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获今年威尼斯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导演，其实是顶尖服装设计师

编译／康妮

特稿

荣获今年威尼斯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导演，其实是顶尖服装设计师

编译／康妮

当纽约时装周首日秀场的华丽尚未落幕，《夜行动物》（Noctu rnal Animals）就在威尼斯电影节赢得评审团大奖，只有一个名字能同时站在时尚和电影的顶峰，就是汤姆·福特（Tom Ford）。

坐在位于西好莱坞日落大道上的老格芬唱片大楼办公室里的汤姆·福特，一条腿紧靠着另一条，手臂环抱胸前。他坐在黑色的钢制扶手椅上，整间办公室都是黑色的，家具、墙壁到福特身上剪裁精良的套装，除了巨大办公桌上一束白色的花。在一个安静的周日下午的采访中，他显得很不安。

1996年，汤姆·福特接任GUCCI创意总监，用大胆、华丽的设计震惊了整个时尚界，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百年老店。二十年后，2004年，他离开了自己亲手打造的品牌，开始经营自己的时尚品牌。2009年，《单身男子》（A Single Man）用绚烂的影调征服了奥斯卡，一个影帝提名，这是对初次执导电影的时尚设计师的最好肯定。但是现在，面对采访的福特有点失控，而这一点让他非常痛恨。

“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担心某些事改变或者出错。”55岁的福特一边在椅子上扭动身体一边说：“这让我精疲力竭，失落并且不快乐。我总是害怕会发生什么事。”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但不是所有事都会导致不快乐——9月2日，他的新片《夜行动物》在威尼斯电影节展映，被称为“优雅的飞跃”。9月9日多伦多电影节，《夜行动物》成为红毯上最时髦的剧组。这期间的9月7日，他在纽约短暂停留，当时装周上都在发布2017年春夏系列时，他发布的是2016秋冬系列，首次采用“即看即买”形式，每一件相中的Look都不需要像以往等待5个月产品下线，可立即预订。

汤姆·福特是少有的一人，顶尖的时尚设计师创立了同样荣耀的第二职业，电影导演。虽然好莱坞也有一两个新星是从时尚界来的，比如乔尔·舒马赫（Joel Schumacher，露华浓设计师），但没有一个人能与汤姆·福特建立的每年仅通过实体及网络零售，就能赚取10亿美元收入的时尚帝国媲美。

拍处女作《单身男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冒险：“我清楚自己在时尚界的地位，但拍电影呢？谁会在乎一个服装设计师能拍出什么电影？谁会来看？我该表达什么？”连他的朋友都对他表示怀疑。但这部电影却成了2009年的宠儿，影片提名威尼斯金狮奖，扮演了这个1962年痛失爱侣的同性恋教授的科林·费斯被提名奥斯卡影帝，并获得了英国学院奖。

福特的新片《夜行动物》有着更为复杂的叙事。2015年戛纳电影节上，焦点公司以两千万美元买下发行权。艾米·亚当斯（Amy Adams）扮演苏珊，一个成功的艺术品商人，企图在日益令她失望的世界里寻找新的意义。“苏珊就是我”，福特解释“她很物质，但同时也意识到，这些其实并不太重要。她在我所处的世界——充斥荒诞的富人、文化的空虚——挣扎。”一个艺术品商人和一个虚构出来的家庭男人（杰克·吉伦哈尔扮演）交叉贯穿了全片。像他第一部电影一样，《夜行动物》也是汤姆·福特的故事，如果你平时也关注他的产品，比如售价高达19400美元的“娜塔莉亚”鳄鱼皮手袋，就会知道他所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由物质和消费主义构成的世界，便也多多少少理解了福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永无止境地追寻幸福是徒劳的，因为我们的文化所兜售的‘幸福’根本是不存在的。没有人能永远幸福。买了某件东西或者建了一栋房子，你仍旧不会快乐。生命就是有快乐也有悲伤，但没人会告诉你。”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福特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是不是很讽刺？要知道现在他的朋友都是诸如汤姆·汉克斯，朱莉安·摩尔和大卫·格芬这样的好莱坞实力派。

所谓“局外人”是他并不愉快的童年经历。因为跳了一级，他总是班上最小的一个。讨厌团队运动，比如足球。“8岁或者9岁的时候，我有过自杀的想法——这是遗传，我们家族的人都经历过，酗酒，我也一样。”这让福特即便成人后也为抑郁所困扰，当然，现在他说自己好多了。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酗酒，定期检查，“这对我的生活都是很重要的积极因素，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下，不喝酒，这是最主

要的。而且，我有美好的家庭生活，经常锻炼，每天打网球。”但是他仍旧时常会有一些黑暗的想法，特别是无法控制地想到死亡，“没有一天或者几个小时我不会想到死亡的。我想这是天生的。”

进入青春期后的福特个子长高了，看起来更精神了。骨瘦如柴的孩子变成了美男子，一双黑眼睛特别有吸引力，“我变成通常人们说的‘英俊’，姑娘们开始爱上我，也有老师会暗恋我，那时候一切都变了。”

有一段时间，他想他可以做一个演员，或者更准确的说，他想做电影明星。他来到纽约大学，主修艺术史，然后又转到帕森斯设计学院，最终在学院的巴黎分部取得建筑学位。这期间他一直寻找演员的工作，但却惊奇地发现，他讨厌“自己的照片被拿来拿去。”

他把目光转向了时尚。他在Chloe做实习生，也曾为美国设计师凯西·哈德威克（Cathy Hardwick）和派瑞·艾利斯（Per ry Ellis）工作，但他觉得真正的未来在欧洲，1990年，他搬到米兰，加入Gucci。

那时候的Gucci只是一家陈腐的皮具品牌，几近破产。但福特在其他设计人员离开，仍坚守在动荡的公司；1995年，家族最后的继承人默里奇奥（Maurizio Gucci）被谋杀后，公司几经波折上市成功，直到最后，他接盘成为品牌创意总监。他让Gucci成为一个代表富有和热情的奢侈品牌，麦当娜和格温妮丝·帕尔特洛都争相穿上带着双G标志的衣服。他只用了14年就升到了行业的顶点。

而所有这一切，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法国大亨弗朗索瓦·皮诺（Francois Pi nault）收购了Gucci，却拒绝福特希望独立经营的要求。2004年，42岁的福特选择了辞职：“酗酒，抑郁，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工作，只有离开。”但手中仍持有约1亿美元的股权，他抓住这个机会，重塑人生，成为一个电影人。

“发出剧本的时候我耍了个花招，为了让剧本看起来更精简，他缩小页面的留白，让一个139页的剧本最终只用了126页。”

很长时间电影都是他灵感的源泉，特别是在他早期职业生涯中，比如对德国新电影大师法斯宾德的名作《柏迪娜的苦泪》（The Bitter Tears of Petra von Kant）的借鉴。热爱电影，他成立了自己的制片公司黑色消逝（Fade to Bla ck），并开始寻找电影项目和投资。找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找钱和开发剧本比他想象的要难得多。

“我很恐慌，”他这样解释2006年重回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时尚品牌的决定，“毕竟我是作为一个设计师出名的。我很实际。”

“汤姆·福特”在好莱坞迅速招来一票明星客户拥趸：碧昂斯、詹尼佛·洛佩兹、安娜·海瑟薇、瑞恩·高林斯、亨利·卡维尔、约翰尼·德普，他们都乐意在红毯上穿着福特的品牌服装。丹尼尔·克雷格则成了代言，穿着汤姆·福特牌套装演了三部《007》，而一部《007：天幕危机》还顺便让福特设计的马尔科墨镜猛增了80%的销量。甚至连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都穿着他的衣服去白金汉宫跟伊丽莎白女王晚宴。

时装生意发展平稳，福特重拾当导演的心。他的电影公司选中了1964年的美国小说《单身男人》，但仍旧找不到投资。而大卫·格芬的一句忠告改变了一切：“没有什么投资比你自己投更好的了，”福特回忆说，“是的，他是对的，我自己付钱”。

虽然福特在这部电影上的确亏了点钱，但做这部电影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事”。

汤姆·福特2016秋冬系列

《单身男子》的成功也证明了从时尚圈到电影圈也并非难以跨越。福特现在还记得，电影上映后，朋友们告诉他：“哇，你不知道，我们以为你多荒谬。”几乎每个人都会对他说“当你说你要拍电影的时候，我们认为这太扯了！”

大约四年半前，福特的生活发生了两个重大改变。一是和同性恋人巴克利领养了他们自己的孩子杰克。成为家长后最大的影响是，“我把自己视为一段关系中的一环，而这个链条将延伸到无穷远。从此之后，你看到的世界都不同了”。

第二个就是福特选择了奥斯汀·怀特1993年的小说《托尼和苏珊》（Tony and Susan）作为他第二部电影《夜行动物》的故事。改编剧本让福特深陷其中，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埋在一堆衣服下直到敲完最后一个字。剧本一完成，他的代理经纪就替他物色演员，寻找投资。“发出剧本的时候我耍了个花招，为了让剧本看起来更精简，他缩小页面的留白，让一个139页的剧本最终只用了126页。

杰克·吉伦哈尔是第一个确定的主演，“当我读完剧本跟汤姆第一次探讨的时候，我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就是我的故事，我必须把它拍出来。’然后我就加入了。”亚当斯几乎跟吉伦哈尔同时加入，随后就是阿隆·泰勒-约翰逊，迈克尔·珊农、劳拉·林妮、伊思拉·费舍、艾美·汉莫，2015年秋天，影片在洛杉矶用了34天拍摄完毕。

在整个三小时的采访过程中，只有感到放松的时候，福特的手臂才会离开胸脯。当谈到电影前期筹备和拍摄中的微小细节，他会充满激情地比划。但当话题转向时尚，激情消失了。这个人对时尚界有着巨大的影响，但他看起来似乎更爱电影而不是什么服装生意。他把自己描述为“商业时尚设计师”，但把电影看做是深刻的个人作品。

“有很多时尚设计师是真正的艺术家，亚历山大·麦昆（Alexander McQueen）就是一个。纪梵希的里卡多·提西（Ricc ardo Tisci）在某些方面也是，还有我心爱的穆西亚·普拉达（Miuccia Prada）。

”但我太愤世嫉俗了，没法做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最好的作品，那也只存在于过去，“1994-2004，这十年我的确对时尚产生了一些影响，但我已经进入了一个不同的阶段，现在是创新，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也许要比我做的衣服更有创新精神。”

曾经，时尚也是让他兴奋，“但大部分美国人对时尚一点不敏感，他们就穿着T恤和牛仔裤坐在那里，谈论着哪个明星在红毯上表现如何，但就是一点不消费。”

他们要么不消费，要么就是消费太多。

就像是《夜行动物》里的苏珊，福特挖掘着美国人灵魂深处物欲的狂欢，但同时他本身又成为现代消费主义的名人代表。“我们都在贩卖自己的形象，我也一样，就像广告牌上的广告，但你越出名，就越自我，因为别人认为你是谁，和你到底是谁之间的巨大悬殊会越来越清晰。”

那么谁才是真正的汤姆·福特？他是一个怀旧的现代主义者。一个自认为是守旧的激进派（“忠诚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每天喝很多咖啡的失眠的人（“我完全依赖安眠药和镇静剂睡觉”）。一个正在酒精恢复酒精中，需要每周看一次医生的人（“一周两次或三次”）。以及一个靠批评人们的生活方式而使自己变得富有的人（他的品牌一幅墨镜要200美元，而一身西装要卖到3000美元）。

最重要的是，他一边嘲弄着时尚界，一边在电影中发现纯粹而浪漫的自己。

“你可以看一部30年代的老电影，跟着大家一起哭，”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放松了，或至少像眼前没有记者一样轻松。“所有的演员都死了，每个人，但你感觉到了别人想让你感觉到的情感。它永远活着，像被密封在气泡里。每一次你看部电影，同样的感情就会袭来，永远，永远，永远。”