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我没爸爸了
2016-12-08yolf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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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继父的关系—直不好。读中学时,有次他嫌我拿白眼瞪他,竟然用手指头戳我眼睛,导致我眼睛受损。所以我一直恨他,恨到大学毕业。
毕业后,我进了影视圈,入职一家公司。工作三四年后,我利用闲暇时间写了脚本、弄了文案,很快便通过,得到一笔900万元新台币(合180万元人民币)的项目预算。有项目、有拨款我就能做老板,谁还看人脸色领人薪水呀?我便偷偷去注册了一家公司。
我很得意地以公司名义去电视台签约。没想到,总经理跟我说:“小游,我们都知道你,你在圈子里久了,也能叫人信任。只是你的公司成立不到两个月,大家都怕你违约……”我心一紧:这是要撤掉我的项目吗?
“不过,我们帮你想了个办法。”经理的话给了我希望:只要去银行买一张15万元新台币的“本票”作为抵押,我的信誉就有了担保。只是本票有法律效应,违约是要负刑事责任去坐牢的。
我满口答应。出乎我意料的是,一个铁哥们儿竟然不愿意借给我钱。这个朋友家里人是台北大富豪。15万元对他来说可能就是豪车上几根避震器的钱,但人家不借,你有什么办法?眼看距离最后的签约时间只有三天,我只好向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人开口。
我做好了被继父拒绝的准备,在电话里一口气把缘由说清后,又加了一句:“爸,你不借给我钱也没关系,但别跟我妈说。”我妈个性很倔。我姐结婚时,她说了一句话:“你要离婚,绝不要回家来,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我开始工作时,她也撂下狠话:“你要工作不行,没钱吃饭了去路边要饭去,不准回家要钱。”
继父没有直接拒绝我。“我想想办法吧。”好吧,估计又没戏了。我做好了约几个哥们儿隔天见面的准备。结果,第二天清晨五点钟,电话突然响了。是继父打来的,约我到台北火车站见面。站台上,他穿着早上晨练的运动服,T恤加短裤,黑袜加白鞋,样子丑极了。头上还戴着可笑的鸭舌帽,正一把一把地抹着脸上、手臂上的汗。我走近了,还没开口,继父便打开肚子上别着的小腰包,从里面掏出15万元。
“够不?”
“够了,够了。”我赶紧回答。
“别跟你妈说。我是早上骗她说出来锻炼,偷偷带钱从新竹坐火车来的。”
我惊讶极了,半张着嘴,哑口无言。
“你要说了,我一定没好日子过。一定把你的嘴闭上。”他又叮嘱一句。我想着要不要写张字据,正打算开口,继父转身就走了:“废话不多说,我得赶火车回去,还得去市场买菜呢。你妈鬼灵鬼精的,小心叫她看出门道。”多年后,继父过世了。他死前,我们才知道他得了严重的帕金森病,病史长达二十多年。帕金森病的第一特征就是面无表情。我想到他对我们姐弟从来不假辞色,原来是病症的一种。
继父过世后入棺,我盯着殡仪馆的工人钉棺盖,似乎突然看见他一脸温和的笑容。那样的表情我几十年没见过了,好像小时候曾有过、熟悉又陌生的笑容。笑得暖暖的,好像责任都完成了松一口气似的。
他过世已经多日,可此刻见他笑得开心,我才开始惊觉:天哪,我没爸爸了。
二十多年前在站台的那天早上,我早该流下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田龙华摘自《小小说月
刊》2016年第9期)
【素材运用】年少轻狂自视甚高的“我”,无奈之中,犹犹豫豫地找继父帮忙。在怀念得到温暖的同时,更发现继父曾经“面无表情”的原因,引发了“我”深深的歉疚。很多时候,失去了,我们才懂得回味;回忆的时候,才发现爱的珍贵。
【适用话题】误会;亲情;爱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