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刀

马汉卿+徐炜

刘一刀是泌尿外科的医生，叫刘必胜，现年40岁。刘必胜当医生以来，做了数百例手术，无一事故发生。因此，病人给刘必胜取了个绰号：刘一刀。这个绰号在县医院看病的病人里几乎无人不晓。

县医院最近发生了几起医疗事故，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因此，病人看病做手术，非找刘必胜不可。

这天，有个农民找到刘必胜，说他老婆要在医院做心胸外科手术，想让刘必胜去现场指挥一下。

刘必胜被弄得哭笑不得，他说：“我是泌尿系统方面的医生，其他病看不来，找我没用呀。医生也有自己的专业，不是万能的。”

刘必胜正和那位农民解释，这时，心胸外科的主任又打来电话说，那边现在有个即将做手术的女病人，吵着说非要刘必胜到场，才肯进手术室。为了不影响手术，希望刘必胜务必到手术室来一下。

刘必胜只得赶到手术室，那个女病人拉着刘必胜的手，说：“刘医生来了，我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心里特别安稳。”刘必胜想解释，但看女病人的样子，知道讲了也是对牛弹琴。

心胸外科主任把刘必胜拉到一边，不无讽刺地说：“刘一刀，你是万能的吗？”刘必胜笑着说：“你就别挖苦我了。”

这时，院长也过来了。院长笑着说：“刘一刀，你快成医院的镇院之宝了，没有你，手术就做不下去了。病人们这么信任你，说明你的技术确实好，但你要谦虚谨慎，保持头脑冷静，把这种势头持续下去。”刘必胜忙说：“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希望，技术上做到精益求精。”

这天上午，刘必胜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正准备下班。这时，有个中年人推门进来。刘必胜认识他，他叫王凯，是刘必胜儿子同学的父亲。王凯与刘必胜关系不错。王凯是个热心人，刘必胜有事求到他头上，王凯必定热心相助。

王凯是某公司的技术员，他不但会修理机器，电器之类的也都会一点。刘必胜家的燃气热水器坏了，急得妻子团团转。大晚上的，找了几个专业修理工都说没时间。刘必胜的儿子说：“请我同学的爸爸来看看吧。”刘必胜立即打电话给王凯，问他会不会修热水器。王凯说：“刘医生的东西坏了，即便不会，我也得想尽办法帮你修好呀。”

很快，王凯就赶来了，他可能真不会修热水器，但他聪明，善动脑筋，他边修边琢磨，捣鼓了半小时，竟成功地修好了。刘必胜挺佩服他的，说了很多好话。王凯说：“机器好修，但修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是吧？”刘必胜哈哈大笑，王凯把外科医生动手术说成“修人”，简直是太生动形象了。

如今，王凯找上门来，是有什么事呢？王凯说：“你是医院的刘一刀，从来没有失手过？”刘必胜笑说：“这些都是老百姓瞎传的。你有什么事吗？”

王凯说：“我在其他医院检查了，患上了输尿管结石症。我想找你做这个手术。”刘必胜说：“行呀，没问题。”王凯说：“不过我有个请求，刘医生务必帮忙。”刘必胜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好办。”

王凯迟疑片刻说：“我想让你把我这手术做失败了。”“你说什么？”刘必胜以为听错了，“为什么呀？你这不是找罪受吗？”

王凯说，单位有个技术员，就因为有一次感冒发烧带病上班，受到领导表扬，得了个先进生产者称号。这次评工程师，就毫无争议地给他了。可他的技术根本就不如王凯。刘必胜明白了，王凯也想带病上班，给领导看看，下次评职称，就有优先条件了。但是，怎么让王凯带病上班呢，把手术做失败，怎么个失败法呢？

王凯说：“这还不容易，你让手术出点小问题，然后让我拎着个尿袋子上班，还不得感动全体职工呀。”刘必胜为王凯奇异的想法摇头说：“不行不行，让我故意把这手术做失败，这不是坏我一世英名吗？”王凯拍着胸脯说：“我绝对不会说出是你做的手术的。再说，一个月之后，你再帮我把手术完成就行了。刘医生，这可关系到我的职称呀，一年少拿多少钱，你知道吗？退休后待遇差距更大。”

刘必胜沉默了，既然关系到王凯今后的待遇，他当然是非帮不可了。于是，刘必胜同意在做手术时，故意出个小失误，然后让王凯过一个月再来，把手术做彻底。

经过刘必胜的巧妙安排，手术顺利完成了。王凯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后，随身拎着尿袋子就出院了。刘必胜要王凯悄悄出院，不要让别人看到。医院有一些医生是很不服气刘必胜的，总是想找刘必胜的茬，如果让这些人看到了，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打压他的。

于是，王凯出院就选在下半夜，他上了出租车，立即回到家里。王凯在公司里也做好了安排，只等好戏开场了。

这天上午，公司一台日本进口的机器出了故障，几个技术员折腾了半天，依然找不出问题所在。公司领导急得团团转时，问王凯在哪儿。王凯的徒弟说：“师父刚刚出院，病已经好了，我马上叫他来。”王凯被叫来了，他出现在车间，大家都呆住了，怎么拎着个尿袋子呀？王凯苦笑了下说：“医生无能呀，这么简单的手术都会失败，让我怎么办？”王凯拎着尿袋子开始干活了。王凯确实不简单，手到病除，约一个小时，进口机器就欢唱了起来。

总经理拉着他的手说：“还是王技术员厉害呀。”总经理转身对在场的职工说，“大家要学习王凯的工作精神，不怕苦，不怕累，轻伤不下火线……”

从这天开始，大家都能看到王凯拎着尿袋子在车间巡查。总经理每次见到他，都会握着他的手，说：“你的精神真是感人至深呀，今年的厂劳模，非你莫属了。”总经理要安排王凯到省里的大医院去重做手术。王凯马上推辞说：“不用不用，等忙过这一段时间，我会找专家再看看。”总经理说：“很好。下次评职称时，我会关照相关部门优先考虑你的。”王凯望着总经理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但是，才过了一天，麻烦事就来了。晚上，王凯正在家看电视，突然接到刘必胜的电话，让他打开本地资讯网站——小鱼网。

王凯急忙点开网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网上都在评论说，县医院的刘一刀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一个简单的手术造成病人提着尿袋在车间上班。网上还有照片，就是王凯提着尿袋在车间忙碌的身影，样子颇为滑稽。后面跟帖的人很多，有的人说，千里马都有失蹄的时候，一次手术失败，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也有人说，这么简单的手术都会失败，医生的技术值得怀疑，所谓的“刘一刀”是吹出来的，是炒作。

王凯看了跟帖后叫苦不迭，他正要拨电话给刘必胜解释，刘必胜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质问王凯，是不是想让他在大众面前狼狈不堪英名尽失！否则，外人怎么可能知道王凯的手术是他做的？

王凯说：“如果我是故意害你，我将遭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发出这样的毒誓，刘必胜无话可说了。那么，是谁透露出去是刘必胜做的手术呢？王凯说，只能慢慢调查。因为王凯住院，单位有几个要好的同事前去探视过，很难说他们中间有没有谁探听到了消息。其次，刘必胜为王凯做手术，医院里有些医生是知道详情的。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医生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完全有可能是医院的医生一手导演了网上的事件。

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情的背后并不是那么简单。也许有人早就想抢医院“第一把刀”的名分，现在逮到了机会，还不拼命往刘必胜身上泼屎尿，怪只怪当初刘必胜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王凯要给刘必胜谢罪，请他喝酒。刘必胜说：“算了，你拎个尿袋子多不方便呀。只要不是你损我，就行了。至于是不是我的对手要毁我，把你这件事拿来小题大做，那是防不胜防的。”

有了刘必胜这个话，王凯心里就舒坦了许多。

这天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王凯与大家有说有笑。他照旧拎着个尿袋子，慢慢走着。他手上拎着东西确实不方便，走路不能太快，快了会漏尿，而且还会有些许的疼痛。再过一天，他准备找刘必胜把手术做完，解除尿袋子。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谁知，在过斑马线时，突然，一辆汽车朝着大家冲过来。大家轰的一声逃散开了，结果，还是有几个人被撞了，地上躺倒了一片。很快，交警与120都来了，司机被控制了。司机是酒驾，意识模糊而造成事故。

被撞的一共有5个人，其中王凯被撞得最重，重度昏迷不醒，被送进了ICU病房抢救。其他人都是皮外伤，养几日就能出院。王凯为什么会被撞得最重呢？警察调出视屏监控，大家注意到，在过马路时，汽车撞过来那一刻，大家都有个逃避的动作，因此，撞得不算太重。唯有王凯因为尿袋的管线缠住手了，他正低着头摆弄，因此没有发现汽车撞过来，所以撞得最重。

王凯在重症监护病房抢救了几天，还是走了。这个消息传到刘必胜耳朵里时，他发出一声叹息：唉，当时真不该把手术做坏，既害了王凯，也毁了他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