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共和而终帝制的绝世奇功
2016-12-03冯广宏
冯广宏
半壁东南三楚雄,刘郎死去霸图空。
尚余遗业艰难甚,谁与斯人慷慨同?
塞上秋风悲战马,神州落日泣哀鸿。
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
这是孙中山1907年挽湘潭人刘道一烈士(1884—1906)的诗,痛惜为同盟会萍浏醴起义牺牲的初哲。1907年以前,孙中山谋划的起义一次次失败;此后直到1910年,潮州黄冈起义、惠州七女湖起义、钦州廉州防城起义、镇南关起义、钦州廉州再起义、云南河口起义、 广州新军起义均告失败。可是这位中国民主革命先行者始终百折不饶,挫而益勇,终于见到1911年武昌起义成功,清帝宣告逊位,自秦始皇起而经历两千多年的封建皇帝体制,如万丈高楼一样轰然倒塌。中国再也没有皇帝坐龙庭了,实现了无数仁人志士追求的“共和”。
2011年7月,习近平同志在“中国寻根之旅”夏令营开营讲话中指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梦”。鸦片战争以后西方列强的侵略蹂躏、封建统治的腐败,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深重苦难。无数仁人志士奋起寻求救国救民、振兴中华的道路。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结束了在中国延续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为中国的进步打开了闸门”。
这扇闸门有千钧之重,打开极难。因为帝制在中国已经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千百年来,虽有少数志士想过取消帝制、推翻帝制,但大都停留在纸上谈兵的议论上;唯有中山先生坚持这一信念,矢志不渝,通过不断鼓吹、聚议、宣传,团结起不少精英共同实现缔造共和的理想,并且举起振兴中华的大旗,不断地实践、起义,失败又来,跌倒再起,正如1918年他在《〈孙文学说〉自序》中所说:“文奔走国事三十余年,毕生学力尽萃于斯;精诚无间,百折不回,满清之威力所不能屈,穷途之困苦所不能挠;吾志所向,一往无前,愈挫愈奋,再接再励;用能鼓动风潮,造成时势,卒赖全国人心之倾向,仁人志士之赞襄,乃得推覆专制,创建共和。”他终于成为中国推翻帝制成功的第一人,立下绝世奇功,使四海内外为之惊叹!
《中山自传》写道:“予自乙酉中法战败之年(1885),始决倾覆清廷、创建民国之志。由是以学堂为鼓吹之地,借医术为入世之媒,十年如一日”,开始走上民主革命的道路。
他首先在港澳宣扬革命主张,“数年之间,每于学课余暇,皆致力于革命之鼓吹,常往来于香港、澳门之间,大放厥词,无所忌讳。”但是社会上积习难除,接受的人很少,“闻吾言者,不以为大逆不道而避之,则以为中风病狂相视也。予与陈、尤、杨三人常住香港,昕夕往还,所谈者莫不为革命之言论,所怀者莫不为革命之思想,所研究者莫不为革命之问题。四人相依甚密,非谈革命则无以为欢,数年如一日。故港、澳间之戚友交游,皆呼予等为‘四大寇。”理解的人几如凤毛麟角。
1894年孙中山建立“兴中会”,并且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组织广州起义。“至甲午中东战起,以为时机可乘,乃赴檀岛(檀香山)、美洲,创立兴中会,欲纠合海外华侨以收臂助。不图风气未开,人心锢塞,在檀鼓吹数月,应者寥寥”;只有两位华侨倾家相助,1895年谋划起义,“予则常往来广州、香港之间。惨淡经营,已过半载,筹备甚周,声势颇众,本可一击而生绝大之影响。乃以运械不慎,致海关搜获手枪六百余杆,事机乃泄,而吾党健将陆皓东殉焉。此为中国有史以来为共和革命而牺牲者之第一人也”。“此乙未(1895)九月九日,为予第一次革命之失败也”。此时革命进入停滞阶段,“然已有旧同志以失败而灰心者,亦有新闻道而赴义者,惟卒以风气未开,进行迟滞。以久留檀岛无大可为,遂决计赴美,以联络彼地华侨”;谁知“美洲华侨之风气蔽塞,较檀岛尤甚。故予由太平洋东岸之三藩市(旧金山)登陆,横过美洲大陆,至大西洋西岸之纽约市,沿途所过多处,或留数日,或十数日。所至皆说以祖国危亡,清政腐败,非从民族根本改革无以救亡,而改革之任人人有责。然而劝者谆谆,听者终归藐藐,其欢迎革命主义者,每埠不过数人或十余人而已”。这时孙中山已经受到清廷的注意和迫害,处境十分艰危:“予之游美洲也,不过为初期之播种,实无大影响于革命前途也,然已大触清廷之忌矣。故于甫抵伦敦之时,即遭使馆之陷,几致不测”。是为伦敦蒙难之事,幸得到地方士绅救助,才脱离险境。
随后,孙中山在欧洲考察中逐渐形成独特的政治主张,“始知徒致国家富强、民权发达如欧洲列强者,犹未能登斯民于极乐之乡也;是以欧洲志士,犹有社会革命之运动也。予欲为一劳永逸之计,乃采取民生主义,以与民族、民权问题同时解决”。“然吾生平所志,以革命为唯一之天职,故不欲久处欧洲,旷废革命之时日,遂往日本,以其地与中国相近,消息易通,便于筹划也。”可是客观情况很不理想,“日本有华侨万余人,然其风气之锢塞、闻革命而生畏者,则与他处华侨无异也。吾党同人有往返于横滨、神户之间鼓吹革命主义者,数年之中而慕义来归者,不过一百数十人而已。以日本华侨之数较之,不及百分之一也。向海外华侨之传播革命主义也,其难固已如此,而欲向内地以传布,其难更可知矣。内地之人,其闻革命排满之言而不以为怪者,只有会党中人耳”。不过此时仍是应者寥寥。
革命进入低潮时期,“由乙未(1895)初败以至于庚子(1900),此五年之间,实为革命进行最艰难困苦之时代也。盖予既遭失败,则国内之根据、个人之事业、活动之地位与夫十余年来所建立之革命基础,皆完全消灭。而海外之鼓吹,又毫无效果。适于其时有保皇党发生,为虎作伥,其反对革命、反对共和,比之清廷为尤甚。当此之时,革命前途,黑暗无似,希望几绝,而同志尚不尽灰心者,盖正朝气初发时代也”。他们在这种艰难挫折的形势下,仍然继续奋斗。
孰料这时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清政府乱作一团,无暇再顾革命党问题。孙中山抓紧时机筹划惠州起义,但因武器不足,后援缺乏,仍未能成功。“庚子(1900)之役,为予第二次革命之失败也”。不过,坏事变成了好事。“当初次之失败也,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诅咒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吾人足迹所到,凡认识者,几视为毒蛇猛兽,而莫敢与吾人交游也。惟庚子失败之后,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息,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后相较,差若天渊。吾人睹此情形,中心快慰,不可言状,知国人之迷梦已有渐醒之兆”。因为民众开始看清了清廷之腐败无能,开始把希望寄托在革命党身上。
1905年,孙中山倡议建立了革命同盟会,“乙巳(1905)之秋,集合全国之英俊而成立革命同盟会于东京之日,吾始信革命大业可及身而成矣”。从此,起义就在同盟会旗帜下展开,“丙午(1906)萍醴之役,则同盟会会员自动之义师也”,失败后刘道一等人流血牺牲。“旋发动潮州黄冈之师,不得利,此为予第三次之失败也。继又命邓子瑜发难于惠州,亦不利,此为予第四次之失败也”。“时适钦、廉两府有抗捐之事发生”,“我军以力薄难进,遂退入十万大山,此为予第五次之失败也”。“钦廉计划不成之后,予乃亲率黄克强、胡汉民并法国军官与安南同志一百数十人,袭取镇南关”,“后清廷与法国政府交涉,将予放逐出安南。此为予第六次之失败也”。“后克强乃以二百余人出安南,横行于钦、廉、上思一带”,“以弹尽援绝而退出,此为予第七次之失败也”。“黄明堂乃以百数十人袭得河口,诛边防督办,收其降众千有余人”。“黄明堂守候月余,人自为战,散漫无纪;而虏四集”,“此为予第八次之失败也”。“广州新军举事,运动既熟,拟于庚戌年(1910)正月某日发难”,“军中无主,遂以溃散。此吾党第九次之失败也”。“辛亥(1911)三月二十九广州之举,是役也,集各省革命党之精英,与彼虏为最后之一搏。事虽不成,而黄花岗七十二烈士轰轰烈烈之概已震动全球,而国内革命之时势实以之造成矣,此为吾党第十次之失败也”。通过这些生动的自述,完全可以看到孙中山——这位革命先行者十次失败后的勇气和毅力,决非常人所能达到。
经历了长期艰辛的困难、失败,全国革命志士终于在孙中山“国民革命”的旗帜下,取得了辛亥革命的胜利。就像他在《自传》开篇时所讲的一段话:
夫事有顺乎天理,应乎人情,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而为先知先觉者所决志行之,则断无不成者也,此古今之革命维新、兴邦建国等事业是也。
孙中山认为,虽然建立了共和政体,“已达‘破坏之成功”,但还需要作艰苦的建设,不能“只破不立”。因此他在遗嘱上提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推翻几千年的帝制,只是过了第一道关;缔造了共和,还有保卫共和、巩固共和的更加艰巨的任务。民国初年,连续发生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的怪事,共和的伟大果实几乎得而复失。于是孙中山不得不发动二次革命,联俄联共,团结合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中华民族做出了光辉榜样。但限于当时的客观条件,真正的建设祖国,振兴中华的重任,还要靠中国共产党来全面完成。
不过,辛亥革命毕竟为中国的进步打开了闸门,带来了20世纪思想大解放;追求民主、自由的理想,成为民众自觉的行动。孙中山在《关于五权宪法的演说》里提到,“自由这个东西,从前的人民都不大讲究。极端的自由,就是无政府主义。兄弟讲‘自由与‘专制两个潮流,要调和它们,使不各趋极端。如离心力与归心力一样,单讲离心,或是单讲归心,都是不对”。“美国总统林肯他说的‘the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兄弟将他这主张译作‘民有、民治、民享”。“必要民能治才能享,不能治焉能享?所谓‘民有总是假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今欲破除之,亦未尝无方法。人力非不可以胜天,要在能善用不能善用耳。”
今天,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已经吹响了进军号角,让我们以中山先生那种勇敢精神、顽强斗志、若谷虚怀、若渴企盼,作为一面高悬的明镜,来纪念他老人家诞辰150周年。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