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辜负那些湖光月色

赵德发

别再辜负那些湖光月色

赵德发

20世纪末的一个夏天，我去了一趟新疆。十来个人，一辆面包车，看过天池后回车向南，沿塔里木盆地走了起来。一边是连绵的雪山，一边是无垠的戈壁和沙漠。库尔勒、阿克苏、喀什、和田一一走过，又斜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博斯腾湖畔住了一宿。

那次采风非常愉快。接待方尽心尽力，男女作家一路欢笑。一位老兄诙谐幽默，带头讲段子，玩游戏，大家积极响应，其乐融融。到了博斯腾湖畔，我们住进几个蒙古包，吃过晚饭，便去湖边玩耍。

博斯腾湖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古时被称作“西海”。那天晚上是农历七月十四，万里无云，明月东升，湖面泛银，一望无际。我们脱了鞋在浅水里走了一会儿，坐到岸边赏景。那位善于搞笑的老兄又想出一些花样，带领大家娱乐，又是唱歌，又是讲故事。后来有人提议搞成语接龙，一人起头，大家接力。我接了一回，忽然心生惭愧，开口制止：别玩这个啦。过去，像咱们这个等级的文人，面对这样的美景，应该玩诗词唱和的，起码整出一首排律。我这么一说，大家果然让那条“龙”断掉，转而说起别的。

当时，我真是想起了在书上读到的一些记载：文人相聚，酬唱应和，情景交融，佳句迭出。而我们那个采风团，多数被冠以“著名作家”美称，却在那时玩起了小学生的游戏。我们真是辜负了那天晚上的湖光月色。

十几年过去，我经常回想起博斯腾湖畔的那一幕，每次想起，每次惭愧。我不是说，我们必须玩唱酬，但我们可以玩一些上档次的。我们不会作诗填词，但可以说一些深刻的话题，或者一言不发，面对这片荒漠中的“西海”做玄远之思。

也许，那次接龙游戏，只是我们偶尔为之。当时在场的一些作家，后来都有许多力作问世。但是，我们那一代人（采风团成员多是“50后”）没有像样地接受传统文化教育，许多作品缺乏文化含量，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我写出这件事，主要目的是警醒自己。告诫自己要活到老，学到老，别再辜负那些美丽的湖光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