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的诗
2016-12-05龙三
龙三
龙 三 滇东北小城宣威人，女，原名，龙菊芬。中学教师。写诗不到两年，有作品在《云南日报》《曲靖日报》等刊物上发表。
贺朋友喜得贵子
以43岁的老子宫
孕育出一个8.9斤的男婴
壮硕、健康
崭新的黑发
崭新的眼睛
崭新的肌肤
崭新的哭声
把洁白的被褥衬旧了
把一群风韵犹存的老阿姨衬旧了
把年轻的小护士衬旧了
哦，孩子
抱歉，不能予你一个更崭新的世界
观钱塘潮不遇
我千里迢迢赶到杭州
只为一睹钱塘君雄起时射出的尖叫
可是一场大雾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断了我对钱塘君所有的妄想
送女儿上学
晚点一个多小时的K156次列车
驮着一轮月亮
扭动着又黑又长的身躯
对着夜空嘶吼几声
头也不回地奔向黑夜
把我一个人扔在月台
月光一路向前
点亮黑暗中的25个站点
咔嗒咔嗒的车轮
把我的挂念打印成一条长长的线
让我和这些素昧平生的站点
有了一种割舍不掉的血亲关系
痴人说梦
我还很年轻的时候
就梦想要嫁给一个温暖的男人
和他生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我们一家六口每天早晨在广场排队跑步
周末去大自然远足，带他们认识森林中的动植物
我把他们分成两个小组
练习赛跑和攀岩
哪个组率先把旗帜插到山头
我就奖给两个甜蜜的吻
夜晚轮流讲故事，做游戏
我让女儿练习唱歌和跳舞
让男孩练习打鼓和击剑
我不逼他们学习
让适合种地的种地
适合读书的读书
适合手艺的手艺
他们可以自由成长自主择业
他们像天上落下来的雪花
抱团取暖
分担苦难分享快乐
当我临终时
他们在我病榻前商量后事然后抚尸痛哭并互相安慰然后继续在世上相依为命
可是现实中我只有一个孩子
我输不起伤不起
捧在手里怕飞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希望她身强力壮美丽娴熟能歌善舞学业有成事业成功
我企图把她变成无所不能的“邻家小孩”
事实证明她只是个及其普通还有点体弱的小孩
我失落失望然后只能平静接受
现在我被告知可以生二胎了
可是我的子宫太老了
它自身难保
已经受不了
一个生命的惊喜
谁是主角
夜间十一点半的街道
比白天宽敞
也比白天干净
踽踽独行的流浪者显得顶天立地
去向不明的车子
白天被羁绊
此时如脱缰的野马
撒欢地跑
我的自行车以为自己是主角
也跟着它们飞奔
一只流浪狗突然冲过来朝我狂吠
也许在它眼里
我才是一只丧家之犬
蛤蟆之死
连续四年的干旱
先是花干了
接着树木和草地干了
最后池塘的水也干了
池塘里安居乐业，生儿育女的蛤蟆也干了
死神给它们摆出各种造型的死——
昂着头的死
仰面翻天的死
躲在枯草下面的死
形单影只的死
三三两两的死
成群结队的死
死抹黑了天和地
死把一个绿色的音乐殿堂变成了寂静的炼狱
它们一直在我耳畔喊冤
索命似的
我承认，我曾遗弃过很多水
它们的死与我确实脱不了干系
停 电
午觉起来
停电了
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
有发电机的人家同时拧开一个按钮
世界又恢复秩序
鸟儿们站在没叶的树梢或电线上
见怪不怪地俯视一个烤洋芋的摊点
它们都在沐浴阳光
拉开所有的窗帘
蹲在玻璃上的阳光跌进来
瞬间擦亮昏暗的房间
好像身体里的秘密突然被打开
无处遁形
本能地迅速转身
心留在暗处
电 话
W打电话告诉我
Z走了
我握着手机
泪水从心里漫上来
我们隔屏交换着眼泪和悲伤
从Z被诊断出肺癌那一天
我就知道今天会到来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
我还是像被雷击了一样体无完肤
和我们共同欢笑过的Z
再也不会和我们共同哭了
挂机一分钟后
学校办公室打来电话
说我的职称解决了
叫我去填表
啊，我怎么可以用刚刚被悲伤洗劫过的手机
接听这样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
这消息来得太不是时候
它让我感觉罪孽深重
一只哭泣的山羊
主人把拴它的绳子递给一个饭店老板
接过老板的一叠钱
用食指蘸唾液一张一张数着
眼里充满笑意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它突然意识到主人要抛弃它
它放声哀嚎
拼命想要挣脱绳子去追主人
买主使劲往回拽绳子
它一步三回头
它不明白
一个爱他的人和它爱的人怎么会出卖它
它记得主人每天带它上山
翻越家乡每座山峁
跨过家乡每条沟壑
回忆像蒙太奇
在它的头脑里一一闪过
高兴时它撒欢地跑
有时也表演攀岩飞跃
从不远离主人
哪怕是一时半会
主人亲昵地抚摸它
它轻轻地蹭蹭主人
一同看日出，一同赏晚霞 ……
它不明白
那些浪漫亲密的时光
怎么可以一笔勾销
别了，海鸥
惊蛰已过
虫子们渐渐醒来
海鸥也在翻晒翅膀
它们要回老家了
整个冬天它们都宅在金月湖
骨头都缺少钙质了
为穿越整个东亚大陆
它们需要临时抱佛脚
做一些强度训练
有一些在贴着水面滑行
有一些在练空翻
有一些在追赶着日出的速度
有一些在练弯道漂移
最惹眼的一对在空中练亲吻
观者云集
我提着一袋杂粮饭
在人群中给海鸥递眼色
几只眼尖的俯冲过来
我从不买鸥粮或面包
我对我爱的人最好的表达就是把我的食物分给他（她）
我把饭粒使劲抛向空中
它们欢快地争抢
尖叫“好吃！好吃！”
亲爱的们
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
我愿意天天给你们送饭
如果这还不行
那就把我变成一条小蛇
给你们吃掉算了
去年的冬天太冷了
万分抱歉
你们本来就是奔着温暖来的
但冬天要严厉地考验你们
我没有门路
让你们蒙混过关
现在好了，温暖的春天终于来了
可是你却要走了
你们能不能带上我
去私奔
我向往传说中的西伯利亚
我想在贝加尔湖畔和你们寻欢作乐
也让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
带着自己的饭食来喂养我
看我的目光也充满怜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