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和一年

□侯发山

一天和一年

□侯发山

正月初六一大早，土豆和槐花便悄悄起床了，待一切收拾停当，天还没十分透亮，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儿甜甜，槐花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她和她说一声？”土豆没接话茬儿，背上行李就走。槐花见状，不舍地看了甜甜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等走出院门，槐花看着土豆的后背，一边走一边说：“甜甜都六岁了，懂事了，怎么也得和她说一声。”

“她哭死哭活，走得了？”土豆头也没回，没好气地说。

槐花不吭声了。也是，每年他们出门，甜甜都要死死地缠着她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土豆说：“今年过年不回来，明年才回来。”

槐花还是不吭声。

土豆说：“一年时间太短……一来一回光买车票就得三千多，如果不回来，省下车票钱不说，还能多挣几百。”

土豆说的倒是实情，同村的福全，三年都没回来了。跟家里人联系，都是通过电话。去年福全用手机上网，通过村长的微信给老爹老娘拜了年。村长说：“当时老两口都激动得哭了。”

土豆和槐花走到村口，三轮车还没来。土豆随口问槐花：“东西都带齐了没？身份证带了吗？”

槐花闻听，摸了摸口袋，说了声：“糟了，身份证没带。”然后撒腿就往家跑。

“回来！”土豆叫道。

槐花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土豆。

“你瞧着行李。”土豆说罢，像头受惊的骡子，尥蹶子似的沿着来时的路跑走了。

土豆跑回家，已是大汗淋漓，呼吸不匀。这时，老娘已经起床了，正在刷洗碗筷。老娘问道：“咋又回来了？”

“身份证忘带了。”土豆说着，便翻箱倒柜地找开了。怕惊醒甜甜，他的动作也是悄无声息的。

折腾来折腾去，土豆也没找到。他给槐花打手机，让她赶快滚回来。

槐花回到家，直奔床头的箱子。

土豆瞪了槐花一眼：“我都翻几遍了，影儿也没有。”

“我记得回来就放那里了。”槐花小声说着，把手收了回来，却又没地方放，一会儿拉衣袖，一会儿拽围巾。

这时候，甜甜醒了，躺在被窝里瞪着大眼睛，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

看着甜甜安静的样子，土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甜甜：“身份证是不是你拿了？”他记得年三十回来那天存放身份证的时候，甜甜曾经问过他，身份证是干啥用的，他说没有身份证就不能坐车，不能出门。

槐花忙走过去把甜甜的被角掖了掖，抚摸着她的头发：“乖，好孩子不能说谎话，身份证是不是你拿了？”

甜甜不吭声。

土豆瞪着甜甜，恶声恶气地说：“是不是你拿了？”

甜甜哇的一声哭了。

“有话不会好好说？瞧你那样子，跟个门神似的，就不怕吓着孩子？”老娘赶过来数落土豆。

“好女儿，不哭啊，不哭。”槐花哄着甜甜。

“我们不打工，你吃啥喝啥啊？你不穿花衣裳啦？你不吃火腿肠啦？”土豆的声音明显低下来了。

“我不穿花衣裳，我不吃火腿肠……我不想让你们去打工。”甜甜哭得更厉害了。

显然，甜甜把身份证藏起来了。

老娘也过来劝甜甜：“甜甜，你不是想上学吗？如果你爸妈不出去打工，你就上不了学，你就背不了新书包……”

嗨，你别说，奶奶的话还真管用，甜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妈妈，你们啥时候回来？”

“两……一年时间。乖，听话。”槐花看了土豆一眼，边说边给甜甜擦眼泪。

“一年时间有多长啊？”甜甜盯着槐花的脸，好像那上面有好看的花似的。

“不长……你看，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就这么长，多快！”土豆一边说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比画。

甜甜看了槐花一眼，槐花点了点头。甜甜这才从枕头下摸出两张身份证。

等土豆和槐花风风火火地坐三轮赶到镇上，然后搭乘公共汽车赶到火车站，不料，外出的人太多，接连下来几天的票都售完了。

真是起了个五更赶了个晚集，两人只好失望而归。晚上八点回到家，甜甜见到他们，跑着迎上前去：“爸爸，妈妈，不是说一年吗？咋现在才回来？我都数了好几年了……”

（原载《郑州日报》2016年7月16日 河南欲何依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