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
2016-12-05孙清越
孙清越
老地方,依旧寒风呼啸,依旧人来人往,仿佛上台又散场。只不过,这次哑巴哥哥不再卖绒布花,而是守着铺在地上的一个小书摊,但依旧冷冷清清。
几年前一个冬日雨后的黄昏,路灯光歪歪斜斜地耷拉在街角的路面上,大大小小的积水潭倒映着被城市灯光照红的天空,破碎而漠然。我放学经过,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他,那个卖绒布花的哑巴哥哥,不会叫卖只会打手势。我买了他的绒布向日葵,插在书桌前,那是一朵永远盛开的笑容。而他那孤独的身影,一直蹲在我记忆的角落,默默地捧着花束,等待过路的好心人……
不知他是否会记得我?改为卖书,生意应该会好些吧?我心底升起了一缕欣喜。快步走上前,低头扫视,放眼都是破旧之色。哦,原来是旧书摊,难怪无人问津,门可罗雀。那些书大大小小,仰面朝天排着队,望眼欲穿地等着被人带走。《名人传》《海底两万里》《茶花女》《三个火枪手》……这些名著虽然容颜残败,被时间的尘埃蒙蔽,但内心深处却蕴藏着水久违的清澈、天遗忘的碧蓝。
我抬头望望哑巴哥哥,他正咬着嘴唇,盯着别处发呆,目光定定的,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他识字吗?他喜欢看书吗?他为自己是哑巴而悲伤吧?也为生计而忧虑吧?他就比我大六七岁的样子,一定是家里贫穷,才早早就当起了小贩,自力更生。那张清秀的脸庞比几年前更加黑瘦,两颊被刀子般的寒风刮出了几道深痕。
地摊上写了书价,厚的十元一本,薄的五元一本。我挑了两本厚的经典,掸掸灰尘,揣进怀里——虽然这些书在我家那高大的书橱里都整洁如新地放着。我掏出钱,他伸出那生满冻疮的红肿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眼神里满是惊喜和感激,这可能是他在寒风里伫立好久才做到的第一笔生意吧?
他显然没有认出我,双手合十,向我做了个感谢的动作,我以莞尔作答。正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翻出个妈妈给我当点心的小面包递给他。哑巴哥哥盯着面包怔了一下,抬眼惊讶地看着我。他把面包慢慢推了回来,旋即又对我笑了,带着微微的羞涩,带着沉沉的感谢,也带着硬硬的尊严。
又是冬天,那个身影还立在那个角落,静静地等待。路边脱去了叶子的梧桐树在凛冽的风中不能像从前那样哗啦啦地歌唱,它一言不发地挺立,孤寂而坚强的诗韵从那枯瘦的枝桠间悄然酝酿着流溢出来。
老地方,依旧暮色苍苍,依旧人来人往,仿佛上台又散场。惟愿匆匆行人能为那个街角的寂寞身影驻足片刻……
发稿/小静
插图/蝈菓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