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上）

李作明/编文

洪钟奇/绘画

回 家（上）

李作明/编文

洪钟奇/绘画

1 1990年初春的一天，黑龙江泰康县太平庄村六岁的小小骑着刚刚驯服的花猪在中堂的猪圈里（当地人的猪都养在这里）转来转去……忽然，花猪伸着贪婪的嘴巴在墙角处嗅个不停，然后就是一阵乱拱，一个罐头瓶赫然出现！

2 “砰”的一声，花猪的利齿咬碎了罐头瓶，里面盛的竟是一卷厚厚的钱币……小小赶紧跳下猪背去和它抢，可贪吃的花猪竟号叫着将他撞了个跟头，然后将这卷钱币吞进满是涎水的大口，香香地咀嚼起来！

3 “吱”的一声屋门开了，爸爸张正福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切！爸爸是一个脾气非常暴躁的人，常常无缘无故地殴打小小和妈妈。一次儿子说错了一句话，他就一拳打掉了他的两个门牙。

4 爸爸眼都红了，跳进猪圈里就与花猪进行了一番抢夺，可最终，他只从它嘴角旁抢来几个零星的碎片……爸爸恼羞成怒，冲进屋里对着做活的妈妈又打又骂……

5 第二天，爸爸又在马槽下面找到了一沓钱币！爸爸一边喊山一样地辱骂着妈妈，一边气急败坏地冲向屋里……“妈，快跳窗户跑啊！”妈妈跳窗而逃，父亲又叫骂着追了出来。小小将一根木棍伸在爸爸的脚下将他绊倒……

6 小小拉着妈妈的手一直跑向村外……母子俩不知跑了多久才到了泰康火车站，这时妈妈才发现自己跑丢了一只鞋。买票时她发现还差十元钱，便把自己手腕上那只价值六十元的银手镯当场叫价十元卖掉，母子俩很快上了车。

7 两天后，他们来到了几百里外房子非常破旧的姥爷家。一进大门，小小就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正在院里耍弄着银蛇一样飞舞的钢鞭。妈妈说：“那就是你舅。”小小当场就跪下要向老舅认师学武……

8 老舅不答应教他，原因是他被看出头顶长着两个“头旋”。“这样的人容易惹事。”老舅把他们领进屋，小小看见了一个满身病态的老头儿正在土炕上用一个老式的纺车纺线。妈妈说：“小小，快叫姥爷！”

9 看到妈妈脸上的一块块淤青，姥爷难过地说：“唉，这几年你为了给我治病挨了多少打，你这是何苦啊……”妈妈说：“他爸是个远近有名的死抠门，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分钱都不肯帮你……”此时，小小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偷钱了。

10 几天后，爸爸把他们接回家了。每天凌晨，爸爸就早早地去河里捕鱼。他很勤劳，但就是脾气非常坏，没过几天，小小和妈妈又是常常被打。上学后，妈妈给小小起了个名字：张明远。

11 快入冬时，妈妈用卖鱼的钱给爸爸买了一条牛毛裤。爸爸舍不得穿就先放在柜里，张明远趁家里没人便将两只裤管剪掉，把里面的牛毛换成细沙，求邻居阿姨缝好，从此每天都早早地起来将它绑在腿上练“轻功”，练完又藏起来……

12 一天早晨，爸爸光着两条瘦腿从柜里取出牛毛裤，迫不及待地用力一穿，无比顺利，却露着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张明远又挨了一顿暴打。

13 一天放学回家刚走近大门，就听到屋里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叫……满脸是血的妈妈忽然发疯一般地一边把闪着寒光的菜刀递向爸爸，一边把脖子硬挺挺地伸给他，说：“今天你要是不砍死我，我就要和别人光明正大地好了……”

14 妈妈一反懦弱的常态，让爸爸一时不知所措，他愣是没敢接过这把决定生死的菜刀。爸爸傻傻地站着，眼巴巴地看着她挑战般把菜刀扔在了他的脚下，径直地走了出去……许久，爸爸竟像孩子一样痛苦地呜咽起来。

15 从这天起，父母强势弱势的分配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妈妈获得了这个家庭的主导地位，而爸爸则成了一个甘拜下风的顺从者。妈妈的报复变本加厉，她一次次把外面的男人领到家里故意气他。久而久之，爸爸竟抑郁了……

16 一位打鱼的朋友对爸爸说：“给我老婆三百元，让她装成你相好的也去你家气她。”爸爸照办，正当两方在家中“对峙”之时，张明远回来了！他看到这副情景，摔下书包便从家里跑了出来……

17 带着对父母的仇恨，张明远跑到县城火车站，趁人不注意扒上了一列拉煤的货车。为防止别人发现，他用手指挖了一个能盛下自己的深坑，挖好时手指都被划出了血。

18 张明远随着这列煤车漫无目的地走着，三天后，火车停在了哈尔滨站。他爬下车厢，从此变成了一个磕头要饭的小乞丐。深冬的一个雪夜，气温降到零下近四十度，张明远只靠身上的几个纸箱壳御寒。深夜，他被冻得双腿渐渐失去知觉……

19 一个拎着酒瓶的流浪汉带着半醉意地赶到，把他喊起来，对他叫嚷着：“赶紧搓大腿，要不你就没命了！”张明远勉强站起来。开始艰难地搓起来，他要停下来，流浪汉却大声喝斥他“坚持”。他终于得救了。

20 天亮了，他才发现流浪汉竟是一个没有左耳朵的人。流浪汉喝了一口酒说：“人们都叫我木（没）耳朵，你就叫我老木吧。”

21 从此两人相依为命，靠捡破烂生活……一年多后的一天，老木忽然说：“张明远，我得了肺癌，是晚期，我得回家了。唉，人在快要死的时候，最想的事就是回家……”张明远哭了，说：“老木，我给你养老送终！”

22 这天晚上，张明远一觉醒来，却发现老木已经悄悄离开，在他的身旁给他留下了押在一个空酒瓶下的五十块钱……“老木，老木！”他不停地呼喊着，禁不住潸然泪下！

23 几年后，张明远和另外几个孩子先后流浪到长春、四平、沈阳。1999年，他们流浪到大连。在一位好心军官的关照下，在2000年12月，十五岁的张明远来到大连某部服役，正式成了一名战士。

24 妈妈从小的娇惯使他的生活能力很差：不会刷牙、不会系鞋带、不会叠被……凌晨跑操前，他总因叠不上被子而急得直哭。

25 一天晚上，战友跟着班长学唱《军中绿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当张明远一下子想到了曾经疼爱他的妈妈，无法控制地哭出声来……

26 由于训练非常艰苦，又不敢当逃兵，于是他就产生了一个把部队吃黄的念头。于是，大馒头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到第七个实在吃不动时，就把剩下的一半偷偷地扔进泔水缸。

27 这一切被班长发现，他命令张明远捡回来并当场吃下去，同时要写检查。军纪规定，不准任何人浪费粮食。由于许多字不会写，他只好求老兵代写。晚上全连会上念检讨时，连长说：“不深刻，重写！没一句是你自己的话！”

28 他憋了一天，这样写了检查：“我错了……好景不长在，好（“花”不会写，画了一朵花）不常开，那是为什么呢？……”连长哭笑不得。从此，张明远被称为“傻哥”。

29 不过，他跟着班长学会弹吉他，唱起歌来战士们都爱听。他练歌练琴也是用一股子傻劲儿每天都在努力……

30 连长派他去军营的锅炉房。没几天，他忘记了看压力表，师傅发现蒸汽压力过高让他赶紧添煤“压火”，慌忙中他却因脸直对炉门而被蹿出的大火苗烧了脸，眉毛和头发被烧焦……

31 这天晚上，心情极坏的他写出了他的第一首原创歌曲《锅炉房》：“春去冬来四季无常／工作需要我调到了锅炉房／一天到晚又累又忙……／我是草根我就永远是坚强……”

32 2002年年末，张明远复员时，连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一定要长本事，找到你的父母，将来要让他们因为你而好起来。”他说：“连长，没有部队的管教，流浪的我也许早就进监狱了！我早就想爸妈了，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33 回到老家，他没有见到父母。来到姥爷家，他们也不知道妈妈的下落。原来，由于妈妈“名声”不好，姥爷家的人也都早就不再联系她。这样，张明远又四处打听，终于有一个人说：“前几年，听说你爸爸好像是在哈尔滨打工。”

34 因为这一丝线索，他匆匆来到哈尔滨打工，当了劳工市场上一名“站大岗”的力工。他一边做工，一边抽空去建筑工地打听父亲的下落。他几次到电台做广告，但没有半点效果。

35 他认识了力工三炮，三炮坐过牢，当过电工。在一家高档小区，张明远发现那里的保安收入高，安逸且服装帅，就想去当保安。三炮逗他：“你看那个大高个儿保安队长了吗？你要是把他给摔倒了，你一定能当上保安！”

36 “傻哥”张明远信了，上前拉上队长就要和人家摔跤。张远明个头一米六八，人家是一米九多。人家根本就不理他。但“傻哥”生是拉住他不放，叫嚷着要比试摔跤，呼拉一下子围了一群人和几个保安。

37 没想到刚一搭手没过半分钟，保安队长竟被张明远给摔倒了！周围一片喝彩。张明远说：“队长，你得收我当保安了。”哪想队长起来红着脸冷冷地说：“我不缺保安！”人们又接着给尴尬的张明远喝倒彩了。

38 一连几天，张明远一边垂头丧气地在小区外挖着地沟，一边埋怨三炮戏弄自己……正当他抡镐向下刨时，镐头却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一看，竟是保安队长。队长说：“我辞了一个保安，你来吧！”

39 穿着笔挺的保安服，他感到非常帅气。一天，物业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叫他将一捆电缆圈抬上出租车。

40 三天后，张明远正对着镜子穿衣服，两个穿制服的人对几个保安说：“我们是市社会治安警卫处的，赶紧把他的保安服扒下来！”并将他带到办公室说：“你伙同副总经理倒卖公司电缆，监守自盗……公了还是私了？”

41 有口难辩。还好，三炮找人帮他借了三千元，私了了。这样他才重获自由。“站大岗”的队伍中他名声已臭，只好跟着一个模样像卡通人、说话公鸭嗓，又总骂他、欺负他的光棍车夫从城里用三轮车拉大粪。

42 为了找父亲，他在大粪车上立上一个寻父木牌：“寻找泰康县父亲张占福，手机号139……”从此，车夫再也不骂他了。入冬的一天，他站在一家工厂的大粪池上挖大粪，粪池的冰面断裂，“啊”的一声惨叫，他全身落入粪池！

43 这天晚上，万分落魄的他一夜未睡，流着泪弹奏吉他，写下了自己的原创歌曲《原来的家》：“慢慢的长夜我只想回家／看看远方曾经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我多想有个温暖的家……”

44 此后，他又跟着一个小货车拉废铁，车厢上依然绑上一块“寻父木字牌”。后来，司机就干脆在车厢给他写上“寻找泰康县父亲张占福，手机139……”每天的活都非常累，他的肚皮、大腿常常会因搬铁而被扎出血……

45 为了省钱，他住在房租仅二十元的一个动迁区的破房子里，出门就是火车道。邻居汪大姐提醒他：“这里是个拐弯，火车来了都不知道。”一天，一个老头牵头驴过道，驴走在当中说啥也不走了。火车过来，驴被撞飞了！

46 一天早晨刚出门，一列货车忽然过来，一下子把张明远刮倒，然后拖着他向前行进！他想挣脱，棉衣却牢牢地被刮在车上。他急中生智，一手把好车，一手慢慢地解开一个个衣扣……他终于跳下车来，火车远去了，他被摔倒在铁道旁！

47 两天后，张明远换到远离火车道的近郊区的一个等待动迁的新院子居住，又去了一家私营粮店做搬运工。老板娘很喜欢实在的张明远，就把刚从外地回来的瘸女儿介绍给他。但她的女儿说：“他像非洲来的小子，我不干！”

48 尴尬的张明远辞去了粮店差事。由于瘸女孩相亲时嫌他黑，于是他又重新回到劳工市场“站大岗”时，就问包工头：“大哥，有没有能让脸变白的活儿？”人们哄堂大笑，有人说：“你咋不问有没有能当爹的活儿？”

49 包工头脖子一歪说：“有，去澡堂子搓澡，天天热气熏，脸不就白了！”于是，张明远就到一家洗浴中心搓澡。有个胖子背部有不少红点子，一看就有皮肤病，张明远轻轻搓，胖子急了，让他用力搓，结果搓坏了他的皮肤。

50 三天后，胖子找到中心老板，老板赔了人家两千多元……后来张明远又来到“甲骨文大酒店”做保安，但每到他值班站岗总是出事，不是丢了东西，就是老板的车被划……他的工资总是被一扣再扣，一年下来，他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开到手。

51 后来张明远又到一家洗浴中心擦鞋，同时负责看管客人的鞋子。一天，一个秃头老板洗浴出来后发现自己的意大利皮鞋被人调包了，张明远只好赔人家一千三百元钱。没钱，老板先垫付，然后再扣他的工资……

52 擦鞋按提成挣钱。女门童帮他介绍来客擦鞋，每介绍一个需要给她回扣一元。一天，女门童向他要一百元的回扣，他因扣工资拿不出来。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一个大男人一百元都拿不出来？告诉你，我一句话就能把你开了！”

53 张明远越想越气，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想到几年打工以来的千辛万苦，他将鞋刷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咆哮：“从今天开始，老子再也不给别人打工了！”

54 他更加想念父母了，哭了一夜后，他推着一个“倒骑驴”吆喝着卖菜了。“倒骑驴”上，依旧插着一个“寻找泰康县父亲张占福”的木牌……

55 不久，他在一个小区里发现一个漂亮的女孩常骑自行车来这里做家教，就想靠近她，又没有胆量，便请教卖冰糖葫芦的阮叔。阮叔教他：“你给她的自行车放气……”

56 这天，女孩在楼上做完家教下来，一看自己的自行车后胎没气了，一脸懊恼无奈……这时，张明远拿着打气筒上来，“怎么，车胎扎了？我给你修！”女孩哪里知道，车胎就是他给扎的。

57 女孩名叫丛芸，是个大学生，似乎对他很有好感，后来他就常常跟她约会。女孩爱吃冰糖葫芦，痴心的他就向阮叔学习了这门手艺，从此不再卖菜，而改做冰糖葫芦。几乎每天，他都像献花一样给女孩献上这最好吃的礼物。

58 当然，他开小摊的“倒骑驴”上，依然不忘记放上那个寻父的木牌。空闲时，他仍然去工地寻找父亲的下落。

59 相处了两年后，张明远表示将来要娶她。女孩说：“家里人同意这门亲事。不过要想娶我，你得拿出十万块钱来。你赚足十万，才有资格娶我！”

60 窝囊了一天后，张明远终于振作精神：就朝着赚足十万元的这个目标努力！他几乎不花成本地租了一个音像店，半年竟赚了两万多，然后又开了两个手机店。

61 虽然一次次去工地都没有找到爸爸，但卖手机的暴利生意让他感到兴奋：等有一天当赚到十万并找到爸爸、妈妈时，他们看到儿子娶到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会有多么高兴！

62 两年时间，张明远真的赚足了十万！2004年夏的一天，他给丛芸发去了这样的短信：“亲爱的，十万元我赚足了！”第二天，丛芸回信：“我在贵州农村老家，七天后返校。如果属实，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63 第二天，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带着两个人气势汹汹地进来，说一个月前买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机，有质量问题，要换。张明远一看，是明显的摔伤，就拒绝换。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对方扔下“走着瞧”几个字就走了。

64 第二天一上班，发现他的店面门窗全部被人砸碎，店里已是一片狼藉！他报案，却没有作案人的任何证据。有人告诉他，要换手机的那人叫“孔李神”，是当地有名的“老大”，不能惹他。但张明远却不信邪。

65 几天后的早晨，两个美女到店里卖了两个二手手机。下午，有警员来调查张明远：“你是不是通过非正常渠道收了两部旧手机？根据相关人员交代，这两部手机是杀人嫌犯的作案赃物。你私自为杀人犯销赃，已涉嫌触犯刑律……”

66 张明远被关了起来。几个店员和阮叔为他四处活动……一周后，他终于被放了出来。他自由了，但十万元已荡然无存！一看手机，有多个来自女孩丛芸的未接电话，可现在，他已经无法再回复她了！他一下子病倒在床……

67 店员让他东山再起，然而“孔李神”已放出狠话：只要张明远再开店，必让他血本无归！至此，张明远已走投无路，他面对着松花江大声喊叫，想到几年打工、寻亲、奋斗的辛酸经历，他的精神几近崩溃！

68 一天，他在街边看到一个弹三弦的卖唱男人在卖唱，很动听……他脑海中产生了一边卖唱一边寻亲的念头。于是，他背着吉他来到哈尔滨车站的地下通道，开始唱起了自己的《闯》：“……闯，勇敢去闯……”

69 他的歌声赢得了行人的掌声，也有人向他脚下的小白盆扔下钱币。他的身旁，还立有一个寻找父亲的木牌：“寻找泰康父亲张占福，手机号139……”木牌上面还有父亲的一张照片。

70 几天后，他又写下另外一首原创歌曲《没钱，可我有梦想》：“每天的日子都是平常时光……穷得我一无所有只剩下了梦想……没钱，可我有梦想／只要有梦想就有希望／只要有梦想生活就有力量！”

71 这首歌每天都能赢得人们的掌声。他的歌给他人也给自己一种自信面对新生活的力量。

72 一天下午，张明远刚刚唱完那首新原创《舞动的青春》，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对他说：“我是哈尔滨晓飞音乐学校的校长肖晓飞……我要把你打造成为国内一流的歌唱明星！”

73 肖校长又说：“你来我校做吉他老师，不妨碍你卖唱，每周就两节课。学校刚成立不久，没有工资，但有个教工宿舍，你可以和几个教员一起住。”

74 入住宿舍后，为了激励自己，张明远在墙上写上“张明远语录”：“世上总有个别傻子凭着他善良的傻劲干出了名堂。”“人苦不能苦一辈子，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好起来。”“勇敢去闯，就算死也要死在路上！”……

75 一天，张明远正在火车站地下通道卖唱，一个满嘴京腔的人叫住他说：“我叫向棋，是个星探，我要把你打造成一个偶像派歌星！我明天回北京，你抓紧去照相馆拍一个明星照传我电子信箱，收到后我和班子一起策划……”

76 肖校长一看炒作的好机会来了，亲自写一个“喜报”贴在校园的门口和墙上：“我校青年教师张明远，以其精湛的技艺赢得了北京著名××演艺公司的签约资格……这表明我校的音乐教学水平现在已跻身省内一流……”

77 在肖校长安排下，张明远在两百多名学生和学员及十多位老师面前做了先进事迹报告会。他说：“人苦不能苦一辈子，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好起来！……”报告会结束时，他的那首《闯》将报告会推向高潮……

78 意外的是，他的明星照怎么也照不出明星的效果来，星探向棋反复让他又照了两次，竟然都不行。最后，向棋只好用电话告诉张明远：“你的形象效果很出乎我意料，这让我没办法再包装你了……”

79 肖校长听到这个坏消息一下子瘫了。“我什么都宣传出去了，这下子可怎么收场啊！我依靠这消息收来了近百名学生和学员，如果消息败露，他们都会退学！这样我的音乐学校就玩完了……”

80 他来回踱步，最后凑到张明远的跟前说：“走吧，走吧，我求你了……”张明远一下子昏了头：“走？哪儿走？干啥去？”校长说：“北京，北京啊！去卖唱啊，卖唱！”

81 肖校长苦口婆心地说：“我的亲哥，现在，你必须帮我！整个音乐学校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我明天给你开一场欢送会——这出戏，你我一起演完！你那么义气，一定会成全我的！”

82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位教员的歌声，唱的是李宗盛的《爱的代价》：“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很显然，人家是听到校长大声的咆哮而一时进入了李宗盛的世界！

83 第二天下午，音乐学校为张明远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欢送会。1点半，张明远刚要进校门，就看到了门口醒目的红底白字的大横幅：“热烈欢送我校青年教师张明远进京发展事业”。

84 当校长要求张明远发表感想的时候，张明远感到这执话筒的手不禁有些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的手哆嗦着，一种莫名的委屈让他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85 人们都以为张明远是因激动而说不出话来——这个场面感人至极！台下善良的人们，只有报以热烈的掌声！“激动！太激动了！”肖校长抢过他的话筒说，“这是成功的激动啊！”掌声、欢呼声再次响起……

86 逃出虚假的欢送会，张明远哭着跑去了火车站地下广场，可他每天的位置，被一个他教过的学生占据了。他竟也在那里唱着李宗盛的《爱的代价》：“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87 肖校长打来电话：“明远，安心走吧，我已安排学生守在你的摊子上了，不会耽误你寻亲啊……”他一看，往日他旁边的木牌，如今也在肖校长的安排下改写成“代朋友张明远寻找泰康县父亲张占福”……

88 几天后，灰土土的张明远背着吉他和一个音箱，扛着装满个人专辑裸盘的中号丙纶丝袋子，在北京人群拥挤的火车站出口钻了出来……在通州的地下通道，他唱起了自己的《闯》：“闯，勇敢地去闯，就是死也要死在路上……”

89 一天区区三四十元的收入对于他来说随时都可能断了炊，就连买馒头和咸菜的钱都捉襟见肘。一些地铁通道或街边的角落，成了他的旅店。

90 那张写着“张明远语录”的大白纸一直陪在他身边。这时，他又用那支较粗的碳素笔在上面写下了这样的话：“穷的只剩下梦想了，可我心依旧！”

91 瑟瑟的冷风中，他开始谱写自己创作的新歌《有一种力量叫梦想》：“有一种生活叫作流浪，有一种歌声叫作希望……”很快，这首歌在中关村的地铁口唱了出来。有一种力量叫梦想，成了他唱出来的人生口号！

92 一天下午，张明远碰上了在2008年5月2日江苏卫视“绝对唱响”东北赛区海选中认识的张景浩。张景浩开玩笑说：“你想火吗？你去首都机场。那里是明星出没的地方，没准就会遇到一流的星探！”

93 第二天，傻哥张明远竟真的背着吉他和音箱去了那里，他的这身打扮活像一个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工兵……然而，新歌还没唱一半，几个保安就冲过来，立即将他按倒在地！“不许动！”“干什么的？”

94 其中一个保安用专业仪器在音箱前后左右测试了一番，说：“排除爆炸物的可能。”问讯中，警察被他的孝心和梦想感动了，说：“机场这个地方不能卖唱，今后就不要再来了。”

95 张明远想到：既然都来北京了，那就得到离天安门最近的地方唱！第二天，他来到了长安街，尽管已被戒严，但他发挥了侦察兵的本事越过警戒线，唱起了另一首原创《再见》……此时，长安街上一辆辆轿车风驰电掣般疾速而过。

96 张明远刚唱了一句，就被首都安保的同志给按住了……他被警车拉到了一个审讯室。警察说：“今天是国外的一个元首来中国访问，人家刚到北京，你就唱‘再见’，啥意思？”关了一天之后，他被放了出来。

97 在西单地铁站通道，他的原创歌很受人喜爱，不少人鼓励他。他又来了信心，就想去“造星”的公司碰碰运气。然而，跑了许多家，人家都说他唱的歌很好，但要包装他，他就要先拿出几十万的包装费。

98 他在通州找了一家演艺公司，老板四十多岁，叫袁正茂，说：“经过我们包装，一年后你的出场费至少能有六到二十万。”他们谈了三个小时后，老板说：“你能给我们拿多少钱？”张明远说：“我没钱……”

99 老板和职员们一听当即翻脸：“没钱你跟我们扯什么！”立即赶他走。老板骂他：“就你这个傻样，一辈子也看不到后脑勺子！”张明远也喊了起来：“告诉你，三年内我出一张专辑让你看看！”

100 回到西单地铁通道，他用镜子反复地照自己的后脑勺子，发现还能看见……又接着卖唱。哪想两个哈尔滨晓飞音乐学校的女生走了过来，她们还两次向他要过签名呢！他赶紧低头整理音箱……还好，她们没有发现落魄的他！

101 为防止真相败露，也为闯荡世界，他决定离开北京，四处走走。这样，他很快来到深圳卖唱。那里情况还好，他的歌人们爱听，他的那张不断翻新的裸盘光碟卖得也好，他开始能攒下一点钱了。

102 深夜，露宿街头的他再次想起儿时冬天爸爸领着他在水泡子的冰面上用冰镩子凿出一个洞，等待捕鱼的幸福场景，想起妈妈带着他将满筐野生鱼和他一起推到集市上时的情形……想着想着，他的眼泪慢慢涌了出来……

103 这时，张明远坚定地给自己定下规矩：自己住地下通道、住广场，要尽可能地省下钱，将来给爸爸、妈妈用！好的时候，他一天之内卖唱和卖光碟竟能收入一千多元。不到半年，他的卡里竟存足了五万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