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脉相通的两棵树

吉星至

牵对了手，就算失去一切也不会害怕

“我纯粹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会陪伴我度过之后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提到与丈夫、著名作家绍武的初次见面，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黄会林仍然会显露出少女般的羞怯，许多往事仿佛还在昨天。

20岁那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从朝鲜战争前线回国后，黄会林不想进入文工团或者从事文职工作，而是希望能够再次读书。她擅长文科，在参加考试后，以优秀的成绩顺利考取北京师范大学工农速成中学。

工农速成中学位于北京宝钞胡同，黄会林背着行李匆匆忙忙到达学校门前时，恰恰是课间休息时间。在班主任的招手示意下，憨厚的小伙子绍武立刻奔跑过来，从她的肩膀上将行李取下来，并帮助她扛到宿舍。绍武的热情给黄会林留下深刻印象。

虽然黄会林在班里年龄最小，可是她学习特别勤奋，成绩名列前茅。在黄会林的影响下，绍武学习也很努力。黄会林扎着两条小辫，架着白边眼镜，心灵在战场上经受洗礼，显得她与众不同，很受老师、同学的喜欢。

黄会林灿烂的笑容，让绍武深受吸引，他们逐渐产生朦胧的恋情。即将从工农速成中学毕业之际，黄会林和绍武凭借优异成绩，被保送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同时迈进大学后，黄会林和绍武的感情与日俱增，在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便登记结婚，成为形影相随的伴侣。

24岁那年，黄会林提前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留在学校中文系担任助教。黄会林勤学好问，孜孜不倦，力图尽快从助教成长为可以登上讲台授课的讲师。经过几年努力，黄会林获得授课资格时，竟然爆发了文化大革命，全国所有学校停课，她不仅失去上课的机会，反而还要接受改造。面对突如其来的局面，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内心不再有平静和快乐。

造反派组织了一个牛鬼蛇神改造班，遭受改造的多数人是老先生，在班里黄会林的辈分最小，有几个人是她读大学时的老师。改造的方式，主要是体力劳动，他们有时候种菜，有时候盖房子。在播种、锄草、收割、建房的艰苦岁月里，黄会林和当初仰慕的恩师朝夕相处，建立起深厚的忘年情谊，最终成为知音。在改造班里，除了干活之外，还要遭到批斗。在无比糟糕的状况下，黄会林开始发烧，去北京第三人民医院检查，没有查出具体病症，她的烧连续3个月不退，对身体是很大的消耗，体重迅速减轻，脸上出现皱纹，眼神没有光彩。

黄会林的身体每况愈下，让绍武很害怕，心里充满忧虑。绍武让黄会林去北京协和医院做肝穿刺，穿出一块肝，取出一块活体检查，确诊是迁延性肝炎。在肝病的发展过程当中，迁延性肝炎是一个危险的阶段，如果不能尽快治好，就可能向肝硬化甚至肝癌的方向发展。

拿着著名中医肝病专家关幼波开的药方，绍武经常去给黄会林抓药，然后在家里熬药。在熬药的时候，绍武会跟妻子开玩笑：“你已经喝过的汤药渣滓，将你埋住之后还有剩余。”尽管喝下很多药，不过黄会林的烧还是难得降下来，疼痛得她无法睡觉，只得在床上坐着。

妻子吃药没有明显效果，绍武只能去向专家了解原因，在全面分析后专家认为：“得肝病的人，往往都是和长期的情绪不良有关。现代医学研究发现，如果总是处在紧张、压抑的心理状态，那么自身的抵抗力就会下降，对受损基因的自身修复能力就会变差，也就比较容易生成肿瘤。因此，平静、快乐的心情对于健康，尤其是肝脏的健康至关重要。”

听了专家的解释，绍武立即想到，黄会林心情的压抑，或许是身体最重要的克星，应该想办法让她开心。回到家里，绍武提出建议，吃晚饭后要在家中唱歌。一家4口人，在他的带领下，放开喉咙，轮着唱歌。每个周末，黄会林还会到北京师范大学老年合唱团里唱歌，让那段经历带来的烦躁充分释放。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黄会林和绍武都回到北京师范大学，从事他们喜欢的教育工作，把自己掌握的知识传授给学生。随着心情的改善，加上积极治疗，黄会林的肝炎迅速好转，不久就痊愈了，能够以饱满的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黄会林性格倔强，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多大的阻碍，只要自己认准的事情，她就会竭尽全力地做。在教书之余，绍武和黄会林喜欢写作，他们合作创作了电影文学剧本《梅岭星火》，电影成功上映后引起强烈轰动。戏剧界的泰斗夏衍得到电影《梅岭星火》的剧本，看完后他立即给黄会林写信，说：“这个剧作是我最近看到的十几个本子中较好的，对陈毅同志的形象、气质、风采的描写，都很精彩。”对于黄会林而言，夏衍的肯定让她充满创作的力量。黄会林与绍武合作，陆续写出多幕话剧剧本《故都春晓》，电影文学剧本《彭德怀在西线》，长篇小说《骄子传》，报告文学《陷入绝境之后》，论文集《艺苑咀华》，长篇系列小说母亲三部曲《黑洞》《炼狱》《流火》。其二人合作的作品更是获奖无数。

在优美、深沉的抒情诗《致橡树》里，著名诗人舒婷认为，理想爱情中的男女，应该如同并肩而立的橡树和木棉，用根的紧握，叶的相触，风中的互相致意传递、回报彼此的爱。绍武和黄会林相濡以沫，就像两株相思树，风雨几十年，苍翠连理枝，根脉也相通。

（图/刘昌海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