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自古黄金在——“黄金水道”的前世
2016-12-05马格淇
文|本刊实习记者 马格淇
大江自古黄金在——“黄金水道”的前世
文|本刊实习记者马格淇
今日珠江。
渔舟声里,晚风不急。大江东去,骄阳欲起。
今年8月份交通运输部发布了《关于推进珠江水运科学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了利用十年左右的时间,基本建成通畅、安全、绿色、高效的珠江黄金水道的总体发展目标。“黄金水道”这个称呼再一次进入珠江人的视野之中。
潺潺珠江水,千年水运迹。珠江因流经海珠岛而得名,作为年径流量排行全国第二的大江,珠江水系河流众多,河网密布,水运资源极其丰富。故“黄金水道”,自古便有之。
珠江的开拓者—— 楚将庄蹻。
古滇国的地理位置。
亘古蛮荒,大江始用于征伐
黄河与长江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其水运之用很早便投入到货物运输等具有经济效益的地方。而处于岭南之地的珠江却因为南中国之地整体的开发程度晚于中原地区,其货物类运输或因规模太小,或因所在地区文明程度太低,基本只有寥寥数语记载于史册。
在先秦时期的纷乱之中,对珠江流域的航运影响最为密切的,便属离珠江最近的楚国了。其曾经“扶其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甚至“为舟师以伐濮”,出动水师侵占珠江上游地区。
但珠江上游地区真正由楚人进行统治还是从战国时期楚将庄蹻的西征开始,庄蹻系楚国王族出身,楚国为求扩张领土,楚顷襄王令其率军西征,在庄蹻完成扩张目标后,却发现此时秦国已经攻占了楚国的巫、黔中两郡,隔绝了庄蹻回师楚国的道路,于是庄蹻在当地自立为王,建立了历史上的滇国。
在庄蹻西征的过程中,珠江上游的牂牁江为强大的楚国水师纵横于西南水网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因云贵地区崇山峻岭,陆地行军十分困难,流经此处的大江大河、干支流航道便成为制胜的关键。
如今的珠江上游,并不存在“牂牁江”这样一条江河,故而古籍之中对牂牁江如今是哪一条江的推测众说纷纭。不过最为人接受的说法是,古籍中所称谓的牂牁江其实为珠江上游众多江河的统称。
庄蹻极善于水战,对水道的重视程度自然不低,在其建立滇国之后,一方面顺从当地习俗,让当地接收外来者的统治;另一方面引进大量楚国先进的船舶和航运技术。给还处于原始状态的珠江上游航运带来极大改观。
楚将庄蹻对珠江的开发仅仅局限于上游地区,彼时的奔腾珠江水依旧沉默于世。随着秦始皇一统六国,蛮夷之地的岭南也终于是进入了文明的视野之中。
随着陆上的“五尺道”修成(连接蜀地至云贵的商道,因道宽仅五尺故得名)和水上的“灵渠”建造,南北之地得以通行,南北水系得以沟通。凭借灵渠运粮的有利条件,秦军最终统一岭南,设南海,桂林,象郡三郡,建立了不朽功勋。
在战争结束之后,秦始皇听从当时南海郡太尉——任嚣的主张,迁五十万中原民众至岭南开垦发展,极大促进了中下游珠江航运以及整个岭南地区的发展。秦虽治世仅十余年而崩,但其通过征伐和开发将岭南纳入国家版图,修建灵渠使得珠江水系与长江水系得以联通却是造福后世的壮举。
汉唐荣华,盛世缔造大国珠江
在秦末的群雄纷争之中,只有赵佗及其在岭南建立的南越国隔绝战火于外;至汉武帝继位初年,汉朝便决心要征服南越,此时珠江上游的牂牁江再次成为汉军的进军路线。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平定东越之后,采纳番阳令唐蒙从牂牁江顺流而下进军南越的路线。这一路线便与当年秦始皇进军岭南如出一辙,珠江上游的便利水运条件再次成为了中原王朝征服岭南的起锚地,在这之后,珠江上游将继续发挥其在军事地位上的高度优势,诸如后来汉朝伏波将军马援的再次征越,蜀汉诸葛亮平定南中,都利用到了珠江上游干支流的航运条件。
错综复杂的牂牁江,为各王朝在珠江上游的军事行动提供了条件。
而此刻珠江的中下游航运,已经进入了全面发展阶段。其表现特点是船舶结构已经有了较大的改进,具备了一定的长距离航行能力,载重量也有所提高,能负担较远地区的商贩和军需活动。
珠江中游的西江支流——柳江,西汉时期为重要的水运通道,沿岸有丰富的山货及土特产品,下运至柳州,梧州等各地,或经灵渠北上转运至中原各省。
两汉时期通过西江水运的物资交流,不仅限于流域内的上、下游之间,而且通过水运,岭南与中元之间的商贩活动也很活跃。据《汉书·地理志》记载:“粤地......处近海,多犀、象、毒瑁、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多取富焉。”当时珠江中、下游地区已形成两条重要的水运商路:一条是从长江经灵渠越桂江、北流江到合浦港;另一条是从牂牁江、柳江下至苍梧,直抵番禺。
珠江下游北江也是两汉时期岭南对外水运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一条水道。北江航道条件不如西江,但进入湘赣距离较近是其优点。从贵阳太守周昕的碑文中就有“郡又与南海接比,商旅所臻......抱布贸丝,交易而至”的记载,也可看出北江水系干支流航运在两汉时期的重要性。
进入西晋南北朝,由于珠江上游地区陷入连年的战乱,先后经历了李雄的成国政权与晋朝的战争,前秦苻坚与东晋的争夺等等,混乱迭起,生产严重破坏,故而珠江上游的航运也陷入了衰落。
但是在下游地区的情况却与上游有着天壤之别。
西晋爆发“八王之乱”,中原陷入兵火涂炭,然当时的珠江中下游岭南地区却因为远离战场未受战祸影响,社会安定,可称一方乐土。据广州和韶关出土的晋代碑文记载:“永嘉世,九州荒,如广州,平且康”。并且因中原战祸,中国还迎来了第一阶段的经济重心南移。
值得一提的是,中原移民进入岭南,推动岭南经济和社会生活的重大变化。广州刺史邓岳,藉由外来移民的生产技能,“大开鼓铸”,广州从此有了冶金业。并广泛发展至岭南其他地区,从而结束了岭南过去主要依赖中原供应铁制农具的状况,建立了本地的冶炼铸造业。
至隋唐时期,因唐朝宰相张九龄征集民夫,开凿了大庾岭路,成为中原直通岭南的大道,南北商货贸易迅速发展,广州市井繁荣远胜从前。而且唐代全国南北交通已形成以长江为中心的水运网络,北线经大运河进入黄、淮水系;南线有两条主要通道进入珠江水系:一是由湖南湘江经灵渠入桂江,进入西江到达广州,时称“越城岭桂州路”;另一条是由长江入鄱阳湖,溯赣江而至虔州(赣州),越大庾岭而北江下广州,时称“大庾岭虔州路”。
由于唐代对内河航运的重视,曾为珠江流域通航建设方面做出过两项重大贡献:一是开凿相思埭运河,沟通桂、柳通航,为黔、桂、湘航运开辟一条新的运输捷径;二是先后派出李渤和鱼孟威两次对灵渠工程进行维修整治,保持南北航运的畅通,居功至伟。
大余梅岭古驿道。
相思埭运河(古桂柳运河)。
广东出身的唐朝宰相—— 张九龄。
中国水运的壮举—— 京杭大运河
京杭大运河线路图
宋元明清,潺潺江水跌宕起伏
进入两宋时期,中国古代的经济重心南移已经基本完成,此时地处南方的长江以及珠江流域开始大放异彩,其中食盐的生产和运输在珠江航运中极具代表性。
两广地区的海盐生产,在宋元时期约占全国总产量的十分之一,广东的盐税收入在绍兴年间统共有五十万贯左右。故而食盐的运输在宋代珠江下游航运中占有很大比重,北宋额定广东产盐331060石,广西产盐231689石。这些沿海地区所产食盐,绝大部分是通过珠江中、下游地区的干支流航道运往各大小城镇销售。
宋元时期工农生产的发展,促进了海内外商贸市场的兴旺,承担商货流通的珠江航运,也同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到了元朝的时候,由于京城定在大都(北京),远离南方农业产区,仅靠当地生产的粮食是无法满足朝廷百官及京城驻军所需的,因此,南粮北运成为元朝最为关切的重要问题,故而当时统治者的目光便聚焦到了隋唐时期修成的大运河上,以前大运河主要是以洛阳为重点的一条南北运输线,运输路线迂回曲折,中转环节甚多,极为不便。故从公元1280年到公元1291年,元朝花了11年的时间,先后凿通济州河、会通河、通惠河三条运河,是指北接大都,南达杭州,便是今天的京杭大运河了,从两广征调的粮食,通过灵渠,进入长江,再通过大运河即可到达大都,称为漕粮,由南至北,横跨南北中国,这样长距离的运输始于元代,堪称壮举。
元代的珠江下游及三角洲地区的水运已形成四通八达的网络。据大德《南海志》记载,从广州开出的长河渡船,便有49条专线。以广州为中心,向四周大小城镇辐射,远至西江肇庆,东江惠州,构成一个完整的水运体系。足见当时珠江航运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进入明清时期,珠江流域西江中下游,尤其是珠江三角洲的商品经济非常发达,分工专业化,流通物资增多,从而促进了珠江航运的发展,并形成了规模化的水运网络。
京杭大运河之《康熙南巡图》第六卷
明清时期“天下四大名镇”之一佛山镇。
在西江上游的广西省,水运网络已初步成型,其中的西江航路,桂江航路,郁江航路都是在当时举足轻重的,承担南北通货贸易交流的重要航道,成为了黔桂之间的航运大动脉。
而珠江三角洲已经形成了密集的水运体系,作为当时水运商货聚散中心的广州港,兼有海、河港的功能,是两广的交通枢纽。各地区也日渐形成集散一方商货的港口,还有一批小港口和津渡作为小区域产品调剂,或与大中港口间运输商货往来而相互沟通,形成港埠与墟市一体化,标志着规模化的水运体系已经出现。
优越的自然条件,商品经济的繁荣,造就了珠江三角洲墟镇兴盛发展的时代。明永乐年间(1403—424年),珠江三角洲一带只有33个墟市,到了明万历三十年(1602年)增至176个。其中最明显的当属佛山镇,在元代规模尚小,但进入明代之后,已经达到了“凡三千余家”的规模,到了明朝中叶时期,佛山镇成为西江和北江来往客商必经之地;又由于珠江三角洲商品性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其成为了珠三角商品集散的中心;被称为明清时期“天下四大名镇”之一(佛山镇,朱仙镇,景德镇,汉口镇)。
明清的珠江水运在资本主义萌芽的刺激和闭关锁国的压抑中缓慢发展,与封建王朝这艘老旧的巨轮同步,在风云诡变的近代之中逐渐没落和沉沦。昨日盎然今朝枯萎,随着西方船坚炮利的降临,珠江亦同中国的水运行业一起,等待着纷乱之后的复兴。
后记
懵懂过远古莽荒的孑然孤单,澎湃过昨日荣华的众生狂欢,惆怅于近世零落的黯然沉沦,渴求着南国再起的劈风斩浪。由于在历史上珠江远离中国传统的政治中心地带,曾经长期处于“花红无人看,花落亦无声”的境地,纵使如此,凭借着自身优良的河网资源和经济重心南移的历史契机,珠江亦华丽转身,在中国的航运史上留下属于南国大江的浓重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