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斯加纳的“良心”
2016-12-05□李华
□李 华
阿纳斯加纳的“良心”
□李华
他是全世界最牛的卧底记者,18年里卧底几十次,扮过小贩、警察、乞丐、老妪、石头、稻草人、精神病患者……曝光了各类违法者,撬动着社会的阴暗面;他从没以真实面貌示人,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无数次把自己置身于各种危险中,只为追寻社会阴暗面背后隐藏的真相,连美国总统奥巴马也感叹他在用生命报道真相;他一直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有人盛赞他的工作推动了社会进步,有人认为他的行为不可取,有人声称要取他的性命……但无论如何,他一直在前行,从来未退缩。他就是加纳的“良心”阿纳斯,当之无愧的全球最敬业记者之一。
百变伪装者
2016年年初,全球媒体在总结“2015我在非洲经历的大事”时,关于加纳只写了一条:“卧底记者阿纳斯揭露了加纳司法体系的腐败真相。”之所以被全球媒体这样写,是因为阿纳斯的这次行动是非洲历史上最无畏最危险的卧底行动,结果触目惊心,过程也惊心动魄。
加纳司法系统的腐败是很多人明知却不敢涉及的领域,为了揭露真相,阿纳斯参加了不少案子,伪装成犯人的亲友,参与所有的听证会。他主动和各个法官及司法人员接触,使尽各种手段向法官求情,法官最终暴露了贪婪的嘴脸,不仅答应了阿纳斯的请求,还主动帮忙出主意让嫌犯脱罪,代价自然是一笔不菲的财帛。
卧底18年,阿纳斯装扮过各种角色,他的“第一张脸”是小贩。那时刚大学毕业进媒体实习的阿纳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明明在加纳首都阿克拉的街头兜售贩卖东西是违法的,但是在阿克拉车流量最大的公路旁,小贩兜售东西的现象却无比猖獗。好奇心促成了他的第一次行动,他把自己伪装成小贩混进了在公路旁兜售零食的队伍。很快,他从“同行”那了解到,只要给周围警察塞点钱,收了贿赂的警察对这种违法行为就默许了。
第一次卧底让阿纳斯在媒体站住了脚跟,而2006年的两次行动,则让他成了人们心中真正的社会改革斗士。
阿纳斯把自己伪装成流水线工人,混进阿克拉的一家黑心饼干厂,试图曝光那里令人作呕的环境。这次卧底不容易,整个工厂的环境简直让人肠胃翻滚:老鼠肆无忌惮地在食物上爬来爬去,工人们甚至还用已经爬满蛆和白蚁的面粉来做饼干……阿纳斯用他的微型摄像机捕捉下了所有的证据,发表了报道,最终工厂被勒令关闭。
接着阿纳斯又转战到护照办理机构,曝光了其内部贪污腐败内幕,报道出来之后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那一年加纳新闻协会再度提名他为“年度最佳记者”。
阿纳斯职业生涯里最神奇的是一块石头造型。2010年,为了曝光加纳与科特迪瓦边境的可可走私,阿纳斯把自己捣腾成完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大石头,整个造型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虽然扮相奇特,却十分管用,他顺利监视到密切来往车辆,很快发现了一些正在走私可可豆的卡车。几天后,这些证据成为当地警方立案的主要证据之一。
阿纳斯说,在他成功的背后,秘密只有一个——小心谨慎地思考和计划。“我们并不急于马上投入调查,而是事先准备好两到三个方案。我是个很好的战略家,知道如何策划,这是我的王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暴露自己的长相,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切都要在高度匿名的情况下完成。”
为了做到这点,阿纳斯学会了化妆、易容、反串……他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可以拥有无数张脸,但就是没有一张脸是他自己的。
冒死的卧底
在英国时政类周刊《观察家》的编辑眼中,阿纳斯的本来面目有些出人意料——“他来到编辑办公室,戴着一顶别致的帽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名纯真无辜的加纳大学生。”但在纯真的形象后面,阿纳斯选择的却是与危险为伴。
2009年11月,为了彻底探清阿克拉精神病医院的毒品交易,在乔装成出租车司机和面包师侦查无果后,阿纳斯决定换用另一个更大胆的伪装。他将自己的头发盘得疯疯癫癫,在T恤的三颗扣子和手表里分别装上微型摄像机,并在一个假装是他舅舅的朋友的护送下,慢慢穿过精神病医院的黑色金属大门,走进“前线”。
仅仅三天,他就发现了猫腻,一个叫卡特的护理卖毒品给病人,获取额外收入。于是,阿纳斯又一次决定请君入瓮,他和卡特约好交易时间,并用自己带来的微型摄像机记录下了交易全过程。为了让卡特不起疑心,烟酒不沾的他当场给自己的胳膊注射了毒品。
为了缓解注射毒品所造成的影响,阿纳斯同时服用强制性镇静剂,结果不出一周,阿纳斯的身体开始出现强烈的镇静剂不良反应:“舌头麻木,精神恍惚,一连几个小时不能走动,我觉得自己真的疯了,成了一个精神病人。”阿纳斯觉得自己必须找个机会恢复体力,可是中途出去没那么容易,他申请了很多次,都被护理呵斥回病房,最后不得不假称亲人去世才获准“参加葬礼”。“走出医院,我浑身无力,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撞上墙或车。”阿纳斯找到自己的私人医生,经过三天的治疗才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
2011年,阿纳斯潜入恐怖组织调查,不幸被狡猾的恐怖分子看穿,“我意识到他们的眼神不对,及时逃了出来。他们追赶我,疯狂地向我开枪,我拼命奔跑,四处躲藏,最后在一辆摩托车的遮掩下潜到了旁边的河里,才捡回一条命。”
2013年,阿纳斯在泰国曼谷卧底,假扮成一名天主教牧师,结果被曼谷政府逮捕,之后没经过任何审判便将他送进监狱。他不得不求助加纳政府里一个跟他交情匪浅的人,在对方竭力搭救之下,他才得以获释出狱。
自从当了调查记者后,阿纳斯的日子几乎可以形容为在刀尖上舔血,被人在深夜里打电话警告之类的事更是家常便饭,面对威胁,阿纳斯一点也不害怕,“危险早已成为我工作的一部分,已经习惯了。我喜欢做新闻记者,努力去对抗非法暴力,也喜欢乔装打扮去演另一个人。如今,这两者结合得很好,让我工作起来劲头十足。”
无畏的新闻实践家
至今,阿纳斯获得的国际奖项已达14个,他的新闻报道被称“为加纳社会带来了真正的良好转变”,但对他调查方式的质疑和反对声一直不断。
一部分批评者来自于他卧底时调查的对象,这些人声称他使用的全是一些不够光明磊落的诡计,甚至是一些不择手段的钓鱼陷阱。另一部分则来自于同行,有业内同行称:“我们不是警方调查员,也不在保密部门工作,我们只是普通的记者。我们报道新闻,其中的工作包括一些调查,但必须有一个限度。新闻媒体不是007式的调查机构。”
这似乎成了一个正义与道德准则之间的困局,但阿纳斯有自己的一套。对于前者,阿纳斯的回答一直都非常一致:“顽疾就要狠药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而对于同行的质疑,阿纳斯表明自己一直很注重“度”:“我只负责报道,法律将来决定谁会受到惩罚。”
为了划清单纯调查与干涉警务之间的界限,除了在工作中争取多方合作,从不介入警方工作外,阿纳斯还建立了一家名为“虎眼”的私人调查机构,专门针对那些超出自己工作职责的任务。在他的办公室里,装裱过的奖项证书、奖项的巨额支票和他自己乔装的留影成为唯一的装饰,他似乎一直目标明确:“作为一名记者,只轻描淡写报道事情的表象会让我无法入睡。因为这样做,潜在的丑恶就无法引起国家和法律的关注。”
阿纳斯从小的理想就是做一名铁肩担道义的记者。他出生于加纳首都阿克拉,父亲是一名军官,母亲是白衣天使,父母对事业的责任感和忠诚自小就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让他做每一件事都有种执著,而加纳的现状则促生了他的记者梦想。
加纳是非洲西部的一个国家,历史上被殖民统治近六十年,有过十几年不断的军事政变,经济和政治基础薄弱,阶层差异很大。在加纳,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是贫困户,他们不仅口袋没钱,而且社会地位很低,更要命的是,没人替他们主持公道。从小在军队营房长大,钟爱历史和表演的阿纳斯,上大学时毅然选择了加纳大学新闻学院,之后进入《十字军先驱周报》,自此再未离开。
“揭露犯罪,让犯罪分子受到应有的惩罚。”是阿纳斯的信条,在这个信条的指引下,他在卧底记者的这条路上已经整整走了18年。他说:“当初是‘社会’向我提出去做卧底的主意,我希望有一天,也是社会让我退出这一行,用我的真面目面对这个世界。”
编辑钟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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