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贾科梅蒂作品中的几个重要女性角色

韩璐

第一次见到贾科梅蒂的雕塑作品，是在荷兰的库勒·穆勒美术馆（图1），一起同行的计算机博士戏称其为“细脚伶仃的圆规”。当年鲁迅先生笔下“细脚伶仃”的角色是用来形容刻薄的豆腐西施，而贾科梅蒂作品中经典的“细脚伶仃”人物形象则通过空间上的压缩呈现出视觉上的遥远距离，表现人类渺小的同时，表达着艺术家内心的孤独与哲学意义上的虚无。

众所周知，贾科梅蒂早年间曾是超现实主义艺术阵营的重要艺术家，而后来其艺术风格的变化，与战争的洗礼有关，与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潮有关，也与其父亲的离世有关。在贾科梅蒂的作品演变过程中，我们不得不关注到几位反复出现的女性形象，这几位女性在他生命的不同阶段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她们的形象也随着贾科梅蒂艺术风格的转变而转变，并

直贯穿始终于他的艺术作品中。

这几位女性分别是贾科梅蒂的母亲、妻子安内特及最后的情人卡罗琳。她们在贾科梅蒂生命的不同阶段出现，各自见证了艺术家不同时期艺术风格的变化，而她们的形象，也在艺术家不同时期的作品中有所体现。

一、母亲的形象

从五岁起便在父亲画室里耳濡目染的贾科梅蒂，很早便接触到了艺术。而家人更是他少年时代笔下的模特。他早期的艺术作品中，时常可看到母亲的形象，从他少年时期给母亲画的素描、年轻时代给母亲做的雕塑（图2），再到超现实主义时期那件经典的《临晨四点的宫殿》（图3）……母亲的形象频繁出现在他早期作品中。据文献记载，贾科梅蒂的母亲终生都是被儿子崇拜和依恋的，这种情愫也被融入到了艺术家的作品中。

1925年到1935年的十年间，贾科梅蒂创作了系列超现实主义时期作品。其中被誉为这时期最神秘的作品《凌晨四点的宫殿》中，母亲的形象再次出现。作品中，象征着母亲的无臂女人站在由木杆搭构起来的象征“宫殿”的空间里，抬眼望着“宫殿”的中央，“宫殿”里鸟的骨架和段脊柱代表着他早期无果的恋人丹尼丝……这种将纯个人化的主题与记忆呈现在作品中，构建个神秘的世界的手法，是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典型的创作方式。尽管此时贾科梅蒂的作品还没有进入到后期纤细瘦长的人物风格里，作品中已经透露出艺术家在联想与怀旧中所表达出的虚无及孤独之感。而这件作品也来源于艺术家自己的段经历有关：“左边的女性形象是我的母亲，在我早期记忆中，她总是穿着及地的长裙，那长裙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让幼小的我产生恐惧和困惑……”可以看得出，母亲在贾科梅蒂早期生命中的重要作用，并左右了他年轻时的情感。这件贾科梅蒂早期超现实主义的作品中，不仅反映出他潜意识里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隐约可以看出其后期作品中具有指向性的孤独与虚无。

二、妻子的形象

1935年以后，贾科梅蒂脱离了超现实主义阵营，进入对现实主义艺术的探索。加之战争的因素，他的“火柴杆式”纤细瘦长的人体形象开始被世人关注。他那被称之为“修剪去空间的脂肪”的人物，即便距离观者很近，依旧给人以距离遥远的视觉感。也因此，贾科梅蒂这段时期的作品中，充满着孤独及虚空之感。正如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所言，贾科梅蒂的作品“以寓言的方式表达了深切的孤独感、现代人的焦虑和被剥夺了的传统的慰藉”。

贾科梅蒂的绝大部分绘画作品都是1947年以后创作的，正如其雕塑品一样，绘画中的人类形象也是纤细瘦长。贾科梅蒂总是在同画布上不断的分解并再创作，经常在接近完成绘画的时候再次否定自己的作品，并用新的色彩及轮廓叠加在原本接近完成的绘画上，因而，他最终呈现的作品往往显得厚重并富有质感。作为贾科梅蒂的妻子，安内特的形象出现于这段时期的雕塑及绘画作品里。

瑞士摄影家鲜伊代克的镜头真实的呈现了安内特为贾科梅蒂做绘画及雕塑模特的场景（图4），从照片中可以看出安内特的满足与安详，及此时艺术家创作状态的放松及安逸。家庭的稳定为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良好的条件，除了大量的表现安内特的作品外，这段时期贾科梅蒂创作出了著名的《行走的人》系列。他那经典的带有孤独与虚无气质的雕塑诞生于这段时期。

可以这样说，从上世纪40年代初期的石膏着色胸像雕塑（图5），到后来纤细瘦长的人物雕塑（图6），还有贾科梅蒂特有的在画布上反复叠加式绘画手法（图7）……安内特见证了贾科梅蒂艺术从超现实主义转型后的重要阶段。

三、情人的形象

20世纪60年代初期，编辑特里亚德委托贾科梅蒂创作部关于巴黎的平板印刷书籍，艺术家因此走出工作室用画笔描绘了巴黎的城市面貌。而此时走进贾科梅蒂生活的卡罗琳，在为他做模特之余，还时常带着贾科梅蒂走遍巴黎，进行《无尽的巴黎》这项目的创作。

这段时期，卡罗琳的形象不仅反复出现在贾科梅蒂的雕塑与绘画中（图8），还影响了艺术家《无尽的巴黎》系列纸上绘画作品。《无尽的巴黎》可以看作是贾科梅蒂上世纪60年代初真实状况的图像传记，通过整本书，观者可以跟随贾科梅蒂的脚步，体会他在巴黎这座城市中的日常生活。这里有艺术家描绘的巴黎重要的街道与纪念性建筑，有夜晚蒙帕纳斯街区的咖啡馆与酒吧，有他自己的工作室，也有很多卡罗琳的身影及视角（图9）。

可以说，卡罗琳是伴随着艺术家最后十年艺术及生活的女人。

在刚刚结束的余德耀美术馆展出的《贾科梅蒂回顾展》中，观者可以随着贾科梅蒂艺术发展的时间线索，在不同展厅见到艺术家各个时期的风格，也能在其中，清晰地见到这些重要女性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