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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往故乡的火车上

2016-12-07砌步者

微型小说选刊 2016年10期
关键词:贼人裤袋老铁

□砌步者

在开往故乡的火车上

□砌步者

老铁坐火车,如坐在钉子上,扎他屁股,更扎着他的心,十几年来,痛感从没减轻过,尽管这次换乘的是刚刚开通的,舒适、宽敞,时速达300公里的高铁。

老铁的纠结来自那一年,那时他还叫小铁,28岁,坐的是绿皮火车。小铁因单位“香火”不继,不得不乘上“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的东风,一个筋斗云就到了千里之外的广州。离乡别土时,小铁亲了老婆亲孩子,亲了孩子亲老婆。

小铁搂着小小铁说:“等过年,爸给你买最好吃的回来,管饱。”

小铁这一去就是四年,不过年年都会不远千里返家过年。转眼第五年的年关又到了,小铁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没有预订火车票。小铁忘了这几年涌入珠三角的打工者以倍数递增,火车票从这一年开始要提前预订。小铁没了主意,急得团团转。

无路可寻的小铁去找黄牛党,对方说:“一口价,票价加500元。”

小铁到底年轻,有脾气。他大吼一声:“老子不如去坐飞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小铁遇到老乡,老家邻市的。老乡见老乡,虽然没有两眼泪汪汪,但那份亲切,无法言说。

对方是一男两女。小铁一脸焦急状。男老乡思忖了一下说:“不用担心,我有办法。”三个老乡先进火车站,不一会儿,男老乡出来了,手里攥着他们刚才进站的火车票,塞一张到小铁手里说:“走吧,老乡,只要进了站,不会再查票了,可以在车上补票。”

挤进车厢,像进了难民营,不仅每一排座位超员,连过道上也无插针之缝隙,更有甚者睡到座位下。小铁用准备好的报纸垫着屁股,挨挨挤挤地坐下去。这时候,车厢里温度急剧上升,又嘈杂,列车员在韶关出来查了一次票,此后,除了车到站出来开车门外,再也不见人影。

恍恍惚惚中,火车到了郴州,小铁在梦乡中徘徊,他梦到有手在他身上摸,是一寸衫一寸衫的那种摸。小铁愣怔后清醒了,意识到遭遇了小偷,遂眯缝着眼偷看,旁边还站着好几个呢。小铁原本想跳起来反抗的,转而想到钱藏在腰间皮带里,就由得这伙贼人“玩耍”。想到小偷一无所获的沮丧样,小铁心里偷着乐。等到贼人走了,才微微睁开眼,发现很多人都是醒着的。小铁暗暗生气。

过了好久,四周一片鼾声。小铁也有了睡意,忽然瞥见那几个贼人折返回来。这一次,他们是用刀片在做着“手术”,给每个人的裤袋和皮包开一个“嘴巴”,时不时就有“嘴巴”吐出一沓钱。小铁吓了一跳,他很想吆喝一嗓子,惊醒车厢里睡着的人,但贼人手里的刀片闪着寒光,小铁不由自主地哑了喉咙。当贼人的“手术”做到老乡裤袋的时候,小铁想到老乡帮自己进站的恩情,想喝阻,但又一想,若贼人来对付我咋办?出了事家里老婆孩子咋办?小铁的勇气就泄了。

又过了许久,大家先后醒来,一个个惊慌地扒拉着被划破的裤袋和皮包怒骂起来。男老乡恨恨地骂道:“这些吃枪子的小偷,我钱藏在鞋底里,他们也搜得到,回家咋和我老婆交代啊?”

女老乡则是大哭,拍着大腿哭:“刚才我看到他们搜过老乡的身,以为不会回头,就放心睡觉,我母亲治病的钱,我孩子的衣服,读书费用,全没了……”

一时间,骂声此起彼伏,像深秋里的蝉鸣,十分悲怆。小铁的心刺痛着,但也装着刚醒的样子,义愤填膺着。

十几年来,老铁觉得自己欠着老乡一个道歉,心里憋得难受,期盼有一天能当面道歉。今天,老铁又在想着那件事。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到老铁身旁的空位上,将老铁的思绪从十几年前的时空里拉了回来。老铁惊问道:“你是……老乡?”

那人闻听,扭过头,愣怔着,看着老铁微笑地问:“你是……”

老铁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遂讷讷道:“对不起,我认错了……”

那人见老铁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与老铁攀谈起来,原来是同一个市区的。当老铁聊到自己的烦恼时,老乡沉吟了一会,轻轻地拍了拍老铁的肩膀说:“老乡,他们应该不会责怪你的,这事搁谁也怕引火烧身,谁没个牵绊?家里都有父母老婆孩子。”

老铁一听,眼睛发湿。过了一会儿,老铁抹了一把眼睛说:“谢谢老乡,恐怕这辈子我再也遇不到他们了,我明年也不再出来打工。”

车窗外,冬日的余晖呈橘黄色,温情脉脉般,像老铁的脸。

(原载《陇南日报》2016年1月7日 河北史志鹏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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