2016年新财富榜单上50岁以上的富豪占比高达近7成，3年时间老龄化的比例抬升了10%，富人榜上的传承问题格外突出（表4）。

再对比下13年前我们首度发布的榜单，那时的富人榜堪称小鲜肉当道，40岁以下富人占比达到了16.25%，而50岁以上者合计只占27.25%，不到三成富人需要思考传承问题（表5）。

创一代逐渐老去，家族二代（G2）愿不愿意接班，就是最迫在眉睫的问题。财富的征程从长跑演变成接力赛时，G2是否有G1一样的果敢和执行力？他们的意愿是否与长辈相合？巨富家族又该如何应对？

对于愿意接班的，当然事情轻松了一大半。但是你要保证二代对家族事业有一代一样的责任心。比如那个著名的海翔药业的故事，创始人历经30年将企业做上市，二代3年就匆忙出售，传闻是欠下巨额赌债。这种关系到接班人的培养问题，楷模可参照李嘉诚与李泽钜、李泽楷父子。

很多时候，传承并不意味着儿女就必须接班。对于众多二代来说，家族企业方方面面的关系实难维护，监管部门、产业上下游、同业竞争对手，更遑论自身企业里动辄数万的员工，能在此中做到游刃有余，需要全身心的智慧和精力投入，这种功力绝非去顶级名校拿一个学位就能锻就。对于许多富二代而言，管实业、管人的乐趣，远远抵不上管钱的兴趣。如果子女不愿意接班，富人怎么办？

明理的家族长者会更加尊重下一代的内心意愿，并支持下一代做自己真正有兴趣的事情。2016年的首富王健林就说过，“我跟思聪探讨过几次，他没兴趣接我的班，管十几万人他觉得太辛苦。我本身也是很有现代意识的，将来不一定他接班，职业经理人谁好就谁来”。

有这样的认识难能可贵，毕竟王思聪是王健林的独子。论社会影响力，王思聪的风头并不亚于王健林，2000万微博粉丝，率直敢言，首席网红兼国民老公，随便买个桌子、吃个麻辣烫都能上头条。作为最著名的富二代，他的志趣偏偏并不在于接过父亲高达1920亿元的身家（父子俩1982.6亿元的总身家里包括王思聪的63亿）。

尽管目前王思聪的身家组成里，主要财富还是来自持有万达集团2%股权及500万股万达院线股票，但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其独立运作的普思资本（图2）。成立于2009年的普思资本由王思聪100%控股，定位于私募股权投资，且不投地产与矿业，目前来看，整体回报不俗。截至2016年5月，普思资本已披露的22个投资项目中，6个已上市， 1家借壳中，1家已实现并购退出，退出率在45%；剩余的12家项目里，1家提交过上市申请，另有7家在最近两年都有活跃的融资行为，其中包含人人车、乐视体育、大众点评、Palantir、瑞尔齿科等知名项目。

普思资本的投资项目，一方面体现出王思聪的个人兴趣，如乐逗游戏、网鱼网咖、英雄互娱、云游控股、ImbaTV、钛度智能等都是围绕其所热爱的电竞、直播等泛娱乐行业展开；另一方面，其投资的那些最顶级项目如乐视体育、大众点评、Palantir等，或是借了其父亲的名望和地位而得以入股。

王思聪5亿元的启动资金，只是王健林给儿子交个实战学费而已。大牌如王健林还会尝试做直播，给儿子投资的直播平台站台。谈及父子间的合作时，王健林笑称，“我跟他的合作就是给他投钱啊”。但又岂止是钱呢？天下父母心其实大同小异，给了钱还希望能协助结识人脉，帮衬资源，即使儿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也难免会想要“扶上马，帮一程”。

除了在一级市场大出风头的普思资本，二级市场里也不乏明星二代的身影。2015年股灾袭来，8月证监会发布一批受限制交易账户时，何剑锋旗下盈峰资本的4个量化对冲交易账户在列。人们才赫然发现，那个不愿意在美的当“太子”的何剑锋，早已成了金融圈的潜行大腕。

相较于尚显稚嫩的85后王思聪，更为“低调”的何剑锋出生于1967年，与美的CEO方洪波同年。早期何剑锋主要为美的贴牌生产电饭煲、火锅、电磁炉、电热水器等产品。2003-2004年，何剑锋陆续出让电器类资产给美的集团，套现7000万元，成为其转战金融领域的重要资本。

在2012年交棒职业经理人方洪波之前，何享健就曾在多个场合提及，“美的不会做成家族企业”，这种决定或许并非何享健初衷—其两个女儿就在美的上游产业链中开疆辟土，但唯一的儿子何剑锋最后仅列美的10名董事之一，且未持有美的股权。

然而，何剑锋1994年另起炉灶创办的盈峰投资控股集团，目前发展有声有色，已成为控股性投资公司。其官网信息显示，盈峰集团注册资本8亿元，业务集中在金融、零售、制造业等三大行业。在金融领域，旗下盈峰资本拥有证券投资基金、PE投资基金近30只，管理资产近50亿元；同时还是易方达基金管理公司并列第一大股东，并战略投资了开源证券、顺德农商银行等。在零售领域，投资了母婴领军品牌贝贝熊。在制造业，控股上风高科（000967，后更名“盈峰环境”）、盈峰粉末等多家子公司。此外，盈峰投资还涉足文化产业，投资香港卫视等，并积极探索该领域投资机会。

在主业之外，搭建一个类似家族控股基金的投资平台，是不错的选择。从股权结构来看，盈峰投资有很强烈的“家族色彩”，除了杨力等几个自然人外，何剑锋、美的控股、何享健、何倩嫦（何享健之女）构成了盈峰投资的主要股东（图3）。

根据媒体测算，何氏家族控制的金融资产已达千亿元级别，在何享健施施然淡出美的集团经营管理、而二代无心接班实业的同时，何氏家族早已布局了另一个同样庞大的“隐形美的”。相比利润微薄、竞争激烈的家电制造产业来说，这个隐形美的的前景或许更为广阔，不仅有望成为家族财富逐步脱离家族实业的第二程赛道，玩得好说不定还能带动传统企业一起转型。

事实上，不想接班实业的二代占了大多数，顺德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尹育航说，全国“富二代”有接班意愿的只有40%左右，在厦门、温州等地，不同二代也纷纷表示，教育背景不同，生活兴趣不同，不善经营关系，做实业太辛苦，不如收摊。

二代普遍对钱生钱的游戏更感兴趣，榜单上的常青树鲁冠球之子鲁伟鼎，也是资本市场中的一个活跃玩家，目前不仅担任万向集团的总裁，还担任民生人寿总裁，并为万向德农等上市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如果创始人面临必须聘请职业经理人的局面，与其到时措手不及，倒不如像何享健及王健林等人这样主动谋局。

五问：如果企业家遭遇变故，家业如何安放？

有些时候，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比如春雨医生的创始人张锐就这么倒在了小区的水泥地上，才44岁，离世前甚至忙到没能生个孩子。对于创始人就是核心竞争力、IPO正在计划中的企业来说，这种意外等同于晴天霹雳。而对于张锐的妻子王小宝来说，即使能继承到丈夫手中的股权，也会因为企业价值的急剧缩水而发生财富减值。

有时，家族财富的传承不止是一二代之间的交班。一些几乎不在预期范围之内的小概率事件，成为了企业及家族的黑天鹅。这其中，最要命的风险就是核心控制人突然没了，或者失去人身自由。

2008年11月，国美黄光裕因涉嫌经济犯罪被北京警方拘查。在未出事前，黄本人可谓商业教父级人物，其以高调的行事风格和独特的经营模式，引领了家电零售时代的革新，被业内称作价格屠夫，并让消费者形成了买家电到国美的认知共识。2010年8月，黄光裕一案终审宣判，其因非法经营罪、内幕交易罪和单位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其妻子杜鹃也因内幕交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三年执行。

与顾雏军出狱后一无所有相比，黄光裕可能还算是幸运的，身陷囹圄的他并没有丧失企业大股东的权利，仍能继续发号施令。不过，脱离了黄光裕的国美却运转不顺，在交由职业经理人陈晓执政之后，由于缺乏良好的公司治理结构，竟引发了令人侧目的陈黄之争，该案也成为了中国家族企业争夺控制权绕不开的经典案例。尽管黄家最终稳住了控制权，却也只是企业内部的一场惨胜，在更广袤且更血淋淋的市场大战中，国美无疑输了阵仗，输了气质，更输给了这个变幻莫测的时代。黄光裕在狱中8年，不仅让老冤家苏宁赶超，更要命的是，时代已变，行业规则和消费者习惯被创新者京东等颠覆。

而国美却从创新领先沦落到了后知后觉，2015年7月27日，国美电器宣布，拟收购黄光裕全资拥有的艺伟发展有限公司，后者在中国181个城市拥有578家国美电器门店，所经营门店的可使用总面积约175.2万平方米，交易总对价为112.68亿港元。这块非上市资产以前一直为黄光裕所珍惜，但在线上线下的激烈厮杀下，市场对于国美继续建设零售网络毫无兴趣，该公告出来之后，国美电器当天的股价竟是应声下跌13%。这种感觉就是，天变了，再强的人也无力挽狂澜。

黄家家族财富地位逐渐衰退，有N个万万没想到。其一，万万没想到黄光裕会入狱。重拳反腐之前，不少中国商人在企业走向繁盛时，政商关系是灰色的，然而这既是盔甲，亦是软肋，当红却出事的富豪，不只一二。其二，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的CEO，会因经营理念不同、主弱臣强而分道扬镳大闹一场，从根本上损耗了企业的元气。其三，万万没想到，这世界变得那么快，黄光裕所看重的庞大的门店资源，曾经是国美拼命深挖出的护城河，最终却在互联网+浪潮的裹挟中成了成本累赘。

当大股东兼创始人突然缺位，许多企业的竞争力都明显下滑，传承人选不力如再叠加行业衰退，足以摧毁曾经的荣誉。更有甚者，如果家族企业的核心竞争力维系于特殊的政商资源，那么家族财富的根基就如处于流沙之上，很有可能一夜间坍塌。

曾经的四川首富刘汉通过期货攫取第一桶金，并涉足机场、公路、白酒、水电等实业投资，旗下汉龙集团曾拥有两家上市公司股权，但不曾想，其多年经营的政商沃土一夕倾覆，自身及家族则遭遇灭顶之灾。2015年2月，刘汉因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等被执行死刑，时年其仅50岁。他在法庭上嚎啕大哭的身影，和临刑前“后悔自己想要的太多，野心太大”的忏悔，正印证了那句古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这样的例子已然太多，金螳螂实际控制人朱兴良于2014年因涉嫌行贿被批捕，而此前与其关系匪浅的原南京市长季建业被确认因涉嫌严重违规违纪而接受调查。在季建业掌权之时，金螳螂承接了江苏省众多国企业务，获取了很多重大工程的装修装饰订单；而事发之后这一特殊优势消失，金螳螂2015年年报显示，其营收同比下降9.83%，而净利润同比下滑14.65%，与此前收入、利润两位数的高速增长对比鲜明。

如果灵魂人物被禁锢或消失了，家族及企业如何继续发展？涌金系创始人魏东的配偶陈金霞延续家族财富的故事，可为参照。

在金融圈证券圈里，魏东被视作天纵奇才，2008年4月9日纵身一跃之前，他只给妻子陈金霞留下一纸遗书：“你重任在肩”。

寥寥数字，圈定了陈金霞下半辈子的人生主题。2016年，陈金霞家族仍在富人榜榜单，以200亿元财富排第92位。在激烈的巨富末位淘汰赛中，这个名次很不容易。

陈之智慧，在于扬长避短。魏东猝然离世后，陈金霞接手了通过涌金投资及长沙九芝堂控股的九芝堂、国金证券股权（图4）。但涌金系在陈接手后的主要动作是退出。2013年前后，国金证券董事长雷波、副董事长王晋勇、总经理张峥、董事廖军等涌金系旧将先后离开国金证券。而在2015年底，李振国入主九芝堂，陈金霞顺势退守第三大股东，其转让给李振国8350万股，套现了15亿元。之后，涌金系在九芝堂的剩余持股下降到了4.84%，剩余股权价值约9.15亿元。

与淡出上市公司相对应的是，涌金系近年成立了众多股权投资平台，包括涌金投资控股、祥禾投资、祥禾泓安、上海泓成投资、涌金中富、上海涌铧投资、北京知金科技投资等。而这些公司出现在大量IPO、重组和定增项目中。

2014年8月，蓝宝石生产商奥瑞德宣布借壳西南药业（600666），后者迎来7个涨停，而涌金系旗下的祥和投资、上海泓成投资在奥瑞德投资4141万元，该借壳交易使得这笔投资瞬间升值至10亿元。

陈金霞能接手涌金系还能延续家族财富的血脉，一方面需要高超的内部沟通技巧，毕竟魏东辞世之时，多半人更看好其弟弟魏峰接任，但最终商讨的结果是由陈金霞来掌控这艘巨轮；另一方面，掌控两家上市平台恐需花费巨大心血，对于企业管理并不太熟悉的陈金霞，选择了股权投资，避开短板，实现了更简洁的财富增值模式。

六问：如果一切安好，你愿意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一切安好，是指既没有转型的问题—企业仍在高速增长；又没有传承之忧—已建立了良好的公司治理结构，创始人是不是大股东不再影响企业的正常运转。如果做到这样，就没有了忧愁吗？

然而，如果所有身家系于一只股票、一个篮子，哪天遭遇一次系统性风险—比如金融危机呢？对于当前接班压力不大的富人家族，重心更多在于财富管理的安排。分散投资、将财富在不同行业、不同区域间搭配管理可能是他们的共同选择。

马化腾和马云是新贵中的翘楚，足够有钱，公司治理也非常完善，在腾讯控股（00700.HK）中，马化腾不是大股东；在阿里巴巴（BABA.NYSE）中，马云也不是大股东，他们如何管理自身的财富呢？

这些年来，马化腾累计套现了214.6亿港元。从时间线上看，2014年之前，马化腾的财富集中于腾讯股票上，其10年时间一共才减持套现了35.88亿元，相对于其千亿持股市值只是毛毛雨。但是，自2014年12月起，马化腾的财富配置风格似乎发生了较大的转换，仅2015年一年就套现103亿港元，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分五次大额套现了逾177亿元，占这些年总套现的8成（表6、表7）。

即使到今天，每年上榜新财富富人榜的中国百亿级富豪不过数百人，且大多为账面上的股权财富，真正通过套现获取了百亿元真金白银者，可谓凤毛麟角。关于富人如何掌控庞大规模的财富，普通人的想象力普遍都很贫瘠。

马化腾本人曾经说过，“有钱了生活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房子大些而已”，其在三亚、深圳华侨城、香港等多处购置了豪宅。其中，深圳波托菲诺纯水岸的别墅购入价约千万元；在三亚的豪宅占地约2400平米，耗资5000万元；在香港也拥有2套过亿豪宅。在已披露的艺术品投资中，马化腾也很务实，他曾在2013年以1700万拍得徐悲鸿的《四马图》，2015年10月以1000万元拍得李可染作品《蜀山春雨》，260万元拍下黄胄的《小品》，750万元拍下林风眠《丛林小鸟》，650万元拍下傅抱石《深山访友图》。以上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十亿元之内，2014年之后百亿规模的套现实在难以用“改善生活”一言以蔽之。

大规模套现，应该只是对财富过度集中于一只股票的分散策略而已，毕竟减持了那么多之后，马化腾仍持有腾讯8.275亿股，占比8.79%，2016年10月25日的收盘价计算，持股市值仍高达1777.47亿港元。目前，马化腾已披露出来的个人投资案例并不多，包括华泰证券、复星医药、招商证券（3000万美元做基石投资者）等项目。

对于行业处于高速增长的富豪来说，对自身财富的分散安排优先级可能远小于对企业命运的忧虑。没有人会想到当年那个60万元都卖不出去的OICQ（QQ前身）能长成今天这样子。在QQ转型到微信的2011-2014年的关键时期，马化腾没有一次套现行为。而每次马化腾套现，都引起市场惊呼，是不是腾讯到了大顶？！但一次又一次，马化腾套现之后，腾讯股价都会再创新高，目前其从上市之初的3.4港元/股足足上涨了330余倍，12年间的复合增速高达62.13%（2004-2016年），远超巨富维持上榜门槛的增速，成为港股市场上名副其实的股王。

目前，腾讯市值2.02万亿港元，而腾讯2004年初上市时，马化腾最初持股14.43%，如果其一直不曾套现，则如今将保有2915亿港元身家，约合2527亿元人民币，远高于其目前身家及历年套现之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于身处飞速成长的行业且企业处于龙头地位时，富人财富最好的护城河或是高速增长的企业本身。

庞大的中国互联网市场制造了不少年轻巨富，马云在2016年新财富榜单上排序第三，仅次于王健林/王思聪和马化腾。马云的主要财富来自所持阿里巴巴7.6%股权，以及蚂蚁金服约7%股权。不过，和马化腾具有强烈的理工科男气质相比，马云文科生思维凸显，社交能力更是首屈一指，他的跨界能力同样体现在个人投资上，不仅早年以个人身份入股华谊，成为前十大股东赚到盆满钵满，且在2010年与聚众传媒虞锋、史玉柱联合成立云锋基金，云锋基金既有马云个人出资，也吸引了一批富豪LP，相当于中国简化版的多家族办公室，目前投出的优质项目包括圆通速递、华谊兄弟、优酷土豆、大麦网等。

七问：如果金钱不是问题，你还想做什么？

仅仅有钱，人生还是寂寞的。关于财富，马云有不少金句，“一个人拥有100万美元是最幸福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超过1000万美元就开始操心资产配置及投资事宜”，而到了他那个阶层，“再谈钱毫无意义，更重要的是钱花在哪儿，时间用在哪儿，所拥有的金钱是一种责任”。

如何掌控财富、驾驭财富，中国年轻的富豪群体可能还需要学习更多。蝉联世界首富的比尔·盖茨可谓全天下当之无愧的财富圈老司机，他为富豪们树立了财富创造、财富管理及慈善事业上的多重标杆。微软刚上市时，盖茨99%的财富来自持有微软股票。而在盖茨如今的财富版图中，仅有1/8为持有微软股票。这些年，盖茨一边有纪律地减持微软，一边摸索建立个人财富管理体系，通过家族FO（Family Office）分散投资于股票、债券、私人股权、另类投资等金融资产和铁路、酒店、地产等实物资产，同时通过盖茨夫妇的信托基金向慈善基金会贡献了396亿美元。并且，利用自己的社会影响力，拉来了巴菲特等著名捐赠人。盖茨基金会目前拥有404亿美元的净资产可用于对外捐赠（详见新财富2016年9月号《比尔盖茨家族办公室：破解世界首富的财富之谜》）。

中国富豪们如圣徒般开始一板一眼地学起来了。2016年马化腾承诺捐出1亿股腾讯股票以进行慈善，而马云于2014年上市前夕捐出了2%的阿里股权，在境外注册成立了一只公益信托基金，捐赠股权的市值约145亿元。马云对公益的涉足广泛，乡村教师、环境保护等皆包含其中。他对自身公益基金会的理解定位于唤醒：“如果说创建阿里巴巴和淘宝是为了激发人们成为企业家的灵感，那么，我现在的工作是唤醒每个人的良知。我们希望播下种子，让年轻人未来在成功和富裕之后，想到他们应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