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康：一个特立独行的伟大建筑师

文/ 王受之

路易.康：一个特立独行的伟大建筑师

文/ 王受之

2013年2月份，国内春节放假，我回到洛杉矶家里休息。冬天的加州风和日丽，天气非常好，我整个假期都在修改现代设计史稿，为此查阅大量的参考书和观看大量的有关纪录片，其中有一部纪录片很打动我，那是2003年出品的关于建筑家路易.康（Louis Isadore Kahn，1901-1974）的纪录片，叫做《我的建筑师——一个儿子的历程》（My Architect: A Son's Journey），这是路易.康的儿子那赛尼尔.康（Nathaniel Kahn）追寻父亲毕生专业足迹的记录长片。这部电影在2003年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电影有种娓娓道来、丝丝入扣的亲切感，从对父亲一无所知，步步追寻，最后显现了这位世人知之很少的大师面貌。是一部看进去放不下的好电影。

路易.康原名Itze-LeibSchmuilowsky，是现代建筑设计第二代最重要的大师之一，是战后现代建筑“国际主义风格”（International Style）时期最具有典型性的建筑家，也是一位把国际主义风格理性化的人物。他和贝聿铭是同时在美国建筑界崭露头角的，贝聿铭做事做人乖巧，因此一帆风顺，而路易.康则桀骜不驯，特立独行，因此虽然在建筑设计上才气横溢，在事业上却走得磕磕碰碰，作品不多。留下的一些作品大部分都不在大城市，因此除了做设计的人之外，名气就大不如贝聿铭了。无论在美国还是在亚洲，他的地位都很特别，设计界视他为经典大师，而民众一般都没有听说过他，他英年早逝，有关他的著作都不多。他的个人生活也非常具有争议，除妻子和他生有一个女儿外，他还有两个女朋友，一个育有一女，一个则育有一子，这三个女人和三个孩子唯一的一次见面是在路易.康的葬礼上。在向来较为保守的美国，仅这件事就足以贬低他的专业成就，因此对他的介绍一直比较低调。直到他的儿子那赛尼尔听说自己的父亲原来是个大建筑师之后，才决心追寻父亲的专业足迹，拍出这部纪录片，我们也才可以知道他的贡献和成就。

路易.康的建筑，我之前只看过耶鲁大学的英国艺术中心一个，很有感触，他用极为简单的几何形式做设计，作品大开大合，良好的功能、宏伟的气势、朴素的质材，给人感觉非常极端。那个建筑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至于他最重要的作品“萨克斯生物研究中心”（Salk Institute for Biological Studies）是应该早就去的，一方面是我自己工作忙，二是认为圣地亚哥很近，随时可以过去，因此反而没有去看过。

“萨克研究所”是路易.康花了多年心血设计的精品，整个建筑群是一个两座建筑体围合一个庭院的组合，两个对称的建筑群体，之间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形成两个楼群围合形成一个朝海洋面开口的合院，院子正中间是一条笔直的泉水，正西流向太平洋方向，这条泉水刚好把整个研究中心建筑群分成对称的两部分。走进大楼，会发现设计师刻意的设计：每一层楼实验室之间都没有完全隔断的墙壁，旨在鼓励科研人员的交流和沟通。整个建筑物给人的感觉是内部完全敞开，而外部更是和大海、和空间完全连接，这是我见过最外开敞的一个科研机构，和印象中科研机构壁垒森严完全不一样。

路易.康是现代主义的大师，他的建筑形式都极为简单，用清水混凝土感觉强烈，萨克研究所混凝土是用火山灰配出来的，古罗马的原始混凝土也是这样的配方，之所以这样做，是路易.康希望能够通过朴素的质材获得古典建筑感。走在萨克中心的庭院内，的确有种走在庞贝古城的感觉，既现代，又古朴。

两个建筑群里面有好多研究所，围合中庭的两边两个研究所组群每个由五个“塔楼”构成，每个塔楼内有五个办公室，入口附近的两个塔楼内只有两个办公室，路易.康采用成角度的建筑布局，使得所有的36个办公室都有一个朝太平洋的窗户，每个科学家都可以有太平洋景观，在景观处理上，实在很奢侈，我不知道有多少研究所是每个办公室都有朝海的面的。窗户用可以调节柚木百叶窗遮阳，因为“萨克中心”是1960年代完成的老建筑了，去看的时候，这些柚木百叶窗显得很旧，但是依然功能很好，有一种渗在木里的岁月感。

这些实验室一直是以科学家命名的，比如“斯隆-施瓦泽理论神经生物学研究中心”（the Sloan-Sw artz Cen te r fo r Theo retica l Neurobiology），“拉扎维.纽曼生物信息学 中 心 ”（the Razavi Newm an Cen ter fo r Bioin form atics）等等。这个研究所整体朝西是面对太平洋，朝东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遍布种植的是结实累累的柑橘果林，加州新奇士橘子、柠檬，站在庭院中间，一边是海洋的轰鸣，一边是果林的涛声，如此的建筑群体，那个时刻实在很动人心弦。

稍稍讲讲路易.康吧：

路易.康于1901年2月20日出生在当时尚被俄国占领的爱沙尼亚的奥瑟尔（Osel），1974 年3月17日于纽约去世，是美国战后最重要的建筑家之一，其现代主义立场最为执着，具有类似柯布西埃的理想主义色彩。

路易.康在费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建筑，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学院是美国当时最有名的，其教学体系依然维持着保守的欧洲学院派传统，教学上强调古典建筑形式，学生必须熟悉古希腊、古罗马的建筑，特别是比例、柱头以及其他古代欧洲的历史建筑风格，同时要求有很好的绘画基础。虽然当时欧洲的现代主义建筑运动已经开始，而且出现了包豪斯这样先进的试验中心，但是在美国，学院派依然占有统治地位，康在学习过程中受到学院派非常深刻的影响。当时在路易.康的同学中，有中国现代建筑第一代的重要人物杨廷宝。

1924年毕业后，路易.康到欧洲游历，学习和领会欧洲经典建筑的精神和风格，他在欧洲还花了一些时间学习建筑速写。康在欧洲了解到当时正在兴起的现代主义建筑运动，对柯布西埃的设计思想和城市规划思想感到非常震动。

回到美国后，康开始了自己的建筑设计生涯，1935年开设自己的设计事务所，同时在1937-1939年间还担任了费城住宅局和美国联邦政府住宅管理局的顾问设计师，参与一系列社区的规划工作。他深受柯布西埃城市规划思想的影响，在他的费城中心北三角区的规划设计中体现了非常类似柯布西埃的方案和设计思想，具有现代主义和理想主义双重的形式特征和精神特征。这种影响一直延续到战后，他在50年代设计的一系列与费城有关的项目中，比如费城的宾夕法尼亚中心、费城的市中心交通设计规划等，都体现了柯布西埃的影响。

1952-1954年，路易.康设计了第一个重大的公共建筑项目——耶鲁大学艺术博物馆，明显体现出他的与国际主义风格不同的现代建筑立场。1957年，康成为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学院的教授，建筑思想和建筑设计进入短暂的十年全盛时期。1960-1965年期间设计的宾夕法尼亚大学里查兹医学研究中心大楼，是他的代表作品，体现了他的建筑思想。他认为建筑内部空间应该分划为主要使用空间——他称之为“被服务空间”（served spaces），和附属的服务性设备空间——他称为“佣人空间”（servant spaces）。其中，服务性空间包括楼梯、电梯、出入口通道、通风和排气管道等，他把这些结构内容全部集中在这栋建筑的四个塔筒内，突出实际使用空间的功能，也划分清楚两种功能区域。这种设计方法，其实以前在科学实验室设计中已经被人采用过，康则把这种方法引入他的设计中去。

他最重要的作品是1960-70年代设计的一系列公共建筑，包括1959-1965年设计的加利福尼亚州拉霍亚的萨克生物研究中心，1965-1972年设计的新罕布夏尔州菲利普.埃克赛特学院图书 馆（Phillips Exeter Academ y Lib rary, Exeter, New Ham pshire），1967-1972年间设计的德克萨斯州沃斯堡的金贝儿艺术博物馆（Kim bell Art Museum, Fo rt Wo rth, Texas)，1969-1974年设计的耶鲁大学英国艺术中心（Yale Cen ter fo r British Art, Yale Un iversity, New Haven, Connecticut)。这些建筑把他的“服务性空间”、“被服务空间”观念，和来自古典、中世纪建筑的灵感，加上简单几何形式，典雅的表现手法，全部采用钢筋混凝土和砖作为材料，这些因素的统一，形成了路易.康独特的设计风格。他的设计、他的思想被反复研究，他也被建筑评论界一致公认为对20世纪现代建筑体系作出重大贡献的代表人物之一。

格罗比乌斯曾经说：在这个四分五裂的世界上，人都已经化解为支离破碎的碎片，只有路易.康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这样高度的评价，是格罗比乌斯很少给予任何建筑家的。路易.康以其完整的建筑哲学思想，高度自信的建筑趋向和风格，对于建筑历史和文化的深刻认识和掌握，以及作为一个严肃建筑家一丝不苟的学术立场，成为现代建筑中少有的“完人”，得到建筑界和评论界广泛的赞颂，成为20世纪建筑中最具有特点的一位，也是被最多理论家研究的一位，是第二代现代建筑家中非常突出的代表人物。

王受之，1946年生，广州人，设计理论和设计史专家，现代设计和现代设计教育的重要奠基人之一。1987年作为富布赖特学者，在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切斯特学院和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学院从事设计理论研究和教学。现为美国设计教育最高学府-美国艺术中心设计学院教授，美国南加州建筑学院教授，中国汕头大学长江艺术与设计学院院长，加拿大楷硕（CAS）建筑设计有限公司总顾问。光华龙腾奖中国设计贡献奖金质奖章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